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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錦那圓滾滾的肚子好似無底洞,怎麼也填不滿,李青買了那麼多吃食,愣是一點也沒浪費,近七成都進黃錦肚子。
不過,這廝酒量卻不咋好,一壇酒李青喝了七成,只三成酒就讓黃錦醉倒了,呼嚕震天響……
李青還真挺羨慕,該吃吃,該喝喝,啥事兒不往心裡擱。
沒心沒肺才是真瀟灑,看似蠢笨,實則幸福。
架著他回了廂房,李青搬來躺椅在院中賞月,吹著夜風,聽著蟬鳴,直到後半夜才沉沉睡去……
沒睡兩個時辰,隨著相隔不遠的鄰里公雞打鳴,李青便幽幽醒來。
洗漱了下,見黃錦還沒起的意思,心裡不平衡的李青使勁兒拍了拍門,吼道:「起來,快起來!」
黃錦怏怏起床,上茅廁,洗漱,磨蹭一刻鐘之後,問了句:「有吃的嗎?」
李青懶得搭理他,率先往外走。
黃錦只好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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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代帝王廟的選址,在前朝保安寺附近的一塊空曠地方,占用了一小部分百姓房舍、街道,不過朝廷給了一筆對百姓來說十分豐厚的安家費,眼下正在拆遷、統一規劃。
沒瞧見大規模挖地基、打夯,李青略微有些失望,與黃錦在周遭逛了小半時辰,遇到欽天監監正,便駐足聊了起來。
這時代上至皇家建殿宇,下到百姓建屋舍,都十分注重風水之說。
基於此,這歷代帝王廟的主體規劃,欽天監的話語權重,比之工部有過之而無不及,李青便向其打聽一些具體帝王廟的構造規劃。
欽天監監正對李青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可對黃錦就熟悉多了,司禮監掌印+皇帝大棉襖,哪能不認識。
那叫一個熱情……
不過,李青雖是個道士,卻不懂得這風水、堪輿之說,只聽了大體構造,便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
「天地日月郊祀台也開始建造了嗎?」
「是的,國師大人,郊祀台的建造已經動土了。」監正點頭,一一介紹,「日壇在城東,月壇在城西……」
李青想起昨日從張璁那兒聽到的信息,好奇道:「這祭祀禮制的改動,貌似還沒定下調子的吧?」
監正乾笑道:「國師不是外人,黃公公也在,下官就實話實說了,是日月壇,還是日壇、月壇,沒建好命名之前,誰又能說什麼?」
李青啞然失笑,「嗯,是這麼個理兒。」
沉吟了下,又問:「你是風水術數的行家,這天地究竟是統一祭祀好,還是分開祭祀好?」
監正正色道:「自然是分開祭祀好!」
「何也?」
監正又開始了他的專業術語,道:「雲、雨、風、雷,此乃天神;岳、鎮、海、瀆,乃地神;天神、地神,豈可一概而論?」
李青摸了摸鼻子,不再說話。
什麼叫『自有大儒為我辯經』?
不外如是!
皇帝一句話,自有專業人士拿出專業理論,來佐證皇帝的英明,反正在大多事中,都是怎麼說,都有一定道理。
沒有百千人打夯的震撼場面,這讓李青的興趣消減大半,了解了基本構造之後,又逛了不到半個時辰,李青便與黃錦往回趕……
路上,黃錦問:「你是不是覺得皇上花錢大手大腳?」
李青好笑道:「我沒那么小氣,有些錢是該花,這花費是不小,可這也不純粹是面子工程,皇帝又不是為了自己享樂,我沒什麼意見。」
黃錦這才鬆了口氣,道:「其實,皇上很在意你的感受,既然皇上處處合乎你心意,你還是……對他態度好點吧。」
「我對他態度不好嗎?」李青問。
「不好!」
李青聳了聳肩,「我沒覺得啊……好吧,稍後我再好一點。」
「這樣才對嘛,他又沒欠你錢。」黃錦悶悶說。
李青好笑,打趣道:「皇帝如此在意我,你又如此在意他,有沒有……討厭我?」
黃錦搖搖頭。
「討厭談不上,不過有時候是覺著你有些欺負人,皇上挺好的,你卻總擺著一張臭臉,搞得他大多時候都挺失落的,大家一起開開心心,不好嘛。」
「可能有時候我確實……有些過分吧。」李青坦言道,「你家主子與其他大明皇帝,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黃錦輕哼道,「就因皇上是小宗入大宗?太宗不也一樣麼,可太宗的豐功偉績,足以證明小宗入大宗之後,也是可以做一個英主的,皇上一直將太宗視作榜樣呢。」
李青微笑不語,轉而聊起了其他。
在黃錦心中,他的主子簡直就是完人,自己再怎麼說,他也還會堅持己見。
說說笑笑,不刻意趕路,回到京師大街時都過了晌午了。
黃錦請客,二人在酒樓搓了一頓,這才一起進宮。
國師殿。
兩人走進來時,朱厚熜、張桂等人正談論著一條鞭法的擴散推行,見李青走進來,才暫停話題。
李青抱拳行了一禮,這次落座的是皇帝的左手邊。
有求於人的內閣,提前主動坐到了右邊,示好李青,以便鞏固內閣高於六部的政治生態位。
「先生來的正好。」朱厚熜道,「眼下一條鞭法,已經在金陵、蘇..州、杭..州、揚..州,四大富庶州府施行,朕方才與幾位愛卿議定,準備在今年在一省之地推行、落實,先生可有建議?」
李青思忖少頃,頷首道:「一條鞭法推行了這麼久,是不該再小打小鬧了,嗯…,臣以為……」
李青突然一頓,看向張璁,笑道:「張桂兩位大學士是一條鞭法的提倡者,他們更有發言權。」
反正無外乎就那兩個省份,選哪個都差不多,自己沒必要搶人家的風頭。
張桂連忙謙虛,執意讓李青表現。
好一番推辭之後,李青索性兩個全要,道:「金蘇杭揚皆在江浙兩省,不若一鼓作氣……皇上以為如何?」
「這個……」朱厚熜沉吟少頃,看向左右邊的內閣,「幾位愛卿覺得呢?」
張璁昨日得了李青保證,今日又見皇帝對一條鞭法這般熱絡,信心倍增的同時,幹勁兒滿滿,豪爽道:
「回皇上,臣以為李國師言之有理,我大明兩京一十三省,江浙兩省之富庶,遠超其餘省份,從這兩個省份開展一條鞭法,收益是最大的,同時,如若能在這兩省貫徹一條鞭法,未來再在別的省份開展,阻力也會小上許多。」
桂萼覺得有些激進,剛想說些什麼,張璁卻搶先一步,又道:
「鈍刀子割肉最疼,不如快刀斬亂麻,涉及到根本利益,沒可能心平氣和,與其扯皮浪費時間,強勢推行不失為上策。」
難得李青肯幫忙,難得皇帝肯認真,當然要借著機會讓皇帝『衝動一把』,徹底與內閣同進退,如此一來,閣部之爭,高下立判!
桂萼想通其中關鍵,忙也改換口風,恭聲道:「臣附議。」
餘下幾位大學士也拎得清利弊,當即拱手:「臣附議!」
內閣能想到,朱厚熜自然也能想到,他不喜歡處於被動,可一條鞭法不同尋常。
於公,這關乎大明千秋,於私,這關乎李青態度。
不得已,只得捏著鼻子認了。
朱厚熜舒了口氣,爽朗一笑,不忘將政治利益最大化,「朕與內閣共進退!」
既然不得不跳這個坑,當然要籠絡一下臣子的心。
都是場面人,自然不會讓皇帝的『表演』落空,內閣當即一副感激涕零姿態,為皇帝提供情緒價值……
好一番君明臣賢。
接下來,就是具體細化了。
這方面,李青反而插不上嘴,幾乎都是張璁、桂萼在說,李青只偶爾補充幾句,朱厚熜倒也爽利,幾乎無有不允……
臨近申時末,一條鞭法擴散推行的大略方針暫時敲定,一些細枝末節雖還需要再行潤色、補充,可調子定下,餘下的就什麼都好說了。
幾位內閣大學士離去之後,君臣二人又進行了一番推演,確定不會出現大紕漏,才轉而聊些無關政治的話題。
「先生,這修行之道,除了丹藥之術,打坐靜心,還有什麼法門?」
「輕鍛鍊也有效果。」李青說,「飯後走一走,清晨打打養生太極拳,亦或慢跑兩刻鐘,在不疲累的前提下,有助於身體健康。」
「只是……健康?」
李青失笑道:「一鐵鍬刨不出一口井,修行本就是強健體魄,至於強健到什麼地步……就看個人天賦、造化了。」
朱厚熜緩緩點頭,略顯緊張的問道:「朕天賦……如何啊?」
「中上之姿。」李青笑吟吟道,「你如今都還沒到而立之年,時間長的很呢,何必如此急躁?須知,欲速則不達,修行講究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今你為國為民的同時,也在為自身積攢氣運,相信蒼天不負有心人。」
黃錦:(¬_¬)
李青假裝沒瞧見,說道:「我過兩日才走,就先教你一些東西,你這幾年挺有長進的,可以學一些修行之法了。」
「當真?」朱厚熜狂喜。
李青微微頷首:「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