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給我跪到祠堂去!寵妾滅妻,在我忠勤伯府絕不允許!」
「……伯爺,佐兒也是出於無奈啊,會打壞的啊……!」
入夜時分,烏雲黑壓壓地罩著京都大地,忠勤伯府前院正堂內燈火通明,男女混雜的聲音里裹挾著哭腔,亂糟糟的一團。
事情緣於忠勤伯世子夫人喬挽不堪夫君納妾打擊,選擇投繯自盡。被丫鬟柳紅髮現時身子已冰涼,救下後竟奇蹟般復甦過來。
後院空蕩蕩的臥房內,甦醒過來的喬挽,發現自己穿越了。
風雨欲來之前,來自現代文明社會醫學博士的靈魂穿越到喬挽身上,兩者記憶合二為一。
兩年前的大婚當日,忠勤伯世子,也就是喬挽的新郎秦佐被一紙加急福建海防戰報召至千里之外的福建,走馬上任鎮海衛指揮同知。
於是喬挽獨守空房兩載。
恪守人妻本分,晨昏定省尊長輩,協助婆母掌中饋,賢良淑德受尊崇,京城翹楚人之最,成為士族大家後宅婦人之典範。
如此優秀的喬挽,在秦佐的家書內卻從未被提及過。
喬挽心中雖稍有吃味卻覺得這才是男兒建功立業該有的氣魄,兒女情長並不適合出現在戰事吃緊的時候。
而給她致命一擊的就是她這位一心建功立業的夫君。
「少夫人,您千萬不要想不開呀,就算世子爺想迎靳家二小姐進門,就算她門楣再高貴也只能在您之下。
滿京城誰人不知,您可是忠勤伯府三媒六聘風風光光娶進門的,現在這般,豈不是正好白白便宜了那對野鴛鴦。
您若有個三長兩短,對咱們喬府卻是雪上加霜,您是老太爺唯一的孫女,他老人家的身子骨可受不得一點刺激。」
說話的是陪嫁過來的田嬤嬤,她看著只盯著承塵發呆的喬挽,抹著眼淚,搜腸刮肚地想著能安慰其主子的話。
喬挽靜靜地躺著,只有起起伏伏的胸脯才知道這個人是活著的,陪嫁丫鬟如意一趟趟地將打探來的消息傳遞過來。
「世子爺一直跪在伯爺和夫人跟前不起來,堅持要迎靳二小姐進門。
伯爺動了家法,被趕來的太妃娘娘制止住,現在前院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如意絞著手指,咬牙切齒之間聲音也有些沙啞起來。
喬挽說不出來話,虛弱地示意想起身。
田嬤嬤和如意攙扶著她坐起,透過如意遞過來的銅鏡她看見自己的脖頸間那道紫紅色縊痕,巴掌大的小臉和嘴唇都沒有一絲血色,頭髮披散下來,加上雪白的中衣,更是觸目驚心。
喬挽原身下手也是夠決絕的,絲毫未給自己留半分退步。
傻女子,縱然死了又能如何?
死了,兩年之內樹立起來的口碑最終只會被「妒婦」名頭擊得粉碎,然後卻是為他人大開方便之門。
錯了就是錯了,既然已重見天日,她絕不可能再重蹈覆轍以死明志,拋卻那些虛無縹緲名聲,真正重活一次!
「如意扶我去前廳!田嬤嬤回喬府給老爺夫人送信,就說我要和離!」
她的喉嚨終於可以發出聲響,眼球動了動現出一絲微光。吩咐著如意和田嬤嬤,她的聲音極低,二人卻聽得真切。
田嬤嬤與如意互看了一眼,均在對方臉上看到驚詫之色,卻都堅決地站在喬挽這邊:
「您現在剛剛死裡逃生,身子還虛得厲害,咱們有話明日再說。」
喬挽扯了扯嘴角:「就是因為我現在這副模樣才有資格談條件,否則憑秦家人的行事風格是斷然不能同意我與秦佐和離的。」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經過這兩年的深入接觸,整個忠勤伯府上下她唯一不了解的卻是她的夫君,上到出宮被秦家接來奉養的前朝太妃娘娘秦淑儀,下到廚房燒火的丫頭小紅,脾氣秉性她皆拿捏得穩穩的。
所以她想做點出格的事,就必須有點出格的模樣才好說話。
伯府正廳,一身傲骨的忠勤伯世子秦佐跪在正堂中央,身姿挺拔。
上首是年近五旬卻風韻猶在的太妃娘娘秦淑儀,左右分別是忠勤伯秦朝初和夫人馬氏,再往下是二房秦明及夫人劉氏。
一屋子皆是長輩,在眾長輩肅穆且威嚴的注視下喬挽被如意攙扶著搖搖晃晃地走進來。
從進來她就已經汗水涔涔,虛弱地兩腿一軟就跪了下來。
太妃娘娘急忙抬起保養得十分白嫩的手:「快把挽丫頭扶起來,賜個座。」
挽丫頭,呵呵,兩年來聽得太多了。
聽著挽丫頭長,挽丫頭短,喬挽如耕牛般任勞任怨地為忠勤伯府付出著,付出的當然還包括陪嫁過來的銀子。
忠勤伯府做為前朝寵妃外戚,門第不高,年節打點各府時喬挽不可避免地使了陪嫁的體己。
現在甚覺臉痛的喬挽苦笑著搖頭,堅持跪在地上不起,令忠勤伯夫人馬氏和二房夫人劉氏面面相覷。
跪立在堂前的忠勤伯世子秦佐回頭看向她,這僅僅是兩人的第二次見面。
第一面是二人大婚當日,他掀起她的紅蓋頭,輕輕地說:「海防告急,聖旨已到,等我回來。」
他記得溫暖的喜燭映在紅艷艷的蓋頭上,襯得她的面頰紅潤而生動,她只含著羞澀對著他微微頷首。
而如今,跪立在門口形同女鬼一般的喬挽已與兩年前那晚大相逕庭。
突然一道立閃從天而降。瞬間亮如白晝映在喬挽愈發慘白的臉和那道紫紅色的縊痕上,幾位婦人看得幾乎三魂丟了兩魂。
悶雷隆隆而至,太妃娘娘面露不悅,喬挽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態度令她逐漸失去耐心。
為了蓋過雷聲,她提高聲音:
「挽丫頭心中如何做想,姑母久居深宮焉能不懂?
靳家雖說勢頭正盛,縱然佐兒無奈將那靳氏迎進門又如何,你可是他正頭大娘子,有資格立她靳氏的規矩。
況且,後宅內最忌諱的莫過於'妒"字,夫君納妾就尋死覓活,那可是犯了七出之條,是可被列為休妻理由的。」
太妃娘娘瞥了一眼馬氏,又換做溫婉的語氣:
「挽丫頭聽話,堂內坐的可都是你的長輩,日後有話應先與長輩們說,莫再冒冒失失地行事,以免有傷風化。」
馬氏接收到太妃娘娘的眼神,起身走到門口,試圖親自拉起喬挽,軟硬兼施:
「太妃娘娘可是一直喜歡挽兒的,這件事就交由伯爺來處置吧。
你呀,今日也是過於莽撞了些,害得佐兒也被施了家法。他可不同於兩年前那個毛頭小子,現在是有軍功的。
你且回去好生養著身子吧,切記,忠勤伯府的顏面失不得!」
「呵!」喬挽目光掃過堂上坐著的每一位秦家長輩,深深吸了一口氣:
「感恩太妃娘娘關愛及眾位長輩兩年以來的照拂。
靳家小姐為心愛之人英勇地遠赴福建,這絕對是喬挽萬萬不敢肖想的。
世子爺與靳家小姐情根深重,喬挽並無意介入其中。」
說到這裡,喬挽頓了頓,語氣更加堅決:
「是以,請太妃娘娘及父母作主,准許我與世子爺和離!喬挽雖不才,願成全世間最美好的一對,我也得以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