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顏色還怪好看得嘞，」蘭玖漾張開手指，給馬婷婷看，「是不是挺好看的？真的是果凍色。」
「是誒，」馬婷婷來回看著蘭玖漾的指甲，「真是一分價錢一分貨。」
「有點小貴，不捨得。」
「姐給你拿下！」馬婷婷拿了一瓶新的，放到購物籃里。
「我去！！」蘭玖漾激動地抱住馬婷婷的胳膊，「富婆，求包養！」
「易如……」馬婷婷話說一半，就讓蘭玖漾的視頻鈴聲打斷了。
「媽媽，咋啦？」蘭玖漾接了蘭母的視頻。
「漾漾，你回來一趟吧。」蘭母臉色有些難看。
蘭玖漾有種不祥的預感：「怎麼了？」
「你姐姐出車禍了，在搶救。」
「哪個……姐姐。」
「你煥煥姐姐。」
蘭玖漾忽然覺得天都塌了，黃煥和蘭玖漾從小一起長大，小時候一起住了四五年，感情特別深，大姨想去國外定居的時候，她沒跟著一起去，在國內和男友結了婚。蘭玖漾和黃煥就像親姐妹一樣，倆人無話不談，黃煥還會動不動就給蘭玖漾發個小紅包，給她買點東西，來Z市出差一定會來看蘭玖漾，蘭玖漾受委屈了她都會第一時間站出來保護她。
真的不敢相信，昨天還一起視頻的姐姐，現在在手術室生死未卜。
「我馬上回去。」
蘭玖漾訂票的手都在顫抖，眼淚吧滴吧滴往手機上掉。
「我來給你定漾漾。」
蘭玖漾點點頭，馬婷婷拿過手機，選了最近的一趟高鐵。
等網約車的時候，馬婷婷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漾漾，姐姐一定會沒事的。」
蘭玖漾點點頭。
她的心很亂，大腦一片空白。
如果是一場夢該多好啊……
——
蘭玖漾到的時候，搶救還沒結束，蘭父蘭母，姥姥姥爺，姐夫都在。
「還在搶救。」蘭父說。
蘭母和姥姥在無聲的落淚，大姨和大姨夫還在回程的飛機上。
蘭玖漾在牆邊坐著，看著和姐姐的一點一滴，從小到大。
不知道多久，手術室的燈滅了。
黃煥被緊急推到ICU。
「怎麼樣啊醫生？」姥姥焦急地問。
「生命體徵暫時恢復，但是能不能挺過去，還得看今晚。」
「謝謝醫生，謝謝醫生。」姥姥一直在給醫生鞠躬。
只要生命體徵恢復了，就還有希望。
趁著開門的功夫，蘭玖漾往裡邊看了一眼。
黃煥昏迷不醒，身上插了很多管子，心電監護儀工作著。
凌晨兩點，大姨和大姨夫到了醫院。
兩國的時差，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讓倆人盡顯疲憊之態。
「我的煥煥到底怎麼了啊。」大姨跌坐在地上，失聲痛哭，大姨夫抱著她，無聲的落淚。
「爸媽，是我不好，我說我今晚想吃番茄牛腩，煥煥才出去買的，結果碰到酒駕的了。」姐夫的眼睛布滿紅血絲。
「我要進去看煥煥，我要進去看煥煥！」大姨像瘋了一樣大吼著。
護士緊忙前來蹲下制止：「病人家屬，現在已經很晚了，請您不要大聲喧譁，您的心情我能理解我，想要探視咱們可以走特殊流程。」
大姨使勁地點著頭，把著護士的胳膊：「你們要多少錢我都給你們，你讓我進去看看吧！」
「家屬來寫一下表。」
換衣服消毒，半個小時後，大姨大姨夫還有姐夫進了ICU病房裡。
如果不是一次只能進三個人，蘭玖漾，蘭父蘭母，姥姥姥爺一定也會進去看。
大姨看到黃煥的第一眼就癱了，張著嘴，哭不出一點聲了。
許久，大姨才說出一句話：「煥煥，你醒醒啊煥煥，你別嚇媽媽。」
黃煥的眼角流出一行淚，心電監護儀出現三條直線。
大姨看著監護儀上的三條直線，緊忙搖晃黃煥：「煥煥！！煥煥！你別嚇媽媽！你別嚇媽媽啊！」
醫生護士一窩蜂地衝進來檢查瞳孔，監聽呼吸後無奈地搖搖頭。
「醫生你救救她，你救救我女兒吧，求求你了。」大姨跪著拽著醫生的白大褂。
「抱歉。」
大姨直接昏過去了，整個現場亂成一鍋粥。
蘭玖漾感覺心像被緊緊地攥住了一樣，窒息感接踵而來。
姐夫在死亡確認單上簽字的時候，手止不住地顫抖，掉落了好幾顆豆粒大的眼淚。
黃煥被蓋著白布推出來的時候，蘭玖漾，蘭父蘭母和姥姥姥爺把白布掀起來看了一眼。
她那麼漂亮的姐姐，現在與她天人永隔了。
蘭玖漾默默流眼淚，已經哭不出一點點聲音，整個人都是麻木的。
姥姥過去拉著黃煥的手，輕輕地摸著，儘是疼愛。
最大的痛苦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吧。
大姨痛失愛女，急火攻心，再加上本來就有的心臟病，引發了心臟驟停，跟著黃煥一起去了另一個世界。
一瞬間，兩個家人都去世了。
天都塌了。
——
一大清早，姨夫和姐夫買好了壽衣，給黃煥和大姨換上。
蘭玖漾全家都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夢醒時還能看見漂亮的黃煥和優雅的大姨。
酒駕司機一發現出事就立馬報警，打120，認錯態度良好。酒駕司機全責，對於責任的劃定也沒有爭議，姐夫和大姨夫也不同意屍檢，所以在第二天就決定了火化，入土為安。
殯葬車拉著黃煥和大姨去火化，鮮活的人兒變成了一個盒子。
挑選好墓地，一家人緊忙去了警局。
「靠！」姐夫一看見那個司機就想衝上去暴揍他一頓，被好幾個警察攔住了，「你特麼是不是賤！喝酒開什麼車！你把我老婆撞死了！撞死了！我丈母娘一上火也去世了，你就是殺人犯！殺人犯！」
司機一直在鞠躬道歉，都巴不得跪下磕幾個頭。
「警察同志，你們一定要給我們做主啊！」大姨夫把著警察的手，痛哭著。
「你放心，法律會懲罰每一個罪犯的。」
蘭玖漾不知道她是怎麼從警察局走出來的，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跟著一起去墓地埋葬了姐姐和大姨，更不知道現在已經幾號幾點了。
渾渾噩噩如同行屍走肉。
黃煥不過也只才二十九歲而已，剛剛和自己愛的人結婚一年，有著穩定的鐵飯碗，父母健康，家庭幸福。
怎麼忽然就去世了呢。
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蘭玖漾感覺身體很疲憊但是她睡不著。
坐在房間裡的老闆椅上，天空慢慢變亮，太陽一點點升起。
姐姐你看，太陽又升起來了。
可惜，你再也看不見了。
——
黃煥穿著校服，開開心心出校門，牽著蘭玖漾的手：「漾漾，姐姐這次考得很好！這是老師給姐姐的棒棒糖，姐姐給你。」
「姐姐，我考上一中了嗷，你打算給我什麼獎勵啊。」蘭玖漾用肩膀撞撞黃煥。
「最貴的那家自助。」
蘭玖漾抱著黃煥的胳膊使勁搖晃：「姐！你是我親姐！」
「你姐我也是吃上國家糧了。」黃煥驕傲地把錄取頁面給蘭玖漾看。
「牛啊你！」
「那是必須的！」
高考結束，黃煥抱著花在一中門口等著蘭玖漾：「恭喜解放！小蘭同志！」
黃煥結婚前一晚，蘭玖漾躺在她旁邊，兩個人都很激動。
黃煥伸手看著美甲：「我終於嫁給他了。」
「真好啊，能嫁給自己愛的人是最幸福的事了。」
黃煥轉過來，撫摸著蘭玖漾的臉：「你也可以嫁給自己愛的人的。」
「漾漾！你談戀愛了！！」蘭玖漾剛接通視頻通話，黃煥就開始控訴她，「你怎麼都沒跟我說你有喜歡的人了，直接就談上了！！」
「姐姐姐！別生氣嘛，萬知旭你又不是不認識，怎麼樣，有沒有被驚喜到？」蘭玖漾挑挑眉。
「驚喜你個大頭鬼！等你放假回來，我必須好好和你說說！」
在蘭玖漾放假回家後，黃煥確實「好好和她說說」了，倆人在床上躺著聊了個通宵，蘭玖漾和萬知旭的一點點小細節都說了，事無巨細。
嘶！咚！
身著淡黃色連衣裙的黃煥在空中飛了起來，重重地落在地上，身邊散落著姐夫想吃的牛肉，西紅柿，還有黃煥喜歡的橙子。
「姐姐！！」蘭玖漾驚呼。
蘭玖漾不知道什麼時候躺在了床上，臥室里窗簾也拉上了，家裡寂靜無聲，她抬頭一看，才早上九點。
蘭玖漾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爸媽屋和姥姥姥爺屋都關著門。
死一般的寂靜。
蘭玖漾覺得口渴，去餐桌前打了一杯水，一抬頭照片牆正中間就是她高考完和黃煥在一中門口的合影。
黃煥一手摟著她的脖子一手比耶，蘭玖漾雙手捧著一大捧鮮花。
中間的向日葵開得燦爛。
照片中的兩個人笑得更燦爛。
蘭玖漾心理的堤壩徹底崩塌，她快步走到衛生間，鎖上門，滑落到地上。
她不敢哭出聲，她怕給這本就悲傷到了極點的環境再添加一份悲傷。
蘭玖漾抱著自己的膝蓋，抽噎到無法呼吸。
聽到客廳的腳步聲，蘭玖漾緊忙站起來洗了洗臉。
平復好心情，蘭玖漾打開衛生間的門，姥姥正站在門口。
「姥姥，你醒了，餓了嗎？我做點飯給你吃吧？」蘭玖漾極力掩飾著自己變調的聲音，但也無濟於事。
「姥姥不餓，姥姥有點擔心你，你姐和你大姨已經沒了，你不能再有事了。」
姥姥的眼睛說是紅色的也不為過，不用想都知道姥姥流了多少淚。
看似樂天派的小老太太，那心思才是最細膩敏感的。
「姥姥我沒事，」蘭玖漾擠出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還好好的。」
姥姥上前一步抱著蘭玖漾，用力拍拍她的後背：「漾漾，姥姥就剩你這麼一個外孫女了。」
蘭玖漾鼻頭一酸，微微抬頭，怕眼淚流下。
姥姥把著蘭玖漾的脖子，蘭玖漾低頭和姥姥額頭抵著額頭：「你一定要好好的漾漾。」
「我會的姥姥。」
終究還是沒忍住，兩滴眼淚掉落在地上，綻開兩朵悲傷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