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湖的霧比蘇白以往見過的更加濃重,仿佛整個世界都被封鎖在一層模糊的帷幕之後。厚重的水汽在空氣中盤旋,將景物的邊緣悄然吞噬,仿佛走錯一步就會迷失在無盡的虛無中。然而,蘇白作為迷霧商店的老闆,只用了兩三分鐘時間就讓自己的眼睛習慣了這類環境。
很快,蘇白便能透過層層霧幕,分辨出附近濃霧中的景色。
他所站的位置與湖泊僅有一步之隔,湖水無聲無息地在濃霧中潛伏,平靜得像一面無垠的黑色鏡面。倘若蘇白剛進入遊戲時稍微退後一小步,此刻他恐怕已經跌入那無聲的深淵,任冰冷的水流將自己拉向不知名的深處。
不過因為遠處的燈光,蘇白還是選擇了向前走,順理成章地沿著湖畔的坡道向上而行。
坡道的兩側意外地開滿了色彩斑斕的鮮花,在這個充滿詭異與危險的噩夢世界裡顯得格外不尋常。夜風微微拂過,帶來一陣熟悉的花香,宛如現實世界中的某個遍布濃霧的清晨。
蘇白不由得想起上一次在噩夢世界見到花園還是在洛麗瑪絲大酒店,不過那裡的玫瑰園土壤浸透了血液,原本純白的洛麗瑪絲玫瑰已經變成了刺眼的血紅色,身處其中能夠感受到的就只有血肉腐爛散發出難以忍受的惡臭。
而此刻,蘇白身周的這片花圃卻清新怡人,仿佛時間與恐怖的噩夢無法觸及這裡。
蘇白在緩坡上前行,腳下踩過石板時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很快蘇白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座大氣恢宏的別墅。石料砌成的門柱厚重而古典,精雕細刻的鐵欄門微微敞開,仿佛在等待某人推門而入。旁邊的路燈在霧氣中亮著昏黃的光,剛才蘇白在遠處看見的燈光就是這盞路燈在指引著來者的方向。
到了這個時候,蘇白才察覺到有其他人,或者「其它東西」,正朝別墅的大門靠近。急促的腳步聲在濃霧中由遠及近,逐漸清晰,還伴隨著急促的呼吸聲,顯然來者奔走得有些著急,可能是獨自一人行走在濃霧中帶來的緊張和恐懼感。
「終於,終於見到其他玩家了!真是嚇死我了!」一道身影忽然從濃霧中闖入燈光的照射範圍,聲音中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在這盞孤獨的燈光下,濃霧像有意識一般退開了幾分,仿佛不願觸碰這片光明的區域。即使沒有蘇白那樣敏銳的眼睛,普通人也能在這昏黃的燈光中看清彼此的面孔。
「你……是沒見過的面孔啊,真是難得!」那個闖入者望向蘇白時,愣了一下,隨即眼睛一亮,露出了驚喜的笑容。
那是一位圓臉的青年,五官雖不出眾卻透著幾分討喜,身體不胖不瘦,顯得輕盈而靈活。他的年紀似乎和蘇白差不多,也可能是圓圓的臉龐讓他看起來更稚嫩些。他的眼神透著一股靈動的機敏,但眼底卻乾淨純粹,沒有蘇白所厭惡的那種思緒,只是一種單純的熱絡。
蘇白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打量了一下對方,語氣中帶著淡淡的疑惑問道:「難道這位先生您認識所有清柳市的玩家?」
青年聳了聳肩,嘴角掛著一絲理所當然的笑意:「我算是玩家論壇的資深灌水達人了,清柳市的玩家不多,從幾次投票結果就能看出來。最近榜單還新增了地區信息,前五百名里,咱們這地方的玩家也是屈指可數。」
他停頓了一下,手指在空氣中比劃著名手機的樣子,回答說:「我們還組織了個清柳市玩家摸魚聊天群,在下不才正在擔任群主,每個進群的我都認識,還組織舉辦過幾次線下活動,所以我認識清柳市的大部分玩家不是問題。」
青年的語氣像是在閒聊,而他提到的「摸魚群」這個名字也透著一股隨意和輕鬆。
說完之後,對方的目光停留在蘇白臉上片刻,再次露出好奇的神色:「嗯……兄弟,所以你是出差來的?還是搬家了?或者……」他壓低聲音,語氣略帶一絲敬畏,「你是那種長期居住在噩夢世界,沒有固定地區的強悍高手?或者說乾脆是剛進入噩夢世界的新手?」
蘇白依舊沉默,沒有正面回答。不過就算蘇白沒怎麼說話,青年那熱絡的態度也讓這段初次見面的對話絲毫沒有冷場的尷尬。青年就這麼自顧自地繼續說著,蘇白的沉默也無法打斷他自來熟的交談。
濃霧在他們周圍悄然盤旋,紅月下的夜色靜謐,燈光昏黃,仿佛讓人忘記了他們正身處噩夢世界。
「哎呀,你看我一聊天就什麼都忘了。」
蘇白還沒說什麼,對面的青年就伸出手敲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我剛才還著急著想要趕緊進去別墅看看給我的劇本到底是什麼有趣的角色,沒有想到竟然站在大門口聊這麼久。」
「我叫霍朗,揮霍的霍,開朗的朗。」圓臉青年笑著向蘇白伸出手,「雖然我話有點多,但我並沒有什麼惡意,希望我們這次都能夠平安通關。」
「豁朗?的確是很開朗的名字。」蘇白沒有感覺到對方的惡意,甚至感覺到了來自陌生人的善意,因此也是面露笑容,「我叫蘇白,最近剛搬到清柳市來。」
「原來是這樣。」霍朗轉而看向眼前虛掩著的鐵欄門,「這次的任務只有兩天,難度應該也不會很高,但我們必須有足夠的時間來發揮我們的『演技』,讓那位神秘的導演看見,所以……」
「所以雖然我們可以在這裡停留拖延時間,但最好還是儘快進入別墅,儘快入戲比較好。」蘇白在霍朗看過來之後,自然地往下接。
「是這樣。」霍朗也是豁然一笑,推開門走了進去。
沉重的鐵欄門發出移動的悶聲,大門裡面是別墅內依舊大得驚人的花園,裡面依舊開滿鮮花,簇擁著院子裡的各種噴泉和雕塑,噴泉的水流聲和風中搖曳的花蕊和樹枝,讓別墅內部的生機與血月湖邊相比毫不遜色,甚至更甚一籌。
「在現實世界裡,我都住不起這樣的地方。」霍朗目瞪口呆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進入別墅大門之後,周圍的濃霧就漸漸散去,幾乎已經看不見什麼霧氣了,他們甚至能看見別墅內亮如白晝的燈光,以及在落地窗旁走來走去的人影。
「看來其他玩家都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