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木木,你怎麼了?」見王木木像個木偶一樣呆住,朗月尋嚇了一跳,以為她又出了什麼問題,急忙傳喚太醫。
而王木木已然無暇應對關切的朗月尋,她的大腦高速運轉到幾乎冒煙,只為了想出一條,能避開朗月尋,找到龍棲宮下,暗殿所在的辦法。
太醫又被傳喚進來,剛準備針灸急診一下,王木木突然回過神來,一個名字撞進了她的腦海,撞破了所有陰霾一般的難題。
易廣白!
沒錯,就是他,第一次見面,他就看穿了王木木死過一次的事實,而且,小零也怕他,每次遇到易廣白,小零都會躲起來。
小零甚至提過,易廣白是個修仙的!
有了關鍵突破點,扯瞎話就是順嘴的事,王木木眨眨眼,魂魄歸竅,猛地抬手,打掉了太醫的針灸包,緊握住朗月尋的手道:
「我原聽說皇后的步搖是金鳳凰的模樣,最是漂亮,也想求只一模一樣的,可陛下,現在想來,先求些身外之物,而忽視了一路過來,幫扶我的人,實在是罪過,陛下如今登基,應當帶著我去好好感謝一番太子太傅,才不枉他一直以來的教誨,也好開創一個尊師重教的風氣呀。然陛下日理萬機繁忙交加,且更有許多大臣尚需賞罰,不如就累我一個人算了,讓我攜禮去感謝一番易廣白,情義盡到了即可。」
朗月尋聞言,與王木木十指相扣,點頭讚許道:「木木果然事事為我著想,既然如此,那木木就去辦吧,可千萬要顧及身體,你想要那九天金鳳流芳步搖,我送你就是了。」
得到了朗月尋的肯定,王木木當即就讓人去通知易廣白,朗月尋前腳剛走,王木木後腳就開始收拾東西。
不一會,她就見到了易廣白,匆忙地像是要投胎,不,她就是要趕快去投胎
至於怎麼說,她的腹稿大抵便是要解開封印她才能轉世投胎云云。
易廣白啜著茶,淡定地聽完王木木不淡定的哭訴,反手問道:
「萍水相逢之人往來,無非利益相易,今姑娘要請我幫忙,能給我什麼好處呢?」
這麼直白?
就在王木木仍皺眉沉思之時,易廣白抿了口茶,率先提出了解決方案:
「若是我與姑娘,能有些萍水相逢以外的緣分,那麼略微送姑娘一個人情,也不是不可以。」
說罷,他拿出一個玉壺,蓋子一掀,一條散發著微光的紅繩像蛇一樣探出了腦袋,被易廣白一把掐住,強行拽了出來。
「被這紅線纏到了手腕上,姑娘此後,無論轉生多少回,無論轉生到哪裡,我都能找到姑娘。只要姑娘願意纏上這紅線,我就願意賣姑娘這個人情,如何?」
唉?這麼好?穩賺不賠啊!
王木木一聽樂了,連忙答應下來,伸出手讓那紅繩綁上了。
一道微光閃過,紅繩化作一圈紅色印記,死死咬在了王木木手腕上。
事後證明,這筆買賣簡直虧到了姥姥家,如果不是今日王木木的一時衝動,根本不會有後來那麼多的屁事。
……
易廣白辦事利索,當晚就帶著王木木一路如入無人之境般來到了龍棲宮。
守衛?什麼守衛?那是晚上都要加班的可憐打工人!易廣白好心掐了個訣,讓他們連著朗月尋,通通睡了個死覺。
因王木木身體孱弱,朗月尋這幾日就宿在龍棲宮。
易廣白借著對靈氣的感知,快速找到了龍棲宮地下暗殿的入口,王木木來到臥房,用針在朗月尋指尖取了幾滴血後,就跟著易廣白來到了暗殿。
暗殿光線昏暗,有一處封印法陣在石牆上散發著幽光。
王木木深吸一口氣,正準備把血滴在陣眼上的時候,考慮到馬上小零就能帶自己走了,遂大著膽子問易廣白:
「先生可知此處封印何物?」
這個問題很逆天,易廣白的回答更逆天:
「是一個魔頭的靈魂碎片。」
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在瞎扯!王木木頭皮發麻:
「那先生還肯幫我?」
「無所謂。若是我年輕時候,我定然不會答應你的,不僅如此,我還會抓住你嚴刑逼問,問你和那魔頭什麼干係。
但現在都無所謂了,我又不是什么正派人士,我也早就看明白了,什么正派,反派,不過是一個稱謂而已。
人們慣把對自己有利的稱作正派,對自己有害的稱作反派。
既然如此,倒不如把這天下萬事,看做一場大戲罷了,你們想做什麼,我不加干預。我只追求一些自己覺得有意思的事情,比如——你。」
易廣白臉上的笑容讓王木木覺得可怕,他不想多做停留,將朗月尋的血倒在了陣眼上。
光芒流轉,封印解除。
一個紫色的玲瓏小東西,剎那間,從封印中躥出,化作一道流星,射進了王木木身體裡。
小零活過來了!
「呵呵~木木姐姐,小零就知道,你一定沒問題的!」
「別廢話了,快帶我走?」
「嗯?走什麼走?小零不是說過要一年嘛?」
「?!你的意思是,我無論什麼時候拿到碎片,都要待滿一年才能離開?」
「對呀。」
「你……臭小鬼,你最好祈禱一年之期能晚點結束,你猜我回到系統空間會不會狠狠揍你一頓?」
沒辦法,王木木只能硬著頭皮,重新面對易廣白。
好在易廣白人帥心善,沒有多做為難,將她送回自己的鳳儀宮,便離開了。
……
後記
……
今年的成康格外不太平,皇權交替,朝堂洗牌,就連今年冬季的雪也有了幾分急匆匆的意味,額外提前了許多時日。
據說成康宮中的那位太子太傅,消失於今年冬季的初雪,宛若人間蒸發,誰人皆不知去處。
那位了不得的宰相徐雅魚,扶持了新皇上位,卻在即將行霍光周公之能時,猝然表奏離京,自請去西野的明韻書院任職。
西野是何地界?成康西去數千公里,蠻夷異族交接之處,落日黃沙漫天之間,渺渺綠洲孤島之上,被貶官員到死不得回中原之所。
初,祖皇帝為馴化蠻夷,便在東西商旅必經之綠洲——西野,設一書堂,題名曰,明韻。
後因此地過於偏遠荒僻,多是朝堂罪臣被貶方至此任職,且無令到死不可回歸中原。
徐雅魚自請至西野任職,可以說放低了姿態,只求朗月尋,不要走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的老路。
而至於他的兒子徐平安,則被放到了朗月尋眼皮子底下,在宮中擔任了花鳥使一職,沒事逗逗鳥玩玩花,算是送朗月尋個人質,表表忠心。
徐雅玉的奏章是早上遞上去的,朗月尋中午批准的,他的馬車是晚上離開的。
日落西山,風雪蕭蕭,一輛毫不引人注目的馬車,自西門離開了成康,宣告著這位宰相,正式退出權力的舞台。
成康的雪一場大過一場,人們奔走相告,說瑞雪兆豐年,明年定是個吉祥年。
可鳳儀宮的太醫,一群群來了,又一群群走了,誰都對皇后娘娘的體虛之症無能為力。
朗月尋直罵他們是庸醫,卻被王木木攔下了——「唉,這是我的命數,不怪他們,他們在皇宮討口飯吃,也不容易,陛下,莫要責罰他們了。」
剩下的日子裡,王木木還做成了一件事:實現了公叔夜自幼以來的夢想。
王木木仍記得公叔夜對他說過——
「好男兒就該征戰塞北,驅除韃虜,為百姓撐起一片太平的天!」
是的,公叔夜最大的夢想便是立功邊塞,而不是在朝堂的勾心鬥角里越陷越深。
王木木用自己的情面,說服了朗月尋,讓他授予了公叔夜一個邊塞守將的職位。
公叔夜是最後一個走的,他走的時候,年關已經很近了,成康城內已隱約能嗅到煙花爆竹的氣息。
他走的很不舍,王木木每況愈下的身體條件令他掛念不下,但是王木木每天都派人去催他,讓他儘早離開,後來王木木派來的丫鬟說,大人由是早已舉目無親,何必要在這成康城內,見除夕闔家團圓之喜,感孤身長夜寂寥。
於是公叔夜也離開了,帶上朗月尋的詔書前往邊關,去實現自己年少立功邊塞之志。
大年三十的時候,已昏迷多日的王木木突然醒了過來,容光煥發,春紅滿面,連吃了兩碗餃子,甚至能在朗月尋的攙扶下,在鳳儀宮的院子裡堆了個小雪人。
夜晚,王木木突然說,想和朗月尋再去看看他開花的宮院,雖然花都沒了,但那地方僻靜,看煙火定然很好。
於是朗月尋就再次帶她來到了那處芍藥盛開之所,儘管這隆冬時節,昔時繁榮的芍藥只盛下了一叢叢蕭條的枝幹。
但這裡的煙火很美,天空乾淨,星河澄澈,一直到成康郊外的煙火都能在天邊看的一清二楚。
絢爛的流火在天空中炸裂開來,化作一瞬間的夢幻與繁華,再黯然的落下天邊。四里了無人聲,只有雪落下時窸窸窣窣的聲音,和腳踏雪地咯吱咯吱的響聲。
真好呀,她本就不喜熱鬧,也不稀罕什麼皇后,閉上嘴巴,沉默著和計算機一輩子打交道才是她理想中的人生。
新的一年馬上就要到了,她是時候離開了。
王木木起身,拈起一根芍藥的枯枝,紅彤彤的臉蛋,笑得像一朵綻放於枯枝白雪的紅芍藥。
「陛下,你知道疊代嗎?
我以前的老師告訴我,循環是人的思維,而疊代,是神的思維!
一年又一年的芍藥凋零了,但第二年總會疊代出更新,更好,更漂亮的芍藥。
陛下,人也這樣的,你喜歡的人不可能一直在你身邊,但你身為天子,身邊肯定能疊代出更美,更有才華,更溫柔更體貼的女子。
望陛下,多切莫懷念舊人,多惜取眼前人……」
王木木的身體逐漸化為點點流光,如同天上遺落凡間的煙火,一瞬的光彩奪目後,便消散於北風之中。
朗月尋驚詫地跑上前去,卻什麼都摟不住,只能茫然地看著一地的衣物,拾起那束芍藥枯枝——是了,今年的芍藥定會再開,可真的還會有那麼叫人掛念的人嗎?
朗月尋兀地想起那日,王木木考他——「去年今日此山中,人面桃花相映紅」的下一句是什麼?
當時的他支支吾吾答不上,如今,下一句卻突然闖進了他的腦海里。
那下一句分明是: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