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囤貨居奇……」
朱厚熜喃喃重複了兩遍,忽的眼睛一亮,道,「先生的意思是通過手段,造成某一種東西的價格上漲,給大富一種可以賺大錢的心理預期,繼而大肆囤貨,再以囤貨居奇的罪名,對其予以懲治,比如……抄家!」
李青:「……」
「難道不是?」
「既然是抄家,何不直接抄家?」李青苦笑道,「你當大富是傻子啊,罪名羅織的再好,也一樣是羅織罪名,人家哪能看不出來?」
那樣做對工商業的打擊太大了。
大富一旦產生恐慌情緒,就不敢大力發展工商業了。
朱厚熜訕訕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你前半句沒說錯,不過不是以皇權抄家,而是以市場收割。」李青說道。
「這樣的話……可就難了。」朱厚熜沉吟道,「這種事范仲淹曾做過一次,效果奇好,然,今時不同往日,糧食供過於求,手段再高,也難以起到效果。」
「自然不是糧食!」
「那是什麼?」
「棉麻!」
「這個……」朱厚熜緩緩頷首,「從穿的入手……是不錯,唯有既滿足日常所需,又能賺幾乎所有人的錢,如此才能讓大富上當,只是……想以市場行情來收割,幾乎不可能。」
李青笑問:「為何不可能?」
朱厚熜無奈道:「百姓顧不顧?」
「當然要顧!」
「這就是了。」朱厚熜嘆道,「大富愛錢,百姓也愛錢,人人都是逐利的,顧及百姓,就得讓百姓有衣穿,可百姓窮啊,基於此,朝廷只能降低價格,讓百姓消費的起,可這一來,便有空子可鑽了。」
李青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大富會通過百姓來進一步囤貨,讓朝廷先一步妥協,是吧?」
「不是怕!」朱厚熜沉聲道,「這種情況一定會發生,沒有任何意外!」
「理論上是這樣!」李青頷首,「不過,你忽略了一個重要元素。」
「什麼?」
「信息差!」
朱厚熜聽得不是很明白,「請先生明言。」
「咱們先囤貨,囤足夠多的貨!」
「這個……」朱厚熜搖頭道,「府庫殷實不假,可想以此拉爆大富,千難萬難!」
頓了頓,「此外,官商之間的緊密聯繫,先生當也明白,這個信息差……並不能隱瞞太久。」
李青點頭道:「這個我當然想到了,我說的這個咱們,並非只指明面上的朝廷,相反,明面上,朝廷最後才登場,拉高價格的重任,要朝廷扛起。」
一旁陸炳皺眉思考……
黃錦想了一陣兒,腦仁疼,便直接問:「萬一玩脫了呢?」
李青道:「真到了那般境地……那抄一部分留一部分。」
「要不全抄了吧?」朱厚熜舔了舔嘴唇,心動至極。
李青:「……留一部分是為了照顧資本情緒,給資本一個僥倖心理,全抄了,怕是大明所有的大富,都會如驚弓之鳥,將銀子埋進地窖,再不肯拿出來做投資、建設。」
朱厚熜悻悻點頭,問:「『戰場』在何處?」
「江南!」
朝廷府庫殷實不假,可怎麼也無法跟大明所有大富『開戰』。
朱厚熜思忖片刻,道:「江南太富了,富得流油,富的離譜!」
「正因如此,才要對其收割,再不管控資本都超出時代了。」
「呃……我的意思是,若有李家幫忙,才能萬無一失!」朱厚熜訕訕道,「先生盡可放心,待塵埃落定,李家的錢如數奉還。」
李青:「……」
這話聽著……格外彆扭。
「可以!」
「先生深明大義。」朱厚熜鬆了口氣,「什麼時候開始?」
李青:「你準備好銀子,等我從武當山回來!」
「多少?」
「等我回來再說!」李青認真道,「這個錢只能出自內帑,從國庫出錢,就等於擺在明面上了。」
朱厚熜面上閃過一絲肉疼,弱弱道:「內帑可沒先生想的那般富裕啊!」
李青指了指自己腦袋,「這裡面裝的是什麼?」
「……」
「啥啊?」黃錦好奇。
李青氣鬱的瞪了他一眼,「腦子!」
黃錦縮了縮脖子,撓撓頭,低下頭。
朱厚熜深吸一口氣,道:「此事,李家也要參與其中,單靠一個內帑,根本玩不轉。」
「放心吧,李家本就在計劃之中!」李青說。
聞言,朱厚熜神色好看許多。
李青的這次收割,完全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到頭來,參與其中的所有人,都會遭受莫大損失,哪怕掌握信息差的朝廷,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最終,雙方損失的財富,只會全都落在了百姓頭上。
朱厚熜有些難以接受,不過理智告訴他,這樣做非常有必要性,江南太強了,還有一個南直隸,再不加以遏制,會出現根本性風險。
早前楊慎就上過疏,對此詳細闡述了一番利害。
「好,那就這樣定了!」朱厚熜吁了口氣,「這邊我會準備著,不過事先說好,總得給我留點兒,宮裡這麼多張嘴,不能喝西北風吧?前期又不能跟戶部要錢,不然有暴露的風險,你說是不?」
李青理解,不過……
「可以用大明寶鈔啊!」
「寶鈔都是有定額的,你又不讓多印!」
「特殊時期,特殊對待嘛。」李青道,「等後期資金回攏了,就停上幾年以抵消增發的寶鈔。」
朱厚熜差點……(╯‵□′)╯︵┻━┻
「我這也是為了皇權考慮,你當明白!」李青冠冕堂皇的說。
聞言,朱厚熜更是氣鬱,道:「培養資本本身就是在削弱皇權!」
「你捨得讓它消失?」
「……」
每年大量白花花的銀子入府庫,都超出田賦了,哪能捨棄?
「這就是了,既要照明,又要取暖,還不能燒著人……總得多少付出點代價吧?」李青哼道,「再說一遍,我不是你的敵人。」
朱厚熜無奈苦笑,頹然道:「就按你的意思辦吧,不過,若是賠了……李家的錢可能無法全數奉還,我只能兌付八成,當然盈餘的話,我也會額外支付兩成利息,如此可好?」
李青呵呵。
「算啦,朕開玩笑呢。」
李青:「走了!」
「先生剛從戰場回來,先緩兩天,不急這一時。」朱厚熜訕訕道,「先生為大明立了這麼大功,朕身為皇帝,自要好好獎賞一番。」
「賞錢就成,我這人沒啥愛好,就愛錢,多少都不嫌多!」
朱厚熜呆了呆,突然一拍腦門兒,匆匆道,「忽然想起還有些緊急政務要處理,黃錦,你陪先生聊聊,陸炳,咱們先回宮。」
言罷,根本不看李青臉色,拔腿就跑……
陸炳跟出來之時,皇帝已然鑽進了轎子,「起駕!」
李青:「……」
黃錦:「……」
大眼對小眼一陣兒,黃錦問道:「這樣真的可以嗎?」
「不敢說萬無一失,也是十拿九穩。」李青道,「即便背到家了,也不會輸,最終解釋權,在朝廷手上。」
黃錦撓撓頭,道:「這樣就不會打擊到工商業嗎?」
「會,也不會。」
「啥意思?」
「江南工商業肯定會被打擊到,不過……北方卻能乘勝而起,如此一來,便可縮小南北的資本差異。」李青說,見黃錦還是不懂,好笑道,「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好吧!」
黃錦道,「這事關乎社稷萬民,你快去吧,啥時候都可以敘舊,正事要緊!」
李青振衣而起,打趣道:「多日不見,你瘦了不少,怎麼,開始減肥了?」
「哪呀……」黃錦苦笑道,「前些日子我可是被罵慘了。」
接著,又是一樂,摸著肚皮道,「不過已經漲回來很多了。」
李青:「……」
「走了。」
「嗯。」
…
~
金陵。
李青運氣不錯,一進威武樓,便瞧見了正在盤帳的朱厚照。
二人來到雅間兒,簡單談論了下彼此的經歷。
朱厚照饞的直流口水,直呼沒有威武大將軍的威武大將軍炮,少了靈魂。
卻被李青一通批……
「兄友弟恭是不可能了,不過,這樣也挺不錯,總算沒有同室操戈。」李青說道,「道理他是明白,不過能做到這一步,真的挺可以了,別覺得你吃了大虧。」
朱厚照悻悻道:「我也沒說啥啊,你不說,我都忘了流鼻血的事兒了。」
李青:-_-||「別貧了,去永青侯府一趟,告訴他們我回來了。」
「嗯,好。」
~
小院兒。
李浩聽了李青的計劃,大呼可行,嘆道:
「如此可謂是一舉多得,唯一不太好的是……李家也要大出血。」
李雪兒:「財迷!」
「嗨~,我這不是開個玩笑嘛,眼下花出去的錢,事後還能再賺回來。」李浩嘿嘿道,「再活個兩三年,我還是有信心的。」
李雪兒輕輕踢了他一下。
李浩卻不以為意,道:「青爺從交趾回來之後,就留在金陵了吧?」
「嗯。」李青輕笑道,「不親眼看著,我也不放心啊。」
「成,那咱爺倆跟江南諸多大富好好耍耍。」李浩渾濁的眼眸發出亮光,「臨了臨了,干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