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當年的孔半聖都不遑多讓?
永盛帝猛地挑了一下眉梢,一雙虎目死死的盯視禮部侍郎王垚。
他很清楚身為前御史中丞的王垚決然不會再此刻大放厥詞。
他敢這般說,那便是八九不離十了。
下意識之間,永盛帝又挪開視線看向了葉玄。
心想:這小子雖現在如日中天,民間更是將其捧上天,說其堪比當年的孔半聖,可說到底孔半聖那是當年一人橫推了南晉文壇的大靖文壇魁首,乃是旗幟性的人物。
就算是這小子當真有比肩超越孔半聖的可能,但絕對不是現在。
還要等他去了南晉,按計劃參加了臨安文會之後,方能見結果。
難不成這小子方才一會兒的功夫,寫出了什麼當真震驚天下,能夠比肩聖人的習作不成?
見永盛帝神情僵住,王垚以為他不相信。
旋即微微屈身,拱手將葉玄的習作呈遞了上來。
稍稍遲疑,永盛帝最終接了過來。
與那篇明顯帶著幾分炫技的《無題》不同。
葉玄這篇習作,整個篇幅用的都是時下科舉考試通用的正楷體。
只不過與平日裡大靖朝廷推行的楷體卻又大有不同。
倘若說,朝廷推行的楷體有些清秀雋逸,帶著幾分陰柔之美的話。
那葉玄此番寫就得正楷卻有一種刀削斧鑿之感,雖不似方才葉玄所創的魏碑那般古樸,卻依舊透射著一抹莊嚴肅穆之感。通篇文章,字體排列工整自不必說,而且豐厚茂密,方正端莊,疏朗大方,左右平衡,有著一股大氣磅礴之感,儼然是大家風範。
不過,最讓他意外的是,葉玄在每一段句子之後,都用他先前從未見過的符號做了標記。
而且這些符號各不相同,似乎有種不同的妙用。
就在他準備向葉玄問詢之際。
勸學二字,卻是猛地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勸學?」
「怎麼,這小子是想要勸勉廣大學子不成?」
瞳孔狠狠一縮的永盛帝,近乎是下意識的往下閱覽起來。
首先映入其眼帘的便是君子曰:學不可以已,接著便是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
只看到此句,永盛帝心頭便跟著猛然一顫。
神情隨之變得莊重起來,而後便繼續往下看。
而這時,他不再抱有慢待的心思,而是一字一句的好生咀嚼。
當其讀到「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捨,金石可鏤。」之時。
卻是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狂喜之情。
狠狠地拍擊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好!當真是太好了,葉玄,你小子,你小子朕當真不知該如何說你了。你竟然作出如此佳作,這簡直,簡直堪比古之聖賢之經典啊。」
「王垚!」
「臣在!」
不顧旁邊一眾人那詫異又疑惑的眼神。
永盛帝喊了禮部侍郎王垚一聲。
「去喊幾名嗓門大的甲士來,你當眾宣讀,讓他們重複,朕今日要讓我渭水詩會在場的所有人,無論讀書人亦或者普通百姓,都聽一聽葉玄這篇《勸學》,朕要讓這篇文章,在最短的時間內,傳遍九州天下!」
「臣領旨!」
王垚自是也無比激動。
他沒猜錯,自己陛下對於葉小侯爺所作的這篇文章也是大受震撼。
連忙答應,旋即便去喊人去了。
再看永盛帝,卻是重新拿起文章,細細品讀起來。
一邊品讀,還一邊不住下的點頭,更是有些手舞足蹈了。
這一幕,著實把渭水詩會現場近乎所有人都給看啥了。
堂堂大靖皇帝,九五之尊,從來都是一莊重面容示人的永盛帝。
竟然在此刻,因為讀了葉玄的一篇文章,興高采烈,手舞足蹈成這般模樣?
那葉玄所作的這篇文章,要精巧絕妙到何種程度,才能讓這位向來不苟言笑的帝王這般模樣。
下首
趙凝雪見自己父皇幾近掩飾不知內心的喜悅,就差當場跳起來,心中也是詫異無比。
不是說先前父皇對於葉玄的其他作品就不滿意。
相反,在私下裡,她曾經不止一次的聽父皇說過。
葉玄只要一直按照這個步驟走下去,遲早會成為一代代入,甚至成為如孔半聖那般的人物。
但是即便這般,她也未曾見到自己父皇有現在這般歡快。
要知道在兩個時辰之前。
葉玄可是連作了六首千古佳作呀。
那些秋詩秋詞,隨便一首拿出來,都可以流傳千古,令人拍手稱快。
那般情況之下,也未曾見父皇如現在這般模樣。
現在父皇卻是有種抑制不住自己的欣喜了。
「姐姐,你說玄哥他到底作了什麼,竟是讓父皇高興成這般模樣,簡直都快壓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了……」
看向一旁的姐姐,趙凝雪嘀咕了一句。
蕭凝冰依舊是神色平靜。
看了一眼自己妹妹。
「我怎會知道,不過既然連父皇都這般,那想來這傢伙又創作出了驚世駭俗之作了,否則父皇也不會讓那王大人專門去請幾名甲士當眾誦讀了。」
事實上,此刻的她心中也是充滿了疑惑之感。
依照他對於大靖朝廷的規制了解。
通常這種請甲士一起當眾誦讀的文章,一般情況下都是聖人文章才有這份待遇。
前些年,南晉大儒陳鴻和南晉皇室的一位大儒來大靖出使,父皇曾經讓他們當堂作詩。
雖說那兩人也博得了滿堂彩,卻並未享受這種待遇。
簡言之,此刻,父皇覺得葉玄所作的這作品,在其心中的分量是遠遠高於那兩位大儒的。
高於大儒,那不就等於說葉玄所作的文章,堪比聖人文章?
至於周圍的學子和百姓,在短暫的愣神之後,便開始歡呼起來。
他們雖不清楚葉玄到底寫了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作品。
但有一點他們卻是清楚的。
在大靖的歷史上,眼前這位君主還從未請甲士共同宣讀他人的文章,連南晉那兩位大儒來大靖也未曾享受這般待遇。
只此一點,他們便可以判定,葉玄這篇尚未露出廬山真面目的作品,絕對是讓永盛帝極為滿意的。
「啊哈哈,請甲士當眾宣讀,這番待遇,我大靖歷史上又有幾人有這般待遇,整個九州天下又有幾人有這般待遇,葉小侯爺當真是一次次的給我等驚喜呀。」
「那可不,老夫方才還真是好一番擔心,生怕葉小侯爺沒有創作完畢,被判負,卻沒想到葉小侯爺是在扮豬吃虎,葉小侯爺,你可是嚇煞老夫了。」
「哈哈,老人家,心臟不好,就莫要來這種場合了……」
「誒……豈能不來,若是不來,豈不是錯過了這番盛會,也錯過了葉小侯爺這些佳作?哈哈哈……」
一干大靖的讀書人連同百姓們,自是欣喜若狂。
反觀南晉國的一些人,則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立在台下,靜靜的望著高台之上。
而高台之上,墨無爭,柳如風等人卻也都是集體陷入了沉默之中。
既然被稱作才子,自然在感知力上比之一般人要更強。
更是明白身為君王,表示應有的儀態的重要性。
葉玄的作品竟是讓永盛帝差點手舞足蹈,這已然很說明問題了。
再看旁邊神情慵懶,好似什麼事都與自己無關的葉玄,那種半死不活的狀態,更是讓他們篤定,葉玄創作出了不得了的東西。
「怪物!」
阿史那·胭脂凝望著葉玄,良久,絮叨了一句,頗有幾分不忿。
其他諸人雖什麼都沒說,但各自也有幾分坐立不安了。
很快,幾名甲士便被喊了過來。
然後依次排在了高台四周方向站定。
就在王垚得了永盛帝首肯準備開始誦讀之時。
葉玄卻是突然喊了一聲。
「慢著。」
「葉小侯爺,您還有什麼吩咐?」
「呃……這樣,似乎也傳不了太遠吧?」
葉玄指了指那幾名甲士。
「葉小侯爺有所不知,這已經是陣中嗓門最大的幾個了,今日這詩會來的人實在是太多,想要讓所有人都聽到,有些不太現實。」
王垚一臉犯難的解釋道。
「我知道。」
葉玄輕輕頷首,然後伸手舔了一點唾沫在手指之上,輕輕舉過頭頂感知了一下風向。
「王大人,讓這些甲士同意都站到西北方向,上風向的位置,這樣,聲音隨著風向便可以傳播的更遠了。」
「哦,對了,你讓這些甲士這般做。」
說著,葉玄左右看了看,然後走到旁邊案几上直接抄起了一卷厚厚的宣紙,然後捲成一個喇叭狀。
「王大人,讓這些甲士嘴巴對著這細口,你念一句,他們念一句,聲音便會大上不少的。」
「妙啊,葉小侯爺,您當真是天才,先前我怎麼沒想到。」
王垚一拍大腿,面露喜色。
然後便吩咐幾名甲士照做。
一番折騰之後,王垚帶著複雜的心情開始誦讀。
而意識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態的永盛帝也隨之重新回到了金座坐下。
隨著王垚的誦讀,再轉由幾名甲士大聲重複。
人們終於明白葉玄方才寫了一篇什麼東西了。
這竟是一篇勸學文章。
而一如方才的永盛帝那般,再聽到這勸學之中的一些錦繡文章之後。
高台之上,高台之下,無關大靖,南晉亦或者雲國,党項,還是其他。
近乎是所有人,渾身巨震,眼神愕然又震驚,徹底被葉玄這篇勸學給驚住了。
再這篇勸學之中。
葉玄可謂是佳句頻出,其中更是有許多句子發人深思,振聾發聵。
便是已經為了躲避風險,悄咪咪在自己弟子掩護下,往外撤出去的陳山,再聽到葉玄所作的這篇勸學之後,也是猛然回頭愣在了原地。
許久之後,他長嘆了一口氣。
「難道說……大靖的文運當真勢不可擋了嗎?百年前,我南晉想要爭霸天下,一個孔半聖硬生生掐斷了皇室的幾十年籌謀,百年之後,我南晉想要再次染指天下,又出了一個葉玄,天運當真不在我南晉了嗎?」
「老師,一篇勸學而已,回頭讓陳大儒也寫一篇便是……」
「一篇勸學而已?你可知這一片勸學的分量?我南晉立國兩百餘年,雖是出了大儒無數,可那是因為我們繼承了大梁的遺產,靠著這些遺產,我南晉在一些精義上鑽研的要更深,可是缺從未有一人真正寫出一片可以引領九州天下的文章,而今日葉玄這小子這篇勸學便是那等文章。」
「你現在覺得這僅僅只是一篇無足輕重的勸學之文,等到日後,你便會發現自己大錯特錯,葉玄這文章,有登聖的潛質!」
「登……登聖?」
「不錯!」
陳山重重點頭,再次抬頭看向高台之上的一副憊懶的表情的葉玄。
「別看這小子一副混不吝的模樣,實則學識廣博無比,先前老夫只覺得他會對我南晉的詩壇產生影響,如今看來,我南晉想要維繫現在的地位恐怕也是難了,明年開春的臨安文會,此子必定會親臨臨安,到時候必定是腥風血雨,我南晉只怕要一敗塗地了。」
「他敢來臨安,便使人滅了他便是了。」
那名四皇子的隨從,眼神一冷,陰沉沉的說道。
「滅了他?你是想讓我南晉死無葬身之地不成?」
陳山猛然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老夫問你,大靖小侯爺,大靖駙馬爺,大靖的文曲星,未來成聖之人,死在了我南晉,你覺得大靖滿朝文武會放過我南晉?你是覺得我南晉國祚延續的太久了是也不是?」
「我……我只是隨口說說……」
對方猛然醒悟,眼神也慌了,支吾了一聲。
隨後卻又是強自鎮定。
「那怎麼辦,難不成就讓這廝到時候在我南晉橫行無忌?」
「不這般又能如何,此子經此詩會,只怕大勢將成,想要再壓制他已經不現實了,除非……」
「除非什麼?除非在入我南晉之前,除掉他,而且是能夠讓大靖皇帝知曉不是我南晉出手的情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