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一命換一命(下)

2024-10-04 23:37:57 作者: 誰說不是呢
  其實早該把實情告訴他的。

  司循不是司錦年,三十幾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只是身子孱弱,意志並沒有那麼容易被擊垮。了解司錦年為了自己跑上京做手術返回途中出車禍的事後,司循第一時間讓賀伯拿錢買通各醫院的關係,查司錦年的住院記錄,然後讓潤子打電話給與沃洲國有私交的古川司令,打探沃卓爾皇族的情況。

  一連等了兩日。

  見潤子回來還是一無所獲,司循破天荒說自己有胃口了。

  不再拒絕白敬臣餵來的各種粥食,積極配合醫生治療,藥也一頓不落的吃著。他不想再待在醫院了,所以身子要趕緊養好。可到底是鬼門關走一遭,復健來復健去,每次清醒的時間也不足半日,就連最簡單的坐也需白敬臣時刻在旁邊扶著。

  「把藥拿來……早點吃完……你陪我……去肅親王府……一趟……」

  司循一句話說的很慢,因剛被切了氣管沒恢復起來,一句三喘也還是沙啞走音的聽不太清楚。

  好在白敬臣離得近,知道他這是想去找司錦年了,到嘴邊的阻攔沒有出口,幫忙細緻的揉了一會兒胸口後,挑了件舒適的長袍推著輪椅過來。

  「聽說……玄月公主她咳咳……最近在督查賦稅……」

  「是啊!他們沃州國簡直窮瘋了,強加了兩倍還不知足!錦年那個妹妹前兩日還出兵滅了家糧商,如此還跟土匪有什麼分別!」

  「堂堂沃朝……嗬……很缺錢嗎?」

  「難道跟錦年有關係?司循哥你別著急,我就瞎猜的。」

  「晚些……你親自帶人……去一趟封糧咳咳……的地方……嗬……放把火……點了……就說是……糧商的兒子……回來報仇……」

  「司循哥你想引雲小姐露面?」

  雖然身子不太靈活,但白敬臣也發現了在關於司錦年的事上,司循腦子冷靜又鎮定。

  白敬臣小心的抬起司循的胳膊,套上長袍系好紐扣,知道此去時間不會很短,在給他穿褲子的時候,特地拿了最厚實的棉布墊在裡面。

  「還有……咳咳……」

  「什麼?」

  「派人……跟蹤玄月公主……不必太小心……露出馬腳……無妨……」

  穿過膝彎、腋下,將人打橫抱到輪椅上,白敬臣剛要應「好」,懷中正說著話的人突然昏了過去。

  「司循哥、司循哥!」

  意識到是低血壓經不住起身,白敬臣趕忙又把他放回了床上。

  不敢逞強,日頭將落未落、氣溫不冷不熱的時候,一輛汽車穩穩停在肅親王府門口。

  司循被從車裡轉移到輪椅上,因體力不支,好半天臉色煞白,止不住的按著胸口喘息。

  白敬臣這段時間照顧他已經很熟練了,將手帕貼心塞到他手心,而後學著司錦年從前的手法,半蹲下身在他心口按揉打圈,關心的問:「司循哥你沒事吧?!」

  司循吃力的搖搖頭:「請人通報……一聲咳咳……」

  他想見司錦年的心情可以理解,但通報就能進去的可能性基本為零,見他咳完呼吸稍穩一些,白敬臣為難解釋:「潤儀姐之前來過好幾遍了,他們不會聽我們的……」

  「拿槍……打爛……府匾……」

  司循冷冷打斷他的話,渾身散發出平靜的瘋感。

  白敬臣驚的滿眼無措:「啊?!」

  「把槍……給我……」

  他極為克制的忍著悶咳,不吸氧還不到一個小時,唇上已染了紺紫,單薄的身子被困在輪椅中,若非胸口和腰上的束帶,根本沒力氣坐在這裡。

  再三確定他沒有開玩笑後,白敬臣猶豫的拿槍給了司循。

  對準高高懸著的「肅親王府」上膛,司循動作緩慢且吃力,甫一見有人在門口撒野,侍衛齊齊上膛對準了司循的要害,白敬臣怕,但司循一點不慌,他讓侍衛去通報王妃,隨後也不管侍衛高聲呵斥了什麼,「砰砰」兩聲打爛了王妃家的匾額。

  心中積怨已久。

  如果不是她非要認兒子,錦年不會想起孤兒院,更不會被迫捲入戰爭的漩渦,他們早就一起去蘇黎世了!傷害了錦年,他承認,但還有一半的責任,就一定是她這個做母親的不是!

  「放肆!」


  被像垃圾一樣丟在王府院子裡,司循手腳的力氣根本不足以離開地面一點,他側倒趴在冰涼的地上,呼吸粗重的聽著腳步聲慢慢靠近。

  他們又見面了,仍是從前那樣,她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他命如螻蟻陷入塵埃。

  「你個賤人,怎麼還沒有死!」

  王妃生氣的一腳踹在司循胸口,看他掙扎不得,嗆咳的按著胸口,脖子竭力後仰在地上,心中說不上來的痛快。

  害死她兒子,是怎麼還有臉上門的?

  驀一看到他長袍壓襟上戴著的鳳紋同心如意佩,沃卓爾·怡寧暴躁如雷,一把上前扯斷狠狠砸碎在司循眼前。

  「不要!呃……」

  看著他癱在地上屈辱掙扎,想要護住玉佩的樣子,王妃只覺格外諷刺。把他兒子騙的團團轉就算了,還敢張揚佩戴沃卓爾皇族的傳家之物!

  司循流淚,滿眼恨意的握緊了拳頭:「錦年嗬……呢……我……嗬嗬……有權……見見他……」

  他心口疼的甚至沒有力氣支起脖子。

  王妃怒極反笑,拂袖半蹲掐拽他羸弱的右臂,強迫他與自己對視:「你有什麼權利?真是可笑!」

  「我……嗬……養的咳咳……」

  「所以你怎麼狠心害他死呢?!」

  當年腦出血右半身功能障礙,平時司錦年小心保護,誰都不讓碰,如今他不在了,王妃故意將蜷縮發抖的右手狠狠往地下砸。

  司循痛的幾乎要昏過去:「我……沒有……我知道……他受傷了咳咳……讓我……見見他……」

  他扯著嘶啞的氣音求她,剛一碰到王妃的裙擺,就被她又一腳踢踹到了肩膀。

  沃卓爾·怡寧心中有恨,但並沒有到真的到要殺司循的地步。生氣的叫人給他點顏色,怎料還未動手,就被突然跑來的雲曉給攔住了。

  她們用沃語說了些什麼,司循一點也聽不懂。

  但王妃慌張離開後,雲曉說給他的話,徹底將他打入了十八層地獄:「一命換一命,我大哥既然選擇要救你,也是他命該如此。司伯伯活了,就好好珍惜生命吧,你想見的人沒死,但醫生說也醒不了。看在我大哥陪了你十八年的份上,就不要跟我母親再鬧了。」

  從前不知道,原來津城的秋是如此這般的冷。

  司循面如死灰的咳了紅,他被送出肅親王府的時候,許久不發作的哮喘湊了回熱鬧。失神的看著外面的夕陽,司循才慢慢反應過來,也許司錦年真的沒了。

  他盼了很久才好不容易長大的小朋友。

  再也回不來了。

  人生聚散本是常態,他原先以為是司錦年纏著他,到現在才知是自己離不開司錦年。該放下的時候沒有放下,該重生的沒有重生,說什麼年年歲歲不相負,結果事實證明,他跟他從一開始就都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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