在經歷了幾天的高溫天氣後，華江市似乎終於迎來了比較涼爽的一天。
歸洛踩著單車，不慌不忙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中，一會經過熱鬧的菜市場門口，一會路過安靜的書店街，最終來到了東都中學門口。
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歸洛來得還算早，走進校門口時還沒趕上入校的大部隊，只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分散地行走在入校必經的那條大路上。
歸洛乖乖地在校門口下了車，推著單車準備前往車棚。
東都中學是本市最好的高中，對于歸洛來說考上它似乎是件理所當然的事。她的學習成績一向不錯，只要不是發揮失常考上它就沒什麼懸念。
唯一讓她感到有些緊張的是這所高中對她來說是一所完全陌生的學校，畢竟她初中不是在這裡上的。
比起解那些數學難題，她覺得這似乎才是對她最大的考驗，因為這意味著她需要重新認識一批新的同學，這讓本就不善社交的她感覺無比心累。
儘管被拉到部隊裡進行了十天的軍訓，但她甚至連班上女生的名字都沒記全，也無法融入她們的小群體。
她實在很難理解軍訓這種不算高強度的訓練為什麼會讓大家叫苦連天，對她來說軍訓是一種完全可以接受的意志訓練，她不但不討厭甚至還有些喜歡。
所以她認真參加每一次訓練，稱得上是樂在其中地度過了一段自認為還算不錯的時光。
歸洛一向不喜歡交朋友，不管是小學還是初中，她的生命里出現過不少同學，但不知為什麼，當離開校園後，這些人就仿佛在她的生命里消失了一般，一絲痕跡也不曾留下。
停好車，歸洛慢吞吞地走向一棟教學樓。昨天報名時她已經來過一次教室，算是輕車熟路地走進了位於一樓盡頭的高一一班。
昨天座位已經安排好了，歸洛坐在第三組最後一排，是唯一一個沒有同桌的人。
她並不感到意外。
昨天她第一次見到了高一一班的班主任，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名叫陳琛。或許是為了避免麻煩，他直接就讓大家自由組合了。
軍訓期間，女生們聊著共同感興趣的話題，分享著各種愛用的小物品，變著法地互相幫助裝病偷懶，關係著實親近了不少。
她們這樣的行為更加顯得歸洛像個格格不入的邊緣人，所以她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那個被剩下的人。而班上的男生，由於是分開訓練的，更不會與她熟識。
歸洛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適或傷感，相反她覺得輕鬆了不少，至少不用和一個不熟悉的人強行聊天以示親近。
她走進教室的時候裡面一個人都沒有，不知是不是班主任早早地過來開的門。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從書包里拿出昨天剛領的新書，輕輕摸了摸物理課本封面上那道明顯的劃痕，又將書翻開準備預習一下。
這本書應該是昨天發書時意外被弄壞的，歸洛領書時大家都已經領完了，只剩下了這一本被劃破的書。她向來是不在意這些的，默默地將它夾在了一摞書里放進了書包。
她一向很喜歡物理，看書也是最先看它，儘管今天的課表上並沒有物理課。
沒過多久，教室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也開始變得嘈雜。
高一一班的學生或許是對即將到來的高中生活有著十分美好的憧憬，紛紛圍在一起談天說地，整個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陳琛走進教室時看到就是這幅讓他十分滿意的畫面。
他走上講台，將手裡的茶杯放下，清了清嗓子，面帶笑容地說道：「好了，同學們安靜一下。」
陳琛敲了敲講桌，開始了每次入學的例行公事，正準備來一段長篇大論，卻聽得教室門外傳來一陣聲音：「不好意思陳老師，我來晚了。」
眾人的注意力本是在講台上，聽得這突兀的一句話紛紛將視線轉向門外，歸洛也不意外。
門外站著的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少年，不知是不是剛剛經過了劇烈的運動，額前的碎發略微有些凌亂，胸膛還微微起伏著，正抬手抹著額角的汗珠。
陳琛見到門外的人，不僅沒有因為他的遲到而生氣，反而十分熱情地說道：「沒關係，進來吧。」
那少年提步走進教室內，環視一圈後視線落定在歸洛旁邊那唯一一個座位上，信步走了過來。
歸洛有些無奈地想道，看來還是不能高興得太早，還以為真的沒有同桌，沒想到這麼快願望就破滅了。
那少年將挎在肩上的包取下塞進課桌里，隨手取了只筆拿在手上，看也沒看歸洛一眼，直直地望向講台的方向。
歸洛有些樂觀地想，或許這人也是那種不想與人交往的性子，這樣一來自己也就輕鬆多了。
陳琛目送那少年坐下後，這才重新拍了拍手，說道：「相信大家也知道，東都中學的升學率歷年來都是全市第一。首先，能考上東都中學，就是對各位同學的一種肯定。」
「但這並不意味著你們就可以放鬆了，在東都中學，我希望你們要摒棄自己過去取得的成績，樹立一個觀念：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在以前，或許你是班級第一，年級第一，但在這裡，可能你身邊坐著的，是全區第一，全市第一。」
陳琛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或許覺得自己說得嚴肅了些，轉而安慰道：「當然，這不是要打擊你們的自信心，而是提醒大家要把心態調整好。」
「另外呢，高中的課程不管是深度還是廣度，都和初中有著比較大的區別，各位同學要做好心理準備，要以百折不撓的精神面對接下來的三年高中生活。」
或許因為陳琛本身是物理老師的緣故，他的開學致辭沒有什麼花里胡哨的話語，絕對算得上是乾貨滿滿，言簡意賅。
這一節是班會課，接下來的流程便是自我介紹和選班委了。
陳琛向來秉承一個辦事高效的原則，也不跟風其他班主任那種讓每個學生上台展示自我的流程，只拿了本花名冊點名，簡單地讓大家互相認識一下。
歸洛十分滿意陳琛的安排，畢竟她從小到大最怕這種什麼上台自我介紹的環節，更別說什麼才藝展示了。
高一一班總共有58人，雖然學生名單是之前就張貼過的，但歸洛只草草地瞄了一眼，確認自己在哪個班就算結束，要不也不會連班上的人是單數還是雙數也不知道。
……
「歸洛。」
在經歷了十幾人後，陳琛終於念到了歸洛的名字。
「到。」
歸洛習慣性地將手裡的書合上，緩緩站了起來。
陳琛向她微笑著點了點頭，她不太習慣很多人將視線投向她的感覺，快速地坐了下來。
歸洛沒有注意到，在她站起來的時候，身旁那個少年的視線正落在她面前的那本物理書上。
物理書封面上那道深深的劃痕就這麼大剌剌地印在他的眼裡。他挑眉向上，看向她有些不自在的眼睛，只一瞬間便收回了視線。
歸洛並不在意這個點名環節，繼續打開那本物理課本翻看。
「咯嗒。」
歸洛感覺有什麼東西落在了腳下，她不慌不忙地往下一看，是只筆。
她彎腰去撿，直起身子後四處望了望，卻沒發現是誰掉的，正有些納悶，卻聽陳琛叫道：「林軼正。」
身旁那人麻利地站起身來，答道：「到。」
歸洛這才轉頭望向她這位同桌。
從歸洛的角度望去，林軼正不是一般的高。這得有一米八五吧？歸洛想道。
自己即便站著，看他也是得仰著頭，誰讓自己家基因就註定了自己不是個高個子呢？
「林軼正同學是咱們市中考第一，大家以後可以多向他學習。」
陳琛貌似很滿意他這位學生，畢竟之前那麼多人也沒見他要加這麼一句後綴。
這句話倒是引起了班級上其他同學的反響。
「還以為老師只是說說，沒想到咱班還真有全市第一啊？」
「不是吧？跟全市第一做同學，這是什麼運氣啊？」
「唉！看來以後老師得天天用這個來激我們嘍！」
「你別說，全市第一這氣場就是不一樣！長得也帥！」
……
七嘴八舌的聲音在小小的教室里傳遞開來，歸洛手裡拿著那支撿起來的筆，木然地盯著那所謂的「全市第一」的臉，長得帥嗎？
一張乾乾淨淨的臉，皮膚並不怎麼白，細碎的黑色髮絲安靜地搭在額頭上，一雙劍眉搭上薄薄的雙眼皮，眼睛是十分純粹的黑色，鼻子高挺，嘴唇微微抿著，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要說帥，確實算帥吧。
歸洛默默想著，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這個對其他人沒什麼興趣的人把自己這位同桌的臉從上到下仔細端詳了一番，就為了驗證一下他長得帥不帥。
「誒誒誒！安靜！」
陳琛看見越來越熱鬧的場面，有些後悔自己提了「全市第一」這回事，努力想把流程帶回來。
林軼正像是完全不在意其他人對自己的議論，屈了屈腿坐了下來。
歸洛還沒來得及將視線轉開，就感覺林軼正的目光看向自己，說道：「謝謝。」
？
歸洛有點沒理解事情的發展，謝謝？謝啥？謝自己審視了他的臉？
林軼正見她一臉懵逼的樣子，向他伸出只手，開口道：「筆。」
歸洛這才反應過來，匆匆將手裡的筆放在他的手心裡，回答道：「不用謝。」
歸洛心裡泛起了嘀咕，這人之前把筆掉地上了怎麼自己剛撿起來時不問她要，非得等班主任點了他的名才認領呢？
「咳咳。」
陳琛終於結束了點名，繼續說道：「班委競選呢，我們也不去搞什麼演講投票了，費時費力的，還耽誤學習。這樣，有誰自願想當的就站起來自己說，咱講究個先到先得。」
這確實很符合陳琛一貫的作風，凡事講究省事，但底下那些摩拳擦掌的學生就有點不是滋味了，這是不是太不民主了？
「老師，我想當班長。」
「我想當學習委員。」
……
隨著第一個人站起身來，似乎所有人都被調動了積極性，紛紛爭先恐後地報出了自己的意願。
歸洛把筆還給林軼正後就繼續看著自己的書，仿佛這事與她無關。
林軼正斜靠在椅背上，兩條腿懶懶地搭著，目光不自主地看向歸洛由於看到了自己喜愛的事物而有些微微發亮的眼睛。
歸洛攏了攏鬢邊的碎發，用髮夾重新把它固定好，又重新翻了一頁，仿佛對那書本上的內容十分感興趣，之前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也有了些興奮之色。
原來她的臉上還會有這種表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