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德忠雖然沒看清她,但如果要查,還是很好查的——一路行來,挨個盤問把守的衛兵,查出她的蹤跡不是什麼難事。她第一次做這種事,很多痕跡處理的並不乾淨。
可這會子,小零偏又睡了,叫也叫不起來。
王木木只能忐忑地回到東宮自己的住處,微微小憩後,佯裝剛回來的樣子,和正晨起打水回來的明珠撞了個照面。
「木木,你知道嗎?」灶房裡,明珠一邊蒸包子,一邊緊張兮兮地對她道,「今早我打水時,聽宮女說,昨晚出大事了!」
正在啃饅頭的王木木緊張地挺直腰板,卻又故作輕鬆地問道:「什麼大事?」
「有三件事。」明珠沒有察覺她的異樣,「第一件,據說昨晚宰相徐雅魚發瘋,一頭撞在了家裡的柱子上,腦袋都破了,流了好多血!
第二件,說是早上徐宰相額頭負傷來上朝了。他覲見陛下後,說陛下病情不容樂觀,此後絕不能踏出龍棲宮半步!且為穩定人心,嚴禁照顧陛下起居的宮人對外說起和陛下有關的任何事情!最後一件——」
明珠情不自禁壓低了聲音:「據說,徐宰相以看守不力為罪,偷偷流放出京了很多昨晚把守巡邏的衛兵!」
王木木再沒心思啃饅頭了,她很清楚,朗德忠被軟禁,昨夜見過她的守衛一滾蛋,再沒人能查到她那晚的所作所為了。
「木木,你沒事吧?」王木木蒼白的臉嚇到了明珠,「要不你再去睡會?文華殿那邊你請的省親假期還有幾天,不著急的。」
「好。」
王木木覺得自己需要一個充足的睡眠來清醒大腦。
然而,這一覺王木木睡得極不安穩,一會夢到她昨晚的事暴露了,朗月尋吵鬧著要把她斬首,一會又夢到徐雅魚強行把她拉走,告訴她這輩子都不能再離開了。
又一次驚醒,王木木不想睡了,爬起來收拾好,外出散心。
不知不覺,她發現自己來到了宮中道士煉丹的道觀。
道觀裡面傳來中年男人暴躁的怒罵聲,不時還有抽鞭聲,王木木好奇湊近,偷聽他罵的什麼。
「我**,老子花了那麼多錢買下你,那販子說你是能吐火的靈狐,老子想著這下好呀,狐火乃煉製丹藥的極品用火,哪知你這個廢物,嚎了半天,嗓子就冒了點菸,火呢?廢物,老子煉丹用的火呢?」
男子怒不可遏,揮鞭更加用力,道觀里,狐狸的慘叫不時撕裂空氣。
王木木一轉身,發現易廣白不知何時貼在她身後,嚇得她差點螺旋起飛。
易廣白離她很近,逼著她不得不緊貼牆壁,仿佛一隻困入陷阱的小鹿,只得緊張又可憐地垂下眼眉。
「這會午飯時間,太子殿下說,你回來了,但是狀態不太好,我來看你。」易廣白說得波瀾不驚,但他身上獨有的清冷仙氣,緩解了王木木被各種俗事困擾的焦慮。
「你在這做什麼?」
「我……有些煩悶,出來散散心。你知道這個道觀里發生什麼了嗎?」
「噢!沒什麼,只是裡面一個道士買了只吐不出狐火的靈狐。道士賠了錢,那隻靈狐也日日挨打。」
「靈狐?有這東西?」
王木木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當然,狐狸是最擅長吸收天地靈氣,修煉為妖的動物。在它們修出九尾,變化為妖前,都是擅長駕馭狐火的靈狐。」
易廣白仿佛在闡述什麼稀疏平常的東西。
對哦!小零一開始就對她說過,易廣白似乎是個修仙的,這個世界的世界觀是存在修仙玄幻的!而朗德忠口中的靈魂碎片,更不是科學能解釋的東西!
那,王木木學的物理數學不就更沒用處了嗎?這個世界,物理規律就不存在!
一瞬間,數不盡的無助和迷惘湧來,她幾乎窒息,這麼多年來,她學的所有知識,不是算白瞎了?
可能修仙會是條路,但她對修仙的認識僅局限於這個名詞而已,且這玩意似乎血脈要求很高,需要很多年時間。王木木……只有一年時間。
那她怎麼辦?她不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就像道觀里那隻毫無用處的靈狐一樣。
她的價值在哪裡?她的意義在哪裡?
道觀里又傳來道道悽厲的狐狸哀叫,與之伴隨的,是更為密集狠毒的落鞭聲。
「夠了。」
王木木聽不下去了。
易廣白後退數步,看她到底要做什麼。
王木木很冷靜地走入道觀,她一向是個冷靜理性的女孩,此刻也不例外。
「道長!」王木木輕喚那道士,「道長何必如此煩心,既然厭煩這畜牲,不如把它交由我,也省去了埋它的麻煩。」
道士停下了手裡的鞭子,好奇地打量王木木道:「你要這畜牲做什麼?」
「我見它的皮毛尚好,尋思做條圍脖。」王木木驚訝地發現自己撒謊的水平已然如此高超。
「既如此,那麼——」道士手一攤,「錢呢?」
王木木眉頭微蹙:「道長覺得多少合適?」
「這靈狐,最少也要三兩銀子吧?」
三兩銀子?王木木還真拿不出來,她的月祿都是按銅板計的。
要不和朗月尋說說此事?
正當王木木深思時,易廣白忽現她身後,同道士交涉道:
「看在我的情分上,不如送她罷。」
易廣白的出現讓道士流露出誠惶誠恐的神情,他恭敬向易廣白鞠了一躬道:
「是,是,那就看在大人的面子上,將這畜牲送給了姑娘罷!」
「謝,謝謝。」王木木沒想到他會出手,但還是連連向他道謝。
至於那小東西,一身血污和泥水,王木木脫下外衣,將它小心翼翼地裹起來,抱到懷裡,感受到它渾身都在發顫。
自道觀出來後,易廣白似是無意地問她:
「你為什麼要救它,一隻吐不出狐火的靈狐,確實沒什麼大用。」
「我認為他不是沒用的東西。他可能,只是在錯誤的時間,生在了錯誤的地點。就像……我一樣。」
王木木最後幾個字聲音小的像蒼蠅哼哼,索性低著腦袋,不敢看易廣白的神情。
是的,若在大學,她這種天才那個教授不爭著要?可在這裡,琴棋書畫,她一竅不通,三從四德,她接受不了,她會的知識全然無用,改變命運的路,她也只能看到一條——嫁個好男人。
「世間萬般,皆有因果。沒有對錯之分,或許你覺得自己在錯的時間出現在了錯的地點。但或許對另一個人來說,你的出現,就像夜裡的一道光,從此,黑夜不再漫長,前路不再迷惘。」
東宮到了,易廣白不再前行。王木木驚訝地回首望他——雖然一時無法評判對錯,但能說出這話的人,應該有相當豐富的閱歷。
可易廣白只是默默目送她,直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