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

2024-08-23 12:08:53 作者: 發達的淚腺
  ==第一百零三章通房==

  三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天氣已經轉涼了,這才十月中旬,就下了今年的第一場大雪。

  程曦坐在案前,挽起衣袖,娶了一塊兒寧曄才給她買的徽墨,細細研磨起來。

  她提筆輕輕蘸墨,甚為專注地抄起了佛經。

  老太太的壽辰快到了,這佛經,是她為老太太準備的賀禮。

  差不多到了中午,程曦撂下了手中的狼毫,前後晃了晃手腕,她隱約聽到了外面細碎的竊竊私語聲,便抬手推開了一旁的支摘窗。

  外頭銀裝素裹,大片大片地雪花徐徐飄落在地上。

  輕輕的,柔柔的,綿延不斷的,無聲無息的。

  真真是美極了。

  她正斜靠在貴妃榻上小憩,茵兒就慌慌張張地走了進來,「姑娘,不好了。」

  程曦睜開眼,皺眉道:「怎的了?」

  「外院一個名喚採蓮的女使,病了。」茵兒不僅聲音細如蚊蠅,就連程曦的目光,她也不敢與之對視。

  程曦坐直了身子,狐疑地看了茵兒一眼,按說外面的女使丫鬟病了,去找管事嬤嬤就是了,犯不著來跟她說,除非,這位採蓮很特別。

  果然,程曦隨便問了兩句,就證實了她心中所想。

  這位採蓮,是寧曄以前的貼身丫鬟。

  話說採蓮以前可是在內院貼身伺候寧曄的,就是孫嬤嬤見了,也是要給她幾分顏面的,她是在程曦入府前,被挪道外院去的。

  眼下採蓮雖然領的是掃洗的活兒,但卻沒人敢指使她,受的可謂是半個主子的待遇,這次的事之所以能捅到程曦面前來,其實是因為她明明受了風寒,卻說什麼都不肯醫治。

  她的身份特殊,孫嬤嬤也沒了辦法,只好稟到王妃這來了。

  程曦的目光微閃,半響,她緩緩道:「你叫她進來見我。」

  採蓮一入內室,就跪到了地上,低頭垂目,身子微微顫抖。

  程曦叫她抬頭,她才緩緩抬了頭。

  確實,模樣是不錯的。

  病成這樣還能讓人生出憐惜的,也是極少數了。

  採蓮跪著走到程曦邊上,只喊了一句夫人,就泣不成聲了。

  程曦睨著她,久久未語,茵兒怕程曦難過,連忙俯在主子耳邊道:「自打姑娘進了府,姑爺可再沒叫她們伺候過。」

  程曦笑著拍了拍茵兒的手臂。

  其實程曦並不會難過,正所謂有希望,才會有失望,而她對寧曄,可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抱過任何希望。

  並且,程曦的性子還不同於楊氏。

  楊氏生在將軍府,楊廣將軍愛妻如命,哪裡有過什麼妾室,所以在楊氏的心裡,男人就該是這樣的,可程曦生在程府二房,她見慣了他爹的那些姨娘,如今見了採蓮,心裡也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

  更何況,寧曄什麼樣,她心裡早就有數。

  在程曦看來,寧曄的院子裡眼下能這般清淨,那都是為了履行那句「頭年不得納妾」的承諾,並非是他本願。

  採蓮從小聲啜泣,漸漸變成了嚎啕大哭,就連她自己,也不知她這哭腔中有幾分真,幾分假,像她們這樣的女子,一旦被主君放到外院六個月,便意味著,可能永遠都回不來了。

  過了好半響,採蓮才止了哭。

  程曦扶起了她的身子,學著她娘當年的那個樣子,語氣不疾不徐道:「你今日來,是來找我做主的?」

  採蓮來的時候,已經什麼準備都做好了,哪怕主母罰她,她也認了,可她萬萬沒想到,世子爺娶的這位夫人既沒刁難她,也沒摔茶碗,就連語氣都這麼輕柔。

  她目光愣住,張張嘴沒發出聲音。

  程曦又問道:「你以前,是在世子爺跟前伺候的?」

  採蓮頷首點頭,低聲道:「回夫人,奴婢以前是伺候世子爺更衣沐浴的。」更衣,沐浴,這話一出,傻子都明白了。

  程曦點點頭,她覺得直接喝了她的敬茶也不大好,於是思索了一會兒,緩聲道:「你先回去把藥吃了,今日的事兒,我自會跟世子爺商量一番的。」

  聽完這話,採蓮下意識地以為程曦是想用三言兩語打發了她。


  於是她又再次跪在地上,哀哀欲絕道:「求夫人收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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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時候,雪還沒停。

  寧曄下了馬車,剛走兩步路,就摘了官帽,並抖了抖上面的積雪。

  一進門,十九就湊到他耳邊小心耳語了一番。

  寧曄一聽,臉色大變,厲聲道:「誰放她進去的!」

  說來,寧曄和程茂之可不一樣,程茂之雖然周旋於妻妾之間,但他卻是個不懂女人心的,而寧曄,便是恰恰相反了,與他並未行過那事,只是談天說地的紅顏知己,也是大把大把的。

  依照寧冶的經驗來看,正頭娘子頭回瞧見了男人的妾,哪有不傷心不難過的。

  他心裡一沉,一想到程曦那張不經世故的臉,便匆匆就跑回到了明安堂。

  她肯定慌極了,他猜。

  雪下面已經結了冰,寧曄急地在光滑的鵝卵石上打了個趔趄。

  他推開門的時候,程曦正在抄佛經。

  她的小臉被橘黃色的燈光籠罩著,看著既乖巧伶俐,又楚楚動人,他緩緩走到她身後,伸出雙臂,緊緊環住了她的身子。

  「在寫什麼?」寧曄低頭親了親她的耳後。

  「祖母的壽辰快到了,這是我給祖母準備的賀禮,世子爺看看怎麼樣?」程曦一邊說,一邊撂下狼毫,舉起了她抄寫過的部分。

  「夫人寫的自然是極好的。」為表他的誠意,他連忙繞道桌前,給她磨起墨來,「夫人寫吧,為夫給你磨墨。」

  程曦抬頭看他,彎了彎眼角,以表謝意。

  程曦一邊抄,一邊輕聲誦經。

  在她眼裡,給老太太抄佛經當賀禮,一來是為了討老人家歡心,二來也是真心實意地祝願她老人家可以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心誠則靈,程曦是這樣想的。

  她那輕聲呢喃的模樣落在寧曄眼裡,他自然是怎麼瞧,怎麼喜歡,他心道:也許真是他寧家祖上積德,竟讓他討到了如此稱心如意的媳婦。

  若不是他現在心裡有些發虛,他是真想吧她抱在懷裡啃上兩口。

  過了將近一個時辰,寧曄剛要叫她歇會兒,別給自己累著,就見程曦率先開口道:「今日,採蓮來找我了。」

  話音一落,寧曄的心咯噔一下。

  他甚至覺得自己連喘氣都不會了,他很想對她解釋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這一瞬間,好像所有的風流韻事,都成了擦不去的劣跡斑斑。

  他的喉嚨就想被燙過一般,嗓音沙啞道:「怎麼了?」

  程曦抬頭,對上他的眼睛,笑道:「我聽說,她伺候世子爺時日也不短了,既如此,不如把一旁的春旭閣騰給她吧,不知世子爺意下如何?」

  寧曄那雙向來淡定的桃花眼死死地盯著程曦的眼睛,他仔細地尋找著她眼中的憤怒,憂傷,難過,哪怕有一絲的不情願,也是好的。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她的眼底,依舊澄澈透亮。

  寧曄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就那放於兩側的手,也似抽搐般地往回勾了勾。

  他故作鎮定道,「夫人果然賢惠。」

  這話在程曦聽來意外的順耳,她連忙走到他身邊,再接再厲道:「那這事,就這樣定了?」

  寧曄從未覺得她的笑容會這般刺眼,他不甘心地拽住了程曦的手臂,一字一句地問道:「我們成婚之前,你不是說頭年不許我納妾嗎?」

  聽了這話,程曦無比欣慰,心道:真是難為他還記得。

  「採蓮本來就是你院子裡的,她自然不算在內。」程曦回道。

  「那過了今年呢?」寧曄執著道。

  「過了今年,我自然都聽世子爺的。」在程曦的眼裡,寧曄雖然有些花名,但寧家的家風卻是極好的,像寵妾滅妻這樣的事,她想,他是絕對做不出的,畢竟在她入門之前,他可是一個正經姨娘和庶子都沒有。

  聞言,寧曄勾唇一笑,用舌尖舔了舔唇角,立在原地,一動沒動。

  誰也看不出,這浪蕩風流慣了的寧世子,心口疼的都有些發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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