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必安跟在李承澤身邊多年,忠心耿耿,從無二心,習武之人心思單純,朝堂之事錯綜複雜,他總是幫不上太多的忙,於是便苦練武藝,力求在平安上護李承澤無虞。
可這心思再單純的人也總有自己的心事,謝必安也不例外,他的心事只有一樁,就是他的殿下。
謝必安初見李承澤就知道這人就是自己的劫,師父曾同他說過,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有一道劫,有人能度過,有人度不過,李承澤就是他謝必安度不過的劫。
在效忠李承澤之前,謝必安也曾隨師傅走過不少地方,好看的人也見過不少,可像李承澤這樣的,他卻從未見過,那人不止長得好看,氣質更是獨特,人前他貴氣十足,精明毒舌,時不時還會流露出一點調皮之氣,可不知為何,他的眼裡總是含著一股憂傷,好像天大的喜事也無法沖淡。
謝必安起了好奇,這樣一個謫仙般的人,到底在愁什麼,為了給心中的疑惑一個答案,謝必安投到了李承澤的麾下,那並不複雜的答案沒用多久就被他找到了。
謝必安父母早逝,跟著師傅相依為命,日子雖然清苦倒也算是平靜,所以他想不明白陛下為何要這樣對待自己的兒子,都說虎毒不食子,可為何這天下之主的心比虎狼還要毒。
想不明白,謝必安便不再想了,管他為了什麼,自己只要護好殿下就是了,人人都不疼李承澤,無妨,他謝必安來疼。
李承澤被罰禁足半年,王府比以往清淨了不少,起初謝必安還有些擔心,不過觀察了幾日發現自己殿下貌似還挺享受這種清淨的,謝必安也就放心了許多,是啊,他的殿下本來就不喜歡那些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不過是想爭條活路。
清靜固然是好,可不能出門也是叫人煩悶,禁足的前半個月還好,可時間一久,李承澤就覺得府中無趣了,謝必安變著心思的給他倒騰了不少小玩意兒,可饒是如此,也還是解不了自家殿下的煩悶,這下,謝必安也開始覺得有些煩悶了,可這禁足的旨意是陛下下的,就算是他有辦法,也斷然不敢帶李承澤溜出府去,若是被陛下知道了,李承澤只會更受罪。
李承澤窩在座椅里看書,可看了幾頁就怎麼也看不下去了,把書扔到一邊,抬眼看到坐在對面棋盤上正在擦劍的謝必安,頓時起了玩心,摸過碟中的一顆果子對著謝必安扔了過去,謝必安看了眼滾落的果子,又抬眼看向自家殿下,就見那人對著他歪頭一笑,活像只狡黠的小狐狸,謝必安被晃的愣住了神,反應過來後,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見謝必安沒理自己而是繼續擦劍,李承澤頓覺無趣,揪過擱在桌上的枕頭,整個人縮進了座椅,眯著眼好像睡著了一般。
謝必安知道他無聊,也想跟他說說話給他解解悶,可他又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琢磨了半天,也只是將最近幾天外面的情況跟他說了說,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李承澤提不起什麼興趣,只是時不時的應一句,讓謝必安知道自己有在聽。
「必安。」
謝必安剛剛將擦拭好的劍收回劍鞘便聽到自家殿下的召喚,抬頭就見那人拄著枕頭撐著頭,見他有了回應便對著他勾了勾手,那人的手指細嫩修長,只看手便知它的主子定然是嬌生慣養的。
謝必安提著劍走到李承澤跟前,因李承澤是躺著的,為了讓他和自己說話方便點,謝必安單腿跪了下來。
「殿下有何吩咐。」
李承澤看了看他,隨即將視線轉移到了他的劍上。
「這把劍你日日帶在身邊,我好像從未見你放下過。」
「劍客的劍就和劍客的命一樣重要。」
握穩了劍才能護你周全。
李承澤歪著頭打量著謝必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正當謝必安猶豫要不要問問時,李承澤突然伸手奪過了他的劍。
「殿下。」
「怎麼,我看看也不行嗎?」
李承澤有些不滿謝必安的緊張,一把劍而已,他至於嗎,都不見他這樣緊張過自己。
「殿下,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劍異常鋒利,我只是想提醒殿下,小心別傷著手。」
李承澤挑挑眉,這還差不多。
李承澤抽出那把劍,頓時覺得仿佛有一陣劍風打在了臉上,果然是把好劍,就是這把劍,替他誅殺了數不清的對手,一次又一次的護了他平安。
謝必安不知自家殿下心中所想,他只是緊張的盯著,唯恐那鋒利的劍鋒傷了那嬌花一樣的人。
李承澤端詳著那把劍,看著看著就起了好奇心,想要試試這把用鮮血餵養出的利劍究竟有多鋒利,於是,在謝必安驚慌的阻止中,李承澤將手指搭在了劍鋒上,劃破的口子立刻滲出了血珠,李承澤疼的倒吸了口氣,心中感嘆,果然鋒利。
「殿下。」
謝必安見李承澤受傷,一時什麼規矩禮儀都忘了,直接奪回了長劍擱到一邊,捉過李承澤的手捧在掌心,只見那傷口處已經凝結出了一個黃豆大小的血珠,謝必安趕緊從懷裡掏出手帕小心的將那血珠擦去,緊張的仿佛李承澤受了致命傷一般。
李承澤看著謝必安緊張的模樣覺得好笑,忍著疼也想逗逗他。
李承澤抽出自己的手,噙著笑看著一臉茫然的劍客,「一道小口子而已,瞧你緊張的,好像我命不久矣了一樣。」
「殿下……」莫要胡說,謝必安趕緊收住了話,有些話只能心裡想,嘴上不能說,眼前人是他的主子,是天潢貴胄,無論陛下多不喜歡他,都輪不到自己來肖想,眼前人是心上人,註定只能是他一個人的秘密。
「殿下,屬下去取些藥來給您包紮。」
不等李承澤說話,謝必安已經沒了人影,不多時他便拿了藥回來,可李承澤卻說什麼都不肯上藥。
「殿下,別鬧了,您聽話,上了藥很快就好了,不然,您要疼上好幾天的。」
內斂的劍客沒學過哄人,就這麼幾句話還是上街去給自家殿下買東西時,從哄孩子的攤販那裡學來的,因而聽起來總是怪怪的。
「可上了藥,我也還是要疼。」
不知是玩心使然,還是謝必安那幾句話的關係,李承澤竟真的耍起了小孩脾氣,任由謝必安怎麼哄怎麼說就是堅決不肯上藥。
謝必安有些急了,傷口不上藥更嚴重了怎麼辦,關心則亂的劍客好像完全忘記了,那金尊玉貴的王爺哪有機會讓傷口更嚴重。
手腕被謝必安擒住,李承澤掙脫不過,冷下語氣對著想要將藥粉撒到自己傷處的劍客說道,「謝必安,你好大的膽子。」
自從跟隨李承澤,謝必安還是第一次聽到他這樣冷言冷語,低頭看了眼那被自己攥住不得解脫的手腕,他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放肆了。
「殿下,屬下只是擔心……」
謝必安跪在那,手裡的藥粉始終不曾放下,但也不敢灑在那人的傷口上,李承澤看著他這副模樣越發覺得有意思,轉了轉眼珠,突然,將受傷的手指送到了謝必安的嘴邊。
「我記得有人說過,不用藥也是可以的。」
看著那修長的手指,冷情的劍客竟紅了臉,他上次擦劍時不小心劃破了手,習武之人不在意這點小傷,只是將傷口放在口中含了含,止了血便當做治療了,那時殿下曾問他,這樣有用嗎,他答有用,因而當他看到殿下將受了傷的手指遞到自己嘴邊,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劍客立時嚇的後退幾步。
「殿下,不可如此。」
「為什麼?」
那金貴的人兒看著劍客躲遠很是不高興,語氣不免又冷了幾分。
「殿下金尊玉貴,受了傷理應仔細處理,怎能和我這粗人一樣。」
「所以,我現在不就是再讓你處理嘛。」
李承澤不依不饒又湊了過來,謝必安不敢再躲,倒不是怕被責備,而是他剛剛急匆匆奪回的長劍還擱在一邊,忘記收回了,若是自己躲了,殿下再湊過來,一個不小心就會碰到劍鋒,可不能再讓他受傷了,可是不躲,那人又不肯罷休。
「殿下,屬下不敢。」
謝必安低著頭,一副請罪模樣。
「你有何不敢?」
「冒犯皇子,乃是死罪,屬下不敢。」
謝必安從不怕死,自從跟隨李承澤,他的這條命就已經被他完全的交給了他的殿下,可眼下,他也只能想到這個理由。
李承澤凝神看了謝必安許久,然後冷冷說道,「你退下吧。」
「殿下,您的傷……」
「無妨。」
李承澤摸了摸已經快要癒合的傷口,心裡更煩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