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
內閣四人喝著茶,談論皇帝此舉意在何為?
翟鑾:「依我看,皇上整這一出,就是為了轉移矛盾。」
「我不這麼認為,」嚴嵩搖頭道,「皇上不會這麼想當然,真就是有這個想法,也當是論景泰朝的永青侯,而非洪武朝的永青侯。」
夏言緩緩道:「我與嚴大學士觀點一致,再者,皇上就是論景泰朝的永青侯,也無法轉移矛盾,當下的矛盾根本沒辦法轉移。」
「皇上如此,肯定有著相當強的政治目的。」翟鑾斬釘截鐵道。
嚴嵩反問:「一般來說,論是非功過,都是基於評斷不公才會再議。且再議功過,大多是為了政治正確,可洪武朝的永青侯……都死了多少年了?」
翟鑾一滯,輕哼了聲,不再多言。
夏言沉吟道:「是挺奇怪的……皇上行事,幾乎沒有平白無故過,此番之舉,太不尋常了……」
瞥見李本雙眉緊皺,滿臉費解,問,「李大學士怎麼看?」
「啊?啊。」李本收回心神,怪異道,「諸位有沒有發現一個很奇怪的地方,嗯…,也不能說奇怪,就是……蹊蹺。」
「什麼?」
幾人目光移向他。
李本:「第一個永青侯叫李青,第二個永青侯也叫李青,不光是姓名、爵位,就連兩人的性格、能力,都如出一轍。」
三人也是一愣,隨即又納悶兒道,「這代表什麼?」
「呃…,也沒什麼,就是覺得太巧合了,兩任永青侯有著驚人的相似……」李本忽又想到了什麼,「諸位有沒有發現,李青,沒有字的,兩個李青都沒有字。」
這時代,尤其是官場之上,莫說文官,就連武將也是有字的,甚至除了名、字,還有號。
比如王守仁。
姓王,名守仁,字伯安,號陽明。
這才是這時代有成就之人的標配,甚至,許多人的字和號都不止一個。
永青侯卻不然。
李青:姓李,名青,
沒了……
這很不符合常理。
三人愕然,驚奇,疑惑……
「李大學士想說什麼?」
「咱就是說……有沒有可能,當然,我只是……一個設想哈,」李本打完補丁,才道,「有沒有可能,兩個永青侯淵源頗深?」
嚴嵩驚疑道:「你是說……景泰朝的永青侯是繼承了洪武朝的永青侯的衣缽,二人是師徒關係?」
夏言等人也陷入沉思……
這不是沒可能!
李本卻是搖頭。
翟鑾驚奇道:「難道你以為是……父子?」
「非也!」
李本深吸一口氣,道,「昔日,我拜讀太祖實錄,讀到永青侯的《五個橘子》時,驚為天人,然後,我就對有關永青侯的種種,做了深入了解。之後,對與其同名,且爵位也一模一樣的第二任永青侯,也做了詳細了解。再然後……我就迸發出了一個荒謬的念頭。」
「只是這想法過於荒誕不經,我一直埋藏心底,可今時皇上如此……」李本深吸一口氣,道,「我有種強烈的直覺,皇上也產生了和我一樣的念頭。」
三人好奇問道:「什麼?」
「李青是一個人。」李本緩緩說道,一字一頓,「從始至終!」
三人驚愕……
半晌,不約而同地放聲大笑。
李本沒笑,只是道:「時下禮部正在詳細整理資料,諸位可多上上心。」
頓了頓,「若我所料不錯的話,《論·永青侯》結束後,還會再《論·永青侯》。」
嚴嵩止住笑意,問:「李大學士能說說,為何會有這麼荒謬的想法嗎?總不能就是因為……驚人的相似吧?」
夏言、翟鑾也投以好奇目光。
李本問道:「諸位可知永青侯因何緣由進入朝堂?」
嚴嵩捋了把鬍鬚,沉吟道:「好像是為孝慈高皇后醫病。」
夏言、翟鑾頷首,太祖實錄都讀過,對此有模糊的印象。
李本再問:「為何他能為孝慈高皇后醫病?要知道,他可不是太醫院的人,只是一個道士。」
三人:「……」
「道士只是修身養性,好吧,道士確是求虛無縹緲的長生,可不能因為這個……」
「若是他師父是仙人張邋遢呢?」李本說道。
三人一時無言。
良久,
嚴嵩皺眉道:「貌似張仙人早在永樂朝就故世了吧?」
「成祖不找張仙人,張仙人無恙,成祖一找張仙人,張仙人就故世,這對嗎?」李本反問,
「還有,張仙人故世從無實證,是李青上下嘴唇一碰,隨口說出來的。」
夏言搖頭道:「一個人不可能沒品到這個份兒上,那可是他師父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突然,夏言不說了。
無他,因為這個人是李青。
哪怕沒生活在那個時代,可僅是口口相傳,以及實錄記載,便足以證明李青有多麼百無禁忌!
「嘶~」
夏言突然想到了什麼,倒吸一口涼氣,再看翟鑾、嚴嵩,也是面色難看。
一個荒誕的念頭在腦海中升起……
——有沒有可能,李青,還活著?
念及於此,夏言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便走。
李本:「夏首輔去哪兒?」
「禮部!」
嚴嵩心思電轉,也起身往外走。
「嚴大學士……」
「禮部!」
「翟……」
「禮部!」
李本:「……」
活不能讓我一個人干吧?
我也去!
~
禮部,四大學士齊聚,上來就要有關洪武朝永青侯李青的所有資料。
這讓禮部上下悲憤又無奈。
這不是欺負人嘛!
俺們剛整理出個眉目,你們就來竊取勞動果實,這都搶,還要不要臉?
說好的伐冰之家不蓄牛羊呢?
奈何,如今內閣是絕對的霸主,尚書侍郎等一眾官員,個個敢怒不敢言,眼瞅著各種史料被打包帶走,那模樣……就跟被糟蹋的小媳婦兒似的。
…
隨著深入了解,永青侯李青的形象愈發鮮活、立體……
沒品兩個字,在內閣幾人心中油然而生。
本事是有,且不小,可品性簡直不忍直視。
太祖那樣一個人,都能被其氣的罵娘砍人,實令人無法想像……
同時,對李本的說法,不再嗤之以鼻。
那般沒品的永青侯,可是太遭人恨了,明的暗的各種攻擊不斷,可李青就是不死。
就連亡命之徒持兇器趁夜殺到家中,都沒能要了他的命,反而一個沒跑掉,實在不可思議。
不由得,幾人想起正統年間,關於第二個李青的一件事來。
那時,那個李青還不是永青侯,群臣殺上門……正統李青的選擇,跟洪武李青毫無二致。
——殺!
殺了好幾個官兒。
幾人越看越覺得邪性……
該不是真被李本言中了,兩個永青侯就是同一個人吧?
不過,退一萬步講,即便李青修道有成,壽祿奇長,這年齡也對不上啊。
那時,第二個李青還是弱冠之年的形象呢。
要知道,就連口口相傳的張仙人,都是一副老人模樣,李青何德何能?
李本卻是更加堅定想法,道:「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
「……」
似乎是為了驗證李本的猜測,僅又兩日,皇帝再提《論·永青侯》,這次論的是第二個永青侯。
理由與第一個毫無二致。
——永青侯之名,不足以彰顯永青侯之功。
六部九卿被皇帝的這迷之操作,整的暈頭轉向,內閣幾人卻是有種荒誕即將照進現實的荒謬感。
於是乎,
第一個永青侯的生平,還未發掘徹底,第二個李青的生平種種,也提上了日程……
接著,神奇的一幕出現了。
「本官要的是景泰朝李青的資料,不負責查閱洪武朝李青的生平。」
「大人,這就是景泰朝的李青啊。」
反之,亦然。
李青,李青,傻傻分不清楚……
隨著持續展開,實錄中沒有記載到的東西,在大明曆代帝王起居注中,得到詳細補充……
像,太像了。
兩個人的相似度之高,簡直如同一人。
同樣醫術高明,同樣武藝超強,同樣政治手腕高超,同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同樣在皇帝跟前自稱道士……
就連說話氣死人不償命的性格,都如出一轍!
甚至『欺朕太甚』這個詞,貫穿大明曆代皇帝。
最早可以追溯到成祖。
畢竟,太祖人狠話不多,通常都是直接砍人。
越查越像,越像越像……
荒誕的念頭不再局限於沈煉,以及內閣四人,逐漸蔓射、蔓延……
同時,一些個敏感的大員,又發現了一個值得被注意,卻一直被忽略的人來。
——李長青!
此人不是永青侯,也不叫李青,可其性格、技能……也與永青侯李青十分相像。
完美彌補了因兩任永青侯離去,形成的空白。
不同的是,隨著正德皇帝的離去,李長青便也很快隨之消失了,並沒有攪動大明風雲。
可這個李長青,卻給他們一種極強的李青既視感……
若第二個永青侯和第一個永青侯是同一人,那麼,李長青會不會也是他的『分身』呢?
如若真是如此,那麼……他的真實年齡又是幾何?
還有……
李青會不會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