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這月公明因為自己突厥人的身份,對於突厥有著天生的歸屬感。
但在葉玄看來,真正讓這月公明走上背離之路的,當是其心中的欲望未能得償所願才是。
身為鎮北王的義子,多年來一直追隨月刑天在軍中,打點各處,能力自然無話可說。
可是這般情形之下,只得了一個左路參軍,而非統領,自然是心有不滿。
再加上不能得到心中所愛。
久而久之,心中的怨氣自不會少。
這時候,稍稍有一些人在其耳畔吹吹風。
其心中那一頭欲望巨獸便會被釋放。
而一旦欲望得不到控制,只要第一次犯錯,那接下來便是無休止的犯錯。
最終走上不歸路。
只是這些,他也是不好與月刑天來講的。
畢竟,人家在治軍之上的確也沒有任何的偏駁。
這月公明身為義子,只為一偏將。
其兩個親生兒子,不也只是在軍中任參將嗎?
而且職位比之月刑天還要低出來不少。
常玉春板著一張臉,沉聲說道:「不管是何緣由,都不是他月公明背棄我大靖的理由。」
「說什麼是突厥人?他還是我大靖人養大的呢,北境各路軍中,又不是沒有突厥的戰士,他們不照樣忠於我大靖,為我大靖戍邊殺敵?」
「白眼狼便是白眼狼,不必為他的背叛找什麼理由。」
「老常這句話說的對,我大靖軍中向來是變容並蓄,除了我們大靖人,突厥人,党項人也是不少,也沒見他們反叛。」
侯君集也隨之跟著附和。
「老月,我看為防止夜長夢多,不如早下手的好,如此,也避免引得軍中譁變,最終影響整個戰局。」
「嗯!老夫也是這般認為,只是當如何謀劃,現在尚無頭緒,葉玄,你可有什麼好的想法?」
葉玄當即看向月刑天。
「若是好的想法,倒是的確有一個,但是需要各方配合好,而且可能調動一些軍隊。」
「只要能擺平此事,救出紅妝,便是調動三十萬大軍又如何,你且說來。」
見葉玄神情淡定從容,月刑天心中大定,當即催促道。
「一句話,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
「正是!」
葉玄神情肅然的點了點頭。
「王爺,既然這月公明有心投奔右賢王部,那咱們就成全他,替他創造投奔的機會,然後再在中途攔截,如此,便可人贓俱獲,不是嗎?」
「你是說,讓老夫答應他先前所求,讓其去中路軍借糧?」
月刑天眉頭輕挑,意識到葉玄想要說什麼。
「不錯!」
「不錯,此事王爺您已經拒絕了他兩次,若是突然轉頭,恐怕這月公明未必就不會有所防範,我的意思是,迂迴一下,最好製造出一些端倪,讓他能夠確信。」
「如何製造?」
「王爺,現如今我大軍的糧草給養,只夠半月左右,若是在這幾日,突然又消耗了一大批,是否便可以讓月公明他們確信,王爺您有些急了,這般情況中之下,再派其去借糧就顯得順理成章了。」
「那如何個消耗法,總不能將糧草憑空變沒吧?」
「若真的沒了,先不要說能不能找到先前的糧草以及紅妝,軍中只怕就要出事。」
月刑天不無擔心道。
三十萬大軍,若糧草充足,給養完備,那是你的大軍。
可是一旦你給養不夠,那這三十萬就有可能是你的催命符。
你可以跟將士們宣揚衛國戍邊,精忠報國那一套。
因為他們真的會信,他們可以封官拜爵,飛黃騰達。
但對於絕大多數的普通士兵而言。
當兵要麼是養家餬口,要麼就是純粹的服兵役。
談家國情懷,談理想,多多少少是有些虛幻縹緲的,他們未必會懂。
「這個我自然省得,糧草好不容易從內地運過來的,豈能真的毀掉,我有一計,可以以假亂真。」
「什麼?」
「他娘的到底是葉定邊的孫子,就喜歡掉書呆子,你直接說辦法成不?」
被常玉春這般說,葉玄也不惱。
輕笑了一聲說道:「很簡單,用火,在我們儲備糧草之地,點一把火,造成糧草被燒的假象,再將消息傳遞出去。」
「月王爺和兩位老將軍在上演一出因此是鬧僵的好戲,我就信他月公明不信。」
「而我再帶一支輕騎,去往三國腹地,再帶走一批糧草,如此,便可讓其更信服幾分。」
「好!」
狠狠地拍了一下旁邊的椅背。
常玉春眼神大亮。
「老月,葉玄這法子絕對可行。本來我們二人就是奉了陛下旨意,但到底是何旨意,其他人不得而知,我們二老完全可以說是陛下催促你儘快的讓三國退兵,如此便對你形成了一道逼迫,在加上糧草被燒,便可製造你火燒眉毛的假象。」
「如此情形之下,三十萬大軍的吃喝消耗在眼前,三國聯軍遲遲不退兵又是事實,就算是你先前再怎麼反對從中軍借糧,只怕也只能同意。」
「而月公明乃是第一個提出的人,他勢必會大包大攬,這時候,你便可將此事落到他身上。」
「事情便算是成了。只要這月公明投奔右賢王部,肯定要將劫掠的錢糧輜重帶走的,紅妝也必定在其中,我們便可一網打盡。」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
月刑天也自知這是唯一的機會。
若是錯過了,只怕想要找到自己的女兒和那丟失的四十萬擔糧草,只怕很難了。
「那好,就這麼辦好了。今夜,我便秘密命人,將離此地,十五里的糧草儲存點給點了,製造被他國偷襲的假象。」
重重點頭。
月刑天下定決心道。
「對嘛,這才是我認識的月刑天,殺伐果斷。」
常遇春臉上露出了喜色。
月刑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旋即又搖了搖頭。
若非是怕自己拿閨女有什麼三長兩短,他豈會畏首畏尾?
隨後,他又看向了葉玄。
「葉玄,方才當著眾人的面,我說給你五千兵馬,那是假的,這次我給你一萬的兵馬,你看可夠?」
「呵呵,王爺,不必一萬兵馬,甚至說五千兵馬都不必。」
「你還是準備帶三千兵馬?」
月刑天一怔。
其他二老也是神色變得冷峻起來。
「呵呵,不用,王爺,我這一趟乃是虛招,帶那麼多人毫無用處。」
「虛招?你是不準備帶人殺到三國的腹地?」
「要帶,但不是現在,也不是這一次,三位,莫要忘了,方才誰在這中軍大帳內。」
「除了一個月公明,左路軍還有數名將領在,而且先前王爺您也說了,東北軍混入了不少他國的奸細,我在提這件事的時候,想必情報便已經泄露了出去。」
「這個時候,我若是在一意孤行的帶人深入三國腹地,不是等於自投羅網嗎?」
「王爺和兩位爺爺若是不信的話,等上半日可遣人去往邊境上探一探,不出意外的話,三國應該會撤出一部分兵力離開,這些人多半是在半路等著我帶人殺進去呢。」
說罷,葉玄玩味的一笑。
自打當初在永盛帝身邊建言,被泄密之後。
葉玄對於一些事情便小心謹慎了許多。
建功立業固然重要,但是能不能保住小命更重要。
他絕對不會為了那微末的功勞而犯險。
更不會傻了吧唧的被月公明一番激將,便自己帶隊殺進未知領域。
畢竟,自己可是很惜命的。
「原來如此,我就說,你小子行事向來謹慎,怎麼今夜答應的那麼果斷,敢情是矇騙奸細的。」
「嘿嘿,沒辦法,當初在陛下身前建言都被泄露,誰又能保證在這軍中不會呢。」
葉玄搖頭苦笑。
「可是你這般,是否會讓那月公明等人有所警惕?
「不會,我只是說不去三國的腹地,可沒說不帶兵出去不是,到時候王爺還是給我一支輕騎,我繞過三國聯軍,在草原上來一個回馬槍,恰好可以去尋紅妝的蹤跡。」
「如此甚好!」
月刑天臉上喜色大盛。
他由衷的感嘆,葉玄這小子當真腦子夠靈光。
與軍中那些平日裡按部就班,毫無主見的部下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
天色終於徹底暗了下來。
在這呼和特草原之上。
沒有多少燈光。
整個天幕便仿佛一口巨大的黑鍋扣在人的頭上。
好在,初冬的天空尚有一些微弱的繁星。
不然這夜色當真就是伸手不見五指了。
與月刑天商議完之後。
幾人一同走出了軍帳。
塞外的寒風吹拂面頰,有一種刀割的感覺。
軍帳四周,散落的帳內升騰起了一些火堆。
這是高級將領們在烤火。
但更多散落在呼和特外城的軍帳,卻是漆黑一片。
要麼就在隔著很遠的距離之下,才有幾個火堆燃燒著。
戰士們穿著算不得多麼厚的衣物,瑟縮在火堆旁烤火,臉上沒有葉玄在文學作品中看到的所謂的軍人的堅毅。
更多的是一種迷茫。
「王爺,戰士們每日便是這樣過活的嗎?」
「差不多,塞北本就苦寒,這一次三國聯軍來勢洶洶且來的毫無徵兆,這批軍士本應該是輪換,回去休養的,卻也不得不被我拉了上來,他們穿得都還是夏衣和秋衣,沒有禦寒的衣服,本王只能讓他們撿拾一些柴火生火取暖了。」
「可這法子一開始還行,漸漸的周邊的柴火都被撿拾的差不多了,屋內,只能硬抗了。我已經將軍中的所有棉衣都下發了,還是缺,本來是指望著陛下那四十萬擔糧草和自重給養,卻是沒想到被劫掠了。往後幾日可能要刮白毛風,搞不好要凍死人了。」
月刑天直接搖頭嘆息。
「王爺,我有一個法子,可以讓戰士好過一些。」
「哦,你說。」
一聽葉玄的話,月刑天眼神猛然一亮。
「挖地窩子!」
「地窩子?」
這一下子,不光是月刑天,常玉春、侯君集也來了精神。
不光是東北軍。
實際上這些年,整個大靖北境的軍隊都被這禦寒所困擾。
這個時代,棉花種植並不廣泛。
除了大戶人家,一般人也穿不起棉衣。
大靖雖然算是這九州天下最為強盛的國家,卻也不可能將所有的軍人都配備上棉衣。
更多時候,也需要用其他的材料填充禦寒。
葉玄現在突然說他有辦法,卻還是讓三位老人有些意外的。
「不錯,地窩子。王爺,你來看。」
說著,葉玄踏步走出了中軍大帳門口,來到外面。
旁邊侍衛見狀急忙打了火把跟上。
幾人來到一塊空地,葉玄抓了一把泥土,發現乾燥異常,更是篤定了自己的法子可用。
「所謂地窩子,便是在這地上掘坑,挖一個可以容得下五六人乃至十多人的一個地坑,深入地下數米,留一個容得下一人進出的洞口。」
「這地下的山洞,有一個特徵,冬暖夏涼。也便是說,挖掘的洞,夏天會發涼,冬天則會發熱。」
「當然,如今這塞拜已經到天寒地凍,這洞內的氣溫未必就比這地面高出太多,可是只要暖和一些,就是值得的。而且王爺,你剛才也說了,再過幾日可能要刮白毛風,這人若是在上面,只怕扛不住,可是在這地窩子內,只要地窩子不塌,再稍微生一點活,便可挨過去。」
「待尋到了糧草輜重,換了禦寒的冬衣,也便將這禦寒的問題解決了,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月刑天與常玉春、侯君集三人聽得有些發愣。
傻傻的站在原地良久。
而後月刑天這才反應過來。
「好一個葉玄,怪不得陛下會派你來我東北軍呢,你這腦子是怎麼長得,老夫帶兵多年,竟是沒想通這一點,明日,明日一早我便命大軍開掘這地窩子。葉玄,這次若能退三十萬大軍,你絕對大功一件。」
「呵呵,功勞不功勞的我不在乎,只是不想看著這些普通的戰士為國征戰,連最基本的飽暖都解決不了。」
葉玄嘆了口氣。
「另外,我還有一個建議。」
「什麼,你只管說,只要合用。」
月刑天眼神精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