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城的這場暴雨,攔住了她。
姜梨初是真的準備走的,她大一就在學校附近買了個小公寓,用的是自己的零花錢。
姜父的心思不在她身上,每月只管按時讓秘書打生活費。薑母的心思,除去偶爾需要她作為工具人時,更多的時候都在姜父身上。
她的這套公寓,他們沒問過,她也沒提起。
那裡才是她的窩。
而且,明天上午還有她的小組匯報,內容正是跟她的導師團隊接下來最重要的研究方向。
她為這場匯報,準備了快兩個月。
她原本就沒準備留下。
此時,渾身肌肉的酸澀和身體的一陣陣冷意都在提醒她,現下她最好躺下好好休息。
別墅很大,關上門睡一覺罷了。
姜梨初沒有太多糾結,她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站了五分鐘後,隨即上樓。
路過餐廳時,不可避免的被薑母叫住,語氣中全是不滿,「一會我把晚餐送到你房間。」
姜梨初身形一頓,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凝滯。
「好。」
她當然知道,薑母並不是真的出於關心她才會給她送晚餐。
果然,她才不過在沙發上坐了十來分鐘,就等來了怒氣沖沖的薑母。
姜梨初的目光在薑母兩手空空的手上停了一會,等著她開口。
「最近家輝約你你怎麼都拒了?」
姜梨初靜了片刻,冷聲道:「在忙。」
薑母臉色很差,不滿地說道:「你有什麼可忙的,家輝那邊你明天主動約他。」
姜梨初身上的疲憊像是一張一張的網,密密麻麻將她包裹住,裹得她呼吸困難。
她沒有答應好還是不好,而是反問,「約他去泳池party?還是夜店?」
顧家輝回國不到三個月,就成了娛樂報導的常客。每次被拍不是夜店就是各種party,身邊女伴還都不一樣。照片裡的顧家輝行為放蕩,臉上的酒色之氣讓人看了就噁心。
姜梨初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薑母,兩人四目相對。
薑母愣了愣,撇過臉去,「男人不都這樣。」
房間裡變得安靜,姜梨初心裡清楚,她們倆的想法不一致。
她也清晰的明白薑母不會在意她的想法。
她是什麼時候開始,再也不會試圖去跟薑母溝通的呢?大學,高中,甚至更早一些?
窗外,這一場大雨,仍在下著。
室內安靜了下來,只有雨水拍打在窗戶上的滴答聲。姜梨初往後躺在了沙發背上,渾然沒有在意此時兩人間的劍拔弩張。
薑母回頭看向她,穿著柔順的白色真絲裙,半垂著側顏安安靜靜地坐著。
「梨兒。」薑母朝著她走過來。
姜梨初眼尾撇過來時,嗯了一聲。
整個蘇城,哪家能比得上顧家。而顧家嫡系這一輩,就只有一個顧家輝。她到底知不知道,多少人眼紅這門婚事。整個人蘇城除了那一位,還有誰能比得上。
顧見白……凡是親眼見過他當年接手顧家腥風血雨手段的,沒有人敢肖想。
薑母似無奈地嘆了口氣,「我難道不是為了你好麼。」
薑母說著,伸出手搭在了姜梨初的肩膀。她記得姜梨初小時候很喜歡被她抱著,小姑娘又害羞,每次都是看著她眼睛亮晶晶的。只要她一伸手,小姑娘就會彎著眉毛跑進她懷裡。
然而,這一次,姜梨初推開了她的手。
薑母皺眉,似乎有些不理解她的動作,「梨初?」
「為我好,就是要將我嫁給顧家輝嗎?」姜梨初頓了一秒,又說:「您在意過我想嫁給誰嗎?」
薑母的眉頭擰地更緊,「什麼意思?你有男朋友了?」
姜梨初苦笑,屬於她心底里那一點溫度,好像又散去了些。
「沒什麼意思。」她平靜地說,「您也不用緊張,我也沒有男朋友。」
「那你還有哪裡不滿意的。」薑母冷聲問。
姜梨初有些苦澀,撇過頭,不願意再開口。
薑母看著她,怒氣上涌,眼看著就要爆發。
門口傳來了敲門聲,是文君阿姨帶來了一碗熱粥和一些小菜。
「夫人,先生說讓給梁小少爺安排房間,樓下的客房可以嗎?」
薑母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臉上的憤怒讓她的臉都有些泛紅,抱在胸前的手臂也開始發抖。
她張了張嘴,想要怒叱,想讓梁冊立刻馬上滾出她的家。
最後開口,卻是一句,「你看著安排吧。」
姜梨初有一瞬間酸楚。
她說不清現下是什麼情緒,視線落在薑母額發上的一根白髮上,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文君阿姨將托盤放在了姜梨初旁邊的小茶几上,輕聲的說了聲,「趁熱吃。」然後就帶上門出去了。
房間裡再度安靜。
薑母似乎是不想再浪費任何口舌,「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可顧家的婚事必須成,你明白是為了什麼。」
姜梨初咬牙微笑,「都是為了我好,是嗎?」
這話帶著一絲微妙的諷刺,薑母當即皺了眉頭,厲聲道:「梨初,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你父親將家產都給那個賤人嗎?」
姜梨初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也是什麼都沒說,神色間帶著些急躁。
「我知道了。」姜梨初在說這話時,眼睛直直的對上了薑母。
「我也是這樣打算的。」這話清晰又認真。
薑母心頭的那口氣這才緩緩疏散,她就知道,從小到大,梨初都很聽話。
然後,薑母彎著嘴角笑了笑,「那就好。」
姜梨初垂下頭,有一縷頭髮從耳邊垂落。薑母朝她走過來想要替她整理,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觸到姜梨初的耳尖……姜梨初的頭條件反射的往一旁躲了過去。
「您去看看爸爸吧。」
髮絲從薑母的手背划過,她的心出現了一絲莫名的慌亂。然而,最終薑母還是惦記著梁冊留宿的事情,轉身出去了。
姜梨初這一晚,睡的不太好。
身體裡忽冷忽熱,窗外電閃雷鳴,都讓她難以入睡。
好不容易迷糊了一會,居然還夢到了小時候她背著書包在門口哭。醒來時,她恍惚了一會,不記得是不是真的有過這麼一回事。
想了一會沒想起來她就放棄了,掀開被子起床。
她記憶中,她最後一次哭,是她第一次遇到顧見白的那天。
所以,不過是個夢。
洗漱結束,她換好衣服下了樓。
客廳里,姜父居然在,正和梁冊說話。
姜梨初看著這一幕,內心毫無波動。
兩人穿著同色系灰色的西裝,看樣子是正準備出門。
姜梨初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灰色襯衫,回想自己為什麼偏偏穿了這件衣服。
姜父看到後,笑著問她,「梨初,要不要一起走。」
梁冊雙手交叉拿著姜父的公文包乖巧的站著,也主動打招呼,「姐姐早,我跟爸爸正要去公司,可以順路送你。」
姜梨初從下樓就沒有正眼看過他,在他說完這句話以後,她抬頭認認真真的看了他一會。
他個子不算高,眼睛有點上挑,五官看著不太像姜父,臉型倒是隨了姜父的國字臉。
姜梨初走到梁冊面前站定,神情和姿態都很平靜,沒有表示出對他的喜歡還是討厭。
「梁冊,知道我叫什麼嗎?」
梁冊原本被她盯著有些緊繃的情緒在聽到她的問話後,鬆了半口氣,仰著臉笑,「知道的,姜梨初。」
姜梨初露出一個讚賞的眼神,「好聽吧。」
梁冊從小就知道自己有個成績優秀,又是蘇城第一名媛的姐姐。當然他也同時知道,他的父親唯一曙目的繼承人從來都是他。
他不明所以乖乖點頭,「好聽。」
姜梨初看著他,想到的卻是他當年在學校門口哭著不想上學的時候。甚至覺得她是不是早上沒戴眼鏡的原因,居然覺得他還是那個時候順眼一點。
也突然想起了昨晚的那個夢,好像確實是有那麼一回事。那時她想要爸爸媽媽送她上學,只不過被拒絕了就哭了。
「姜梨初!就這麼叫。」姜梨初溫和地說道,「記住了,別叫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