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男子本弱

2024-09-22 05:11:20 作者: 沈映卿
  正想著,視線里出現了一片衣角。紀槐序蜷縮在她門口,身子細細的顫,臉色慘白,額上遍布細汗,他閉著眼,呼吸急促,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靠近。

  沈虞鳶頓住腳,臉色染上些許凝重。

  紀槐序的五感很靈敏,從前一點細微的聲音和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法眼。可這會兒她靠的這樣近,他卻無知無覺。

  她俯身喚他:「紀槐序?你怎麼樣,還站的起來嗎?」

  男人遲緩的動了動,搖晃著勉力站起。

  沈虞鳶連忙一把扶住他,攙到房中,在床邊坐下時,紀槐序聲音低低道:「小姐,這……於禮不合的,若傳出去……」

  話還沒說完,被沈虞鳶一把按倒:「閉嘴,躺下,有力氣說話還不如把外衫脫了。」

  她麻利的掏出一套銀針,在火上烘烤,一手抓住他汗津津的手腕,一張小臉上滿是嚴肅。

  她出生於中醫世家,自幼耳濡目染,穿書前剛剛拿到碩士學位,但這點資歷在中醫界根本不夠看,更別提這個世界多少帶了點玄幻色彩。

  指尖感受到的脈象微弱而紊亂,她不假思索的抬手解開他的腰帶,拉開衣襟。

  銀針根根刺入,她額上也冒出細密汗水,男人的情況頗為棘手,不過幾日功夫就迅速惡化,比她之前診斷出來的結果更加嚴重。原本的預計里,經過她連日的治療,他應該要再過幾日才會失明,可現在看來,他已然不能視物,聽覺也衰退的厲害。

  銀針嗡鳴震顫,床榻上的男人蒼白中泛著異樣的潮紅,身軀滾燙而發顫,忽然微微彈起,偏頭吐出一大口黑血。

  沈虞鳶蹙了蹙眉,又是幾針下去,隨手掏出一枚參片塞進他嘴裡。

  施針完畢,她擦擦額上的汗水,坐在桌邊倦怠的揉了揉眉心。

  一開始她不想救他,就是因為這病十分棘手,況且他生的高大,指腹無繭,受的又是劍傷,身份肯定不簡單,她不想被牽扯進什麼事端,與那些大人物作對,也不知道那日是怎麼想的,竟然鬼迷心竅的把人帶回來了。

  不過……她扭頭去看紀槐序,

  面容清俊,眉眼深邃,生的脆弱又漂亮,氣息奄奄的躺在榻上,纖長的睫羽如扇般在臉上投下一小片光影。

  即使是在穿書前的世界,她也很少看見這樣的帥哥,若是死了,實在是可惜。

  她想了想,從發間拆下髮帶,遮住了他雙眼。再後退一步,抱臂欣賞一番,不錯,那種出塵的氣質展現的淋漓盡致,頗有些謫仙落了紅塵的意思。

  正賞著景,榻上的謫仙微微動了動,開口第一句就是:「沈姑娘,不點燈,是想對我做些什麼嗎?」

  沈虞鳶翻了個白眼,托著腮看他:「我特意為你的世界關了燈,怕你看見我這樣的美人會自卑。」

  修長的手指落在眼前的絲綢上,頓住了,又緩慢的試探著,伸向她的方向,像是什么小動物感知世界的觸角。

  沈虞鳶盯著那雙漂亮的手,莫名其妙開口道:「手上青筋明顯,可能是因為你體虛。」

  紀槐序輕輕笑了笑,收回手,乖乖的交疊放在小腹上:「我的身體如何,姑娘再清楚不過了。」

  「嘖,你怎麼不叫沈小姐了?」

  「叫小姐未免疏離,我的心思不清白,不願這樣喚你。」

  沈虞鳶表情一僵,她知道眼前這個看起來月朗風清的公子是個悶騷的,卻怎麼也意料不到他竟如此直白:「你,你還真是直言不諱哈。」

  察覺到她的停頓,紀槐序笑的更開心了,抑制不住的輕咳起來:「只可惜我這個面首當的差勁,非但不能伺候姑娘,還要勞煩你時時為我診治。」

  沈虞鳶突然有些傷感,為醫者,救死扶傷,如果可以的話,她並不想看到任何一個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那種感覺太無力了,總是讓她真真切切的感知到自己的渺小,好像被一把按進了生活的馬桶里,窒息到無法喘息。

  或許是她的沉默讓他有些慌張,他摸索著勉力支起上半身,倚在床頭把絲帶在腦後系好:「為何要系絲帶?」

  「好看啊。美人覆面,如花含蕾,如月半彎,欲語還休。」

  紀槐序幽幽道:「沈姑娘倒是與京中貴族一般,頗有雅致,說不準,我也不是姑娘遇見的第一個美人。」

  沈虞鳶笑了笑:「不過,你倒是我遇見的萬萬人里,唯二最好看的人之一。」


  「唯二?還有一人是誰?」

  「一個過路人罷了。」

  「你不是自幼在山上長大,從未下過山麼?」

  沈虞鳶起身在榻邊坐下,指尖勾著他垂落的衣擺玩:「其實我不屬於這裡,我來自M78星雲,胸前會發射雷射,是個寫話本的人。」

  「那你怎麼來了這裡?」

  沈虞鳶挑眉,她還以為這種一聽就是胡言亂語的話,會被他質疑,沒想到他從善如流的接受了這個設定,似乎還挺感興趣。

  果然無論什麼年齡什麼時代的男孩子,都逃不過奧特曼的魅力。

  「我啊,大概是因為這裡相信光的人太多了吧。」

  「你在那裡,不是大夫?」

  「嗯——我學了醫術,但是我不想當大夫,我就想寫話本。」

  紀槐序微微轉過頭,他看不見,只是盡力面向聲音的來源:「那就寫,入京後,我幫你賣。

  按照你說的,我能活過五月,緊趕慢趕些,說不定我死前,還能讓你成為名滿京華的大家。」

  沈虞鳶頓住了,她抿著唇:「你不覺得,寫話本是誤入歧途嗎?明明出身於醫藥世家,自幼學醫,卻不傳承家裡的衣缽,要去寫那些勞什子破書。」

  「只要沈姑娘喜歡,有何不可,如果是你的話,大抵能寫出很好的書。」

  「你憑什麼這麼想,寫書的人多了去了,你憑什麼覺得我能成功,學醫是最穩妥的路子,為醫者杏林春滿。

  況且,我不學醫,難道要讓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在我這兒斷了嗎?辜負所有人的期望去選一條前途未卜的路......」

  她說的幾乎像是詰問了,一句句以前從旁人口中吐出的字眼,現在又被她說出,嚴厲又苛責,也不知到底是在問誰。

  紀槐序靜靜地聽著,綢緞層層交覆的眼前是一片無盡的黑,他向來是不會開解人的,散漫恣睢,虛偽刻薄。

  他此時想安慰她,卻茫然不知所措,因為他也從未被誰安撫過。

  或許他能做的只是傾聽,聽她說那如山的期許和壓力,聽她說她早已做出的抉擇和矛盾不安的痛苦。

  他依稀記得兒時看見摔了的孩提被母親抱在懷裡,大抵他現在應該擁抱她,可這於他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趁人之危呢?

  沈虞鳶說的口乾舌燥,走到桌邊拿起茶杯一飲而盡,扭頭看男人坐在榻上,靜悄悄的不出聲兒:「怎麼,沒話說了?」

  男人慢吞吞的抬起手:「或許......你想要抱一下嗎?」

  見她久久不語,他忍著臉上的熱意解釋道:「我只是,看有些母親會這樣做,無心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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