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見他吃飯時味同嚼蠟，嘗幾口就放下筷子，喝藥時也不怕苦，就一直默認紀槐序早就失去味覺了，也不太在意，常常會忘了。
但那日在歸垣城，武林人士集會，她給了紀槐序一瓶梨膏糖，他不是……吃的還挺歡？
紀槐序聽了她的疑問，淡然的把裝過藥的碗推開，他的味覺是一日比一日衰退下去的，口中嘗到的滋味越來越寡淡。
有一天他覺得桌上的菜似乎是少了些鹽，吃在嘴裡的味道非常古怪，還以為是被下了藥，警覺的放下筷子，然後見身邊人若無其事的吃著，連對藥物如此敏感的沈虞鳶都面色如常，他就明白，出問題的不是菜，是自己。
他吃不出梨膏糖的甜味，但他五感閉塞，一個人坐在室內時，周遭寂寂，他就好像漂浮在廣袤無垠的黑暗之中，感受不到自己活著，卻知道自己還沒有死。
梨膏糖對他來說並不甜，可是舌尖抵著那略微尖銳的稜角，感受糖漿划過喉嚨時一瞬間的清涼，他才在這天地倒懸、似無明日的時間裡，感受到這副軀殼。
「我不記得了，好像就在很平常的某一天。」
「那你也不和我說？」
「鳶鳶是一莊之主，總有那麼多事要忙，我不想因為我這麼點事，就麻煩你。」
沈虞鳶一言難盡的看著他，這一刻她開始理解男人了，什麼溫柔小意，賢良淑惠，她好像……也挺喜歡？
天殺的，古時候這幫男的吃的也太好了吧，憑什麼？憑！什！麼！！！
「行了行了，不與你說了，一會兒冬灰拿了藥來，你自己喝了，我休息一會兒。」
紀槐序把嘴裡的蜜棗咬的咯嘣咯嘣響，聞言點了點頭，忽然側了側耳，笑了：「你可能休息不了嘍。」
「嗯？」沈虞鳶正想問，就聽到門外傳來謝初歲脆生生的嗓音：「姐姐！開門！」
「我靠，」沈虞鳶著急忙慌的站起來，憤憤看了一眼衣冠不整的紀槐序「你倒是把衣服穿好啊！搞什麼！」
紀槐序一邊撈起椅背上的衣服套上，一邊含笑調侃：「我們又沒做什麼，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們的關係見不得光似的。」
沈虞鳶狠狠瞪了他一眼，打開門：「歲歲，你怎麼來啦？」
謝初歲委屈巴巴的一把抱住她的腿，指控她：「你都好久沒有陪我啦，不能玩物喪志啊。」
「哈？玩什麼？」
「玩……不知道，但是我每次來找你，你不是出去了就是在睡覺，澤蘭姐姐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哭，我也不好意思找她，只有紫菀姐姐陪我，有時候她去安慰澤蘭姐姐，我就只有一個人啦。」
「那你找幾個哥哥陪你也行啊。」
「他們也總是不在，被你派出去做事了。」
「對哦，歲歲，最近呢，不算太平，所以幾個哥哥姐姐都挺忙的，你要注意一點，最好要一直有一個哥哥陪著你。知道嗎？」
謝初歲猶豫的抬起頭：「姐姐……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沈虞鳶揉揉她毛茸茸的腦袋：「是有一點事，但是問題不大。」
「如果……要留一個哥哥保護我的話，是不是會給大家添麻煩啊，所以我才要回京城……」
「不是的歲歲，大家都很捨不得把你送回去，只是現在遇到了一些事，我們要好好保護你呀。保護歲歲，是因為我們很喜歡你，不想讓你受傷，不是因為覺得你添麻煩。」
謝初歲把頭埋進她懷裡，聲音悶悶的：「好叭……那我要殷孽哥哥陪我。」
沈虞鳶滿臉慈愛化為假笑，把這個粉雕玉琢的娃娃從懷裡提溜出來：「不行。」
眼看著對方小嘴一扁，像是要哭，她手疾眼快的一把捏住謝初歲的嘴，義正詞嚴道：「殷孽哥哥太溺愛你了，天天給你吃糖，吃點心，帶著你出去玩，花天酒地的，換一個。」
小心思被識破，謝初歲蔫蔫的垂下頭：「那就冬灰哥哥吧。」
「行，那我……」
「可是，」謝初歲還想掙扎一下「冬灰哥哥會把我當成沙袋一樣拎來拎去的。」
沈虞鳶：「那咋了？」
「冬灰哥哥力氣太大了，提我就像提小雞仔一樣。」
「那咋了？」
「他還總是想教我習武！」
「那咋了？」
「可是……可是……」
沈虞鳶和她商量：「那實在不行，就鉛丹吧，好不好？」
「鉛丹哥哥我都看不到他，怎麼保護我啊？」
沈虞鳶越想越覺得鉛丹合適，手一揮：「決定了，鉛丹哥哥會在暗中保護你的，你要多和他玩，讓他變得更有人情味，好不好？他還可以教你一些防身的本領。」
「那好吧。」謝初歲老實了，沒過多久又忽的一下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那我也想要藥！一把撒出去壞人就死翹翹的那種！」
「哦，」沈虞鳶在懷裡摸了摸，掏出一把藥包「喏，這些你想怎麼用就怎麼用，小心別弄到自己人身上了。藥粉是可以撒可以溶於水的，藥丸要吞服，作用都寫好了，你自己認。」
「嘿嘿好！」
謝初歲揣著一兜藥包，在房間裡轉悠了一圈，把桌上的吃食嘗了個遍，打包了點自己喜歡的，屁顛屁顛離開了。
紀槐序望著眼中她模糊嬌小的背影：「你就這麼把藥給她玩了？」
沈虞鳶無所謂的捏起一塊點心丟進嘴裡：「那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怕她不小心鬧出什麼事來？」
「都是些藥性不強的，玩就玩了唄，要不了命，我相信她不會亂用的。」
笑話，她在謝初歲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因為誤食了藥房裡的草藥而食物中毒被外公扎了三十多針了。還不是一身傲骨的照樣天天在藥房裡跑來跑去，這個嘗嘗那個嘗嘗。
她小時候的小零食可是阿膠糕、山楂丸、紅參蜜片、烏雞白鳳丸啊。古有神農嘗百草，今有少女食百味啊。
紀槐序笑笑，岔開話題：「我的眼睛……大概什麼時候能好？若是再不去王家，只怕他們轉移了證據。」
「呦，這麼急，那去躺下吧，再扎幾針。」
「嗯。」
紀槐序乖順的把剛穿好沒多久的衣衫褪去，板正的躺在榻上。
「放輕鬆，」沈虞鳶把銀針在火上烤了烤「別硬挺挺的，我又不會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