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晨朝著洞口扔下了一顆石子，石子砸在了黏膩的污水上，激起了黑色的水波，周圍的蟲子們紛紛遠離，管道深處有齧齒動物撕咬的聲音，仿佛是在竊竊私語。
下水道的牆壁上就像塗滿了綠色的鼻涕，仔細看去，有一些還在輕輕的蠕動著。
蘇晨噁心極了。這一跳，不成功，便成仁。
伴隨著一聲響亮的「克斯諾旺德勒斯米爾基韋。」蘇晨從洞口跳了下去。
腥臭的風將她的黑髮吹起，她已經能夠想像到那些醜陋的「蟑螂」在自己身上爬行的可怕觸感。
顯然，她不夠虔誠，外星咒語並沒有將她傳送到某間溫馨的小屋之中，即刻她就要摔進那臭氣熏天的沼澤里了。
「克斯諾旺德勒斯米爾基韋。」蘇晨再次大喊，心裡湧起了一股萬事皆休的悲涼。
這一次她很幸運，在她的腳踩上臭水溝的那一刻，「魔法」降落了。
*
「這兒就是『稀奇古怪銀河系萬寶屋』？」蘇晨喃喃自語，她現在正在了一個狹長的走廊里，兩側是奇怪金屬打造而成的巨型貨架，高高聳立看不見盡頭。
貨架上則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奇怪物品，手掌大的『眼珠』，幾個亮晶晶的閃片，以及疑似木乃伊的乾屍，亂糟糟地堆放在了一起。
物品之外的區域閃爍著耀眼的白光，什麼都看不清楚，整個走廊都如同建造於一個巨型的五彩泡泡內部，迷離又帶著點眩暈。
連走廊也不是筆直的，歪歪扭扭的，向上大概有著六十度的傾斜。蘇晨猜測這或許是一個巨大的迴廊，她只是身處在很小的一角。
蘇晨沿著走廊緩緩地向上走著，有一種喝醉了酒的錯覺，仿佛會在這無邊無際的走廊中永遠地走下去。
「你是凱撒第多少號來著？不好意思我年紀大了，你知道的晶片用久了總會出各種問題。」一個奇怪的聲音在遠處響了起來，仔細聽上去更像老舊收音機發出的沙沙電子聲，但是蘇晨居然能夠聽懂它話中的含義。
「我想起來了，你是第574個凱撒。讓我翻翻我的資料庫，查找一下你的名字。上了年紀的資料庫運行速度可比當年差多了。」那個電子音仍沙沙個不停。
「哦！我找到了，你是西奧多吧，我親愛的朋友。」那聲音多了一絲難得的情緒波動。「我們可好久沒見面了，這一次你也是來寄存你的記憶的嗎？」
「不，我是和朋友一起來的。」那個熟悉的嗓音優雅依舊，在蘇晨的耳中卻變得欠扁了起來，讓她步伐都快了幾分。
「朋友，這可是個怪事，在我服務過的248個凱撒中，沒有一個是和朋友一起來到這裡的。」電子音添了幾分疑惑，接著他又說：「我剛才翻看了父親遺留下的資料庫，在他服務的264個凱撒中也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同樣，我祖父所服務的62個凱撒也沒有出現過。」
「每一次你都是獨自前來，接著獨自離開。」那電子音頓了頓，接著說：「不管怎麼樣，這可真是個好的變化不是嗎？」
「或許吧。」最後的尾音宛如嘆息。
「你的朋友來了。」那個電子音說道。
蘇晨終於來到了走廊的盡頭，鼻尖一股奇異的香味縈繞。
這個地方比走廊開闊很多，更像是一家工業風酒店的大堂。
這是一個由各種零件金屬拼接而成的特殊領域，天花板很高由交錯的金屬梁架支撐，垂下的鐵絲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燈泡」，有一些看上去就像某種生物眼睛，有一些則完全是工業文明的產物。
「前台」由粗獷的鋼管拼接著鏽蝕的鋼板焊接而成，牆壁上數不清的齒輪、軸承和管道以某種規律的方式錯落有致地排列著，間或發出了奇異的綠色螢光。
這裡的沙發是鋼鐵支架填充了高密度的海綿，表面覆蓋著一層褐色的人造皮革。茶几則是一塊厚重的銀色金屬板。
沙發上坐著兩人，一邊閒聊著一邊看著「報紙」，而她鼻尖香味的來源正是一旁「茶几」上擺放的奇怪飲料。
「歡迎光臨。」沙發上那個完全就是由鋼管隨意拼接而成的『人形』注意到了蘇晨的，他站起身朝著蘇晨走了過來。
「這裡是『稀奇古怪銀河系萬寶屋』，我是店主克斯。」
「請問你有什麼需要的嗎？西奧多的朋友。」那電子音竭力表現出了熱情好客，但他的主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孩童劣質的手工製品。
這就是以智慧聞名於銀河系的高級矽基生物？蘇晨看上去有一絲疑惑。
這絲疑惑很快被克斯捕捉，他用他獨具特色的嗓音解釋道：「是的，我確實是機械生命。現在的軀體只不過是為了便於你們理解而拼湊而成的。」
「實際上，你所看見的整個『古怪屋』，才是我真正的身體。按照你們的說法，那些金屬構成的貨架是我的肌肉和骨骼，那些閃爍的電流和看不見的磁場則是我的血液，超高集成度的晶片是我的大腦，而我儲存記憶的地方被你們稱為資料庫。」
難以置信，她居然在一個機械生命的內部行走。蘇晨抑制不住心頭的激動，抬頭仰望著天花板上的金屬管，那或許就是機械生命的毛細血管，裡面電流在不斷地流淌著，如同人類的血液。
真是不可思議。
「你們是怎麼樣誕生的呢？我是說，作為一個完全的機械生命體，你們也存在著『進化論』嗎？」
「就和你們一樣，我們當然也是由自然進化而來的，最開始我們只是一個單細胞機械，漫長的時光讓我們最終成長為複雜的生命體。」
「如果這兒都是你的身體的話，我們現在站的地方是哪裡呢？」蘇晨問。她小心翼翼地踩了踩鋼鐵地面，宛如置身於科幻片現場。
「這兒是我的大腦，我一般會在這裡接待我的客人們。」克斯回答道。
「讓我們言歸正傳吧。所以，你有什麼需要的嗎？西奧多的朋友。」
「我的名字是蘇晨。」
「蘇晨？很熟悉的名字，我仿佛在很久很久之前聽到過，不過那部分存儲數據的固態硬碟已經老化的不成樣子了。就像你們老化的腦細胞一般。」克斯絮絮叨叨地說著，「不過我們先把這些放在一邊吧，或許你下一次到來時，我能夠想起你。」
「現在，蘇晨。你有什麼需要的嗎？」
「我想我需要先清理一下我的鞋子。」蘇晨指了指自己仍散發出臭氣的鞋底，「某人告訴我，只有跳進下水道才能來到這裡。很不幸，我相信了，以至於現在它臭得就像一顆炸彈。」
「噢，你居然是這樣來到這裡的嗎？那確實是我祖父經營時所制定的一條幾乎沒人知道的規則。不管怎麼樣它很好玩不是嗎？」克斯拍了拍蘇晨的肩膀，他無法做出微笑的表情，不過蘇晨敢肯定現在他正偷著樂了，為了他祖父遺留的『惡作劇』。
「別擔心，我會很快清理乾淨你的鞋子的。」
克斯走到了吧檯上，按下了一個按鈕，一群機械蜘蛛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爬了出來，只用了幾秒鐘，就吃乾淨了蘇晨鞋底的污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