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2024-08-23 10:06:28 作者: 小孩愛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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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著寂靜的林蔭小道,顏一鳴踏在石子的腳步略有些急促,即使這個地方她抗拒了很久。

  隱在S市郊外的小別墅,偏遠而又靜謐,顏一鳴推開熟悉卻又因為時光而變得陌生的門,正在修剪樹木的阿姨看到她眉眼彎了起來,「阿鳴來了啊。」

  依舊是熟稔又親切的語氣,就像每次每隔幾天來到這裡一樣,只是對顏一鳴而言,這裡的一切實則已經有八年不曾看見。

  「啊,來了」,顏一鳴一時間竟有些不知從何開口,有些笨拙的答應了一聲。

  阿姨只當是顏一鳴一如曾經的不願意來到這裡,倒是不覺得意外的笑了笑,重新拿起手中的剪刀,「夫人在屋裡,這會兒應該剛睡醒。」

  顏一鳴點了點頭,站在這裡隱隱約約可以聽見屋子裡的鋼琴聲。

  這裡是為了給她療養特意修建的陽光別墅,空氣極好又格外的安靜,還有對療養效果很好的溫泉,別墅牆壁皆是透光非常好的玻璃,坐在屋裡向外看去滿眼綠蔭。

  視野開闊,陽光充足,總是能讓人心情更好。

  就如同此刻靜靜坐在鋼琴前的顏媽媽,她彈奏的曲子名叫《瓦妮莎的微笑》,她心情不錯的時候才會彈這種輕快的曲目。

  顏一鳴看著她的背影,依舊是精緻莊重的長裙,頭髮綰的一如既往的細緻,只是身影似乎比記憶中又消瘦了幾分。顏一鳴沒有打擾她,坐在旁邊的沙發上認真的看著她,一直等她這首曲子彈完,這才輕輕的鼓了鼓掌道,「很好聽。」

  顏媽媽微微一愣,蒼白的臉在看見顏一鳴的時候綻出毫不掩飾的驚喜。

  她想站起來走向眼前的女兒,可是她卻沒有動,依舊坐在鋼琴前,依舊秀美的臉龐多出幾分躊躇與怯意。

  顏一鳴陡然心疼了起來。

  即使當初是在不清醒時候犯下的錯,卻依舊讓她變得越發敏感和脆弱,顏一鳴突然很想將她單薄瘦弱的身體抱在懷中。

  她這麼想,也這麼做了。

  顏一鳴站了起來,在顏媽媽有些無措的神情下走了過來,自身後輕輕將她圈在懷中,聲音溫柔和耐心,不再像當初一樣總是充斥著害怕與不耐。

  「真的很好聽」,她說,顏一鳴能感覺得到她一瞬間的僵硬,強壓著內心的苦澀柔聲道,「很久沒有聽到了,可以再彈一首嗎。」

  「當然可以!」

  顏媽媽幾乎是瞬間回答,細瘦修長的手指落在琴鍵上,聲音含著幾分讓人輕易就能察覺的試探懇求,「少女的祈禱可以嗎?」

  「我正好也想聽這一首」,顏一鳴放開她坐在旁邊笑著說,「我們真是母女同心。」

  顏媽媽落在琴鍵上的手輕微的顫了顫,沒有再敢去看女兒的臉,半晌後只有琴音緩緩縈繞在耳邊。

  陽光透過綠蔭透過玻璃落在她的臉上,暖暖的,顏一鳴驀然間想落淚。

  這樣的靜謐又平靜的午後,她真的懷念了太久。

  父母的相識,從一開始就是一場不該發生的狗血偶然,真正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瘋狂喜歡上了家族落魄不得不歸國的青年。顏一鳴這輩子最不喜歡的一場將就勉強的婚姻從此開始,一方是全心全意的歡喜,一方卻是心不在焉的應付。

  他們的開始本就不算美妙,就算後續顏媽媽幾乎悲憫的付出,也不曾讓這一場婚姻變得美滿。

  顏一鳴曾經聽外公說,當初她的到來讓兩人有過難得的一段時光,但這段時間似乎也沒有太久,在顏一鳴開始懂事開始有了記憶的這二十餘年,她從未見過父親對母親有過一絲的關懷。

  怨恨是慢慢累積下來的。

  他們從未吵過架,因為母親永遠會忍讓,但是他們還是漸行漸遠,父親開始斷斷續續的不回家,母親開始變得沉默寡言,顏一鳴時常看見她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一坐就是整整一天。

  那時顏一鳴才不過十二歲,她不解父親的冷漠,也不懂母親的堅持,她質問過父親為什麼不回家,父親摸了摸她的頭,說他很忙沒有其他的原因。

  可是媽媽還是會哭,顏一鳴打電話給父親讓他回家,那邊卻是秘書甜美的嗓音,說顏總在忙。

  還不懂如何掩飾情緒的顏一鳴第一次感受到了極致的憤怒,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去公司找父親,她想看他到底在忙什麼,沒人敢攔她她一把推開了父親的辦公室,卻看見適才電話中回應她說父親很忙的秘書站在父親身後,溫柔的替父親揉著太陽穴。


  她許是低頭與他說些什麼,父親面上帶著笑意,是他從未在母親面前露出的笑意,兩人就像情人一般的說著話,直到她的出現。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秘書急忙退後,平時穩重的父親第一次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慌張。

  那是所有噩夢的開端,顏一鳴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噁心,那時她還小不懂怎樣控制情緒,她用最惡毒的眼神看著兩人,然後哭著回了家。

  她想告訴媽媽她看見了什麼,回到家中卻遇到了正巧來到家中的舅舅,舅舅笑著問她怎麼了,顏一鳴揉著眼睛將所看見的一切告訴了舅舅,舅舅臉色驟變,之後是當初的顏一鳴不曾看懂的表情。

  他讓她不要告訴母親,她問他為什麼,他說因為母親已經很難過了。

  她當初以為難過只是心情不好而已,後來才明白,舅舅的意思分明是她已經活的很難。

  她保住了這個秘密,那天她在屋子裡哭到眼睛發腫時,父親終於回到了家裡,顏一鳴一想起他那時的笑容又是止不住的噁心,她不想與父親說一句話,最後是父親開的口,他說那個秘書已經離開了。

  顏一鳴從床上翻起來,那么小的年紀她就學會了冷笑著說話,她說我恨不得她去死。

  如今想起來實在覺得可笑,人的感情總是自私的,那時的她想讓那個女人去死,卻沒想過她的父親更是罪不可恕。

  父親一遍又一遍的與她說著對不起,她似乎又原諒了他,許久後她與父親說我沒有告訴媽媽。

  父親沉默了許久,與她說了聲謝謝。

  所有的骯髒全部掩藏了起來,父親終於回到了家裡,顏一鳴以為終於可以恢復如初,可是不過半月時間,最讓人不能接受的事情依舊發生了。

  母親自殺了,顏一鳴瘋了一般的跑進醫院時,她站在醫院的拐角處聽見舅舅和父親說話,顏一鳴才知道,原來根本沒能瞞得住母親,她還是知道了。

  人終是搶救了過來,可是最終檢查的結果卻是母親已經患有了嚴重的抑鬱症,嚴重到想到輕生的地步。

  她發現了母親每日每夜躲在屋子裡寫下的文字,她在懺悔這一場愛情的開始,懺悔一開始讓外公利用某些手段獲得的這場婚姻,她說一切都是她犯下的罪,最後那一頁,她說父親有了他的愛情,所以她選擇成全他。

  於是那日,顏一鳴與父親之間短暫的冰釋,蕩然無存。

  再次醒來後,母親不承認自己生了病,堅決不同意治療服藥,家人沒有辦法只能讓更多人照顧她看著她。她依舊會笑,會溫柔的問顏一鳴近來的學業怎麼樣,今天發生了什麼,就像一個正常人一樣。

  轉眼又是三年時間,她沒有再自殺自殘過,可是卻在顏一鳴高中放學那天,她走近們看見她獨自一人跪在地上,嘴裡說著日記本中熟悉的懺悔。

  顏一鳴心頭有些害怕的走近,問她在幹什麼。

  她回過頭來看著她笑了笑道,「我在和你爸爸說話」,說罷她目光落在旁邊的沙發上,「啊,他上樓了。」

  顏一鳴陡然生出了從未有過的恐懼,一瞬間的毛骨悚然。

  因為沙發上自她進來到現在,根本空無一人。

  她出現了幻覺,她的精神,悄無聲息的再次出了問題。

  家人再不敢放任她繼續這樣下去,她不去醫院,只能請醫生來家裡治療,可是她堅決不認為自己哪裡不對,她瘋狂的大喊讓醫生滾出去,她哭著拉著父親的袖子說她沒有病。

  她不吃藥,吃了藥也會全數吐出來,她將自己關在屋子裡反鎖了門,任何人也不讓進去。

  顏一鳴崩潰的看著夜晚的天空,走下樓來,看見父親一人坐在沙發上,屋子裡煙霧瀰漫,父女在黑暗中對視一眼,終是沒有一句話。

  那時的顏一鳴還不曾對母親產生過懼意,她滿心期待著她可以恢復如初,所以她也完全不曾防備過。

  十八歲那年,母親的生日,父親陪著她過了這個生日,顏一鳴心情難得放鬆的睡著,半夜醒來想去衛生間,睜開眼睛時卻對上了母親月光下慘白的臉。

  顏一鳴嚇了一大跳,繼而鬆了口氣問她怎麼會在這裡,是不是想和她一起睡。

  母親沉默的看著她,突然抬起了手,顏一鳴在驚詫間看見她手中閃著寒光的刀,她一邊哭一邊手抖的將刀尖對準她的脖子,她說她是父親的罪,而生為女兒的她,也是。

  你是原罪,她說,你生來就有罪。

  顏一鳴驚慌的推開了她大喊起來,她手忙腳亂間更加著急,一刀便劃破了顏一鳴為了擋刀的手臂。

  父親聽到動靜沖了進來,震驚之下急忙拉開了母親,刀落在地上,一個夜晚,三個人的死寂。

  醫生替她做了包紮,母親服用了藥睡了過去,顏一鳴捂著傷口下樓遇見了父親,他那樣不苟言笑的一個人,那天卻紅了眼睛。

  這些年的冷漠終是造成了不可挽救的傷害,他真的後悔了。

  而第二日醒來的母親,看在她包紮著的傷口大驚之下問她怎麼回事,顏一鳴想起昨晚她的話下意識心頭一懼躲開了她,她詫異而又可憐的站在那裡,絲毫不記得昨日發生了什麼。

  就算是傷病,就算死無心,可是傷害已經留了下來,那年她考上了大學,她離開了S市,去了更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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