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蘇晨睜開了眼睛,山洞裡空無一人,只有時而吹過的風聲呼呼入耳,如同一個死去女人的哀嚎。
她為她自己的警惕心而感到羞愧,不知道為什麼她變得無法全然信任起隊友來。
心底最陰暗的想法忍不住爬了上來,在她的大腦深處生根發芽。
他們會殺掉她!
他們一定會殺掉她!
趁著她睡著的時候,把匕首架在她的心口。
那個聲音不斷地吶喊著。
可是,沒有人。他們真的離開了。
現在你該放心了吧,蘇晨對著自己說著,她松下了一口氣,徹底地放鬆了神經。
好好睡一覺吧,你太累了。她躺在了地上,雙手放在胸前,安心地合上了眼睛。
終於每一根神經都放下了警惕,被疲憊的困意裹挾著,即將在睡意中墜落。一點一點滑向深淵。
對的,蘇晨,睡吧,蘇晨。一切都是那麼的合理,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沒有蟲子,沒有死亡,乾燥溫暖的家,和相親相愛的夥伴。
對的,蘇晨,睡吧,蘇晨。你多麼需要休息,你多麼需要睡眠,只要那麼一小會兒,只休息那麼一小會兒。閉上眼睛,回到母親的懷抱吧,讓那些溫暖的羊水重新包裹著你,變成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嬰兒。
睡吧,睡吧。
蘇晨撐著最後一點意識,掙扎著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然而什麼都沒有,原本應該出現在那裡的東西不翼而飛了。
巨大的耳鳴聲讓她的思維出現了空白,一瞬間恐懼扼住了她的鼻腔,連毛髮都戰慄起來。
所有的「合理」都被推翻,那完美的故事經過就像是小丑拙劣的微笑。
蘇晨從地上一躍而起,她的臉色全變了。
他們根本不是昆西和傑西卡!
那一點點的細節被放大到很大很大。
一切都那麼合理,一切都那麼順理成章,蘇晨、昆西和傑西卡逃出生天,來到了再也沒有蟲子的山谷。真是一個完美的結局啊。
可是蝴蝶呢?可是本應該出現在她衣兜里的小蝴蝶呢?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蘇晨朝著山洞口走了過去,而本來已經出去「狩獵」的昆西和傑西卡卻突然出現,擋在了山洞前。
「親愛的,你要去哪裡?不是說過,你應該好好休息嗎?」昆西笑得眉眼彎彎。
「你為什麼不睡覺?」傑西卡一貫冰冷的臉上也咧出一個誇張的笑。
他們的手背在身後,手裡都拿著一把晶瑩的匕首。
「你應該去睡覺。」他們異口同聲地說著。
蘇晨的牙齒顫慄著,拿起地上的石頭就朝著兩人投去。
在石頭砸上兩人的瞬間,他們像是一層薄薄的泡沫,一下就被戳破了。兩條脫了水的蛞蝓掉在了地上,垂死掙扎著扭動著身體。
鋒利的匕首墜落在地,與石子碰撞,在山洞中發出了沉悶的迴響。
蘇晨走了過去,撿起了匕首,接著她走進閃亮到刺眼的山洞口。
一陣失重感包裹著她。
【*********** 一重夢 *****************】
一瞬間,她又回來了。回到了那深坑般的腳印里,四處都是碎石,她坐在一塊岩石上,不遠處是爛成一團的「蛞蝓傑西卡」的屍體。
頓時,那些消失的記憶浮現在了蘇晨的腦海。
從天而降的巨腳,被碾碎的昆西和傑西卡,失去一隻手的傑西卡,要殺死她的傑西卡,被她砸成爛泥的傑西卡,變成蛞蝓的傑西卡。
蘇晨感到了一陣後怕,好吧,她現在知道,她面對的「蟲子」不僅能夠把她拖入「幻境」甚至還能夠修改她的記憶。
而第二次的「幻境」甚至比第一次的更加真實。
蘇晨靜靜地思考著,反覆回味著兩次發生的所有事情。
她蹲下了身體,用手指在沙土上畫下了一根長長的線,回憶停留在了傑西卡所說的那句話上。
「我們得快,流星級蟲族已經吃掉了整個星球的二分之一了,這裡馬上就會變成蟲族的巢穴。」
這句話後,故事出現了兩個截然不同的走向。蘇晨在線的後面畫上了兩個分支,就像一棵樹杆上長出的兩條枝椏。
一個是同伴全滅,她極度悲傷。
一個是同伴全在,她極度疲憊。
第一次它冒充了傑西卡,打算給她致命一擊。
第二次它替代了所有的夥伴,催促她休息入眠。
看來囿於某種原因,它不能主動發起攻擊,只能依靠幻境讓獵物沉迷。就像是一個奇怪的獵人,只能獵殺掉入陷阱毫無反抗之力的獵物,卻無法直接殺死那些清醒著的獵物。
接下來它會怎麼對付自己?蘇晨思考著,它會再一次將自己拉入逼真的幻境之中嗎?
一切都變得不可信起來,朋友、同伴、視覺、嗅覺、聽覺、甚至是記憶。
她該怎麼離開這裡?
蘇晨抬眼環顧四周,破碎的大地上殘留著數不清的巨大深坑,是幻境中不知名生物留下的腳印。
她坐在其中一個之上,深藍色的雲在天的最低處翻滾,褐紅色的晚霞把天塗抹得遼闊無際,蒼茫得了無生機。
她就像一隻迷失在大地上小小的螞蟻。
螞蟻蘇晨吐出了一口氣,起身走到了「蛞蝓傑西卡」的身旁,那屍體乾枯得更不像話了,就像是蛇蛻下的一層死皮。三把閃亮的匕首散落在屍體旁邊,散發出幽藍色的光。
她從第二個幻境中帶來的匕首居然跟著她一起來到了這裡?
蘇晨彎腰撿起了匕首,或許這可以成為她的回家的「錨點」,她想著。
接著蘇晨撕下了「蛞蝓」一層死皮,那東西現在更像是一層皺巴巴的塑料膜了,完全失去了生物的痕跡。
那隻「蟲子」究竟是怎麼樣讓她陷入幻境的呢?蘇晨保持著一貫科學家的好奇。
是空氣中的氣味?蘇晨將死皮捏成了兩小團充作鼻塞。
是手指的觸覺?蘇晨將乾癟的死皮穿戴在了四肢之上,遮蓋了自己裸露的肌膚,就像將自己裝進了一隻半透明的套子裡。
是聽見了奇怪的聲音?蘇晨堵住了耳朵。
還是看見了覆蓋在潛意識上的古怪圖案?另一塊死皮被充作「眼罩」一圈一圈的蒙在了蘇晨的眼睛上。
現在除了極其微弱的呼吸,蘇晨什麼也不剩下了。
她行走在遼闊的大地上,向前舉著雙手,摸索著一點一點地前進。
她再也聽不見、看不到、聞不到、摸不著了。
讓我們來試一試吧,這次你還能不能這麼輕易地捕捉到我?
【************別人的夢******************】
「快!你怎麼還沒梳妝好。」一條皺巴巴的蛞蝓滑進房間,對著蘇晨說道。
「神明大人已經等待了很久了!」
這句話頓時讓蘇晨緊張了起來,她匆匆忙忙地將珠寶簪在了頭上,並順手給自己抹上了口脂。那蛞蝓是蘇晨的父親,而今天是蘇晨被獻祭的日子。
想到這裡,紅暈就爬滿了蘇晨的臉頰。
真好,馬上她就可以見到她最愛的神明了。為此她已經期待了一整年了。
啊~她是多麼幸運,甚至高興到快要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