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看起來稍顯陰暗,不過和大先生此時的處境倒也般配。
他好像還從來都沒有住進過牢間,從這一點來說他的人生閱歷縱然豐富卻還不及那位名滿天下的葉千辦。
當然,這種人生閱歷能與葉千辦相提並論的人普天之下也找不出第二個,畢竟他是主動的。
讓大先生感到厭煩惱火甚至有些恐懼的並非是這裡的環境,而是坐在他對面的依然是個黑小子。
黑小子手裡還是端著一碗飯,大米飯依然是那麼香,不過配菜不是紅燒肉,而是燉的極為軟爛的去骨豬蹄。
湯汁就澆在米飯上,讓米飯看起來黏黏糊糊的一口下去嘴唇都會跟著變得黏糊起來。
豬蹄骨頭去的很乾淨,所以他大口大口吞咽的時候聲音都透著一股順滑。
大先生已經超過十二個時辰沒有吃飯了,僅僅是聽著飯菜咽下去的聲音,對他來說都是折磨。
可他也是經歷過大風浪的人,他不會因為飢餓而屈服。
「是不是在等著我問什麼?」
曹懶一邊吃一邊含含糊糊的說道:「那你白等了,我今天只是當你面來吃一碗飯的。」
他吃的可真香啊。
大先生想扭頭不看這個人,可他坐的椅子也是這個可惡的傢伙親手布置的。
他的頭被固定在椅背上,不能扭轉不能低頭。
他的眼皮被黏膠拉起來,所以也不能閉眼。
這十二個時辰他就是這麼熬過來的,大先生也不知道自己還能熬多久。
對方可惡,但沒有對他進行打罵,甚至沒有逼問什麼,只是不讓他睡覺。
飢餓和困頓之下,大先生覺得自己的神智都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曹懶吃完了他的飯,從口袋裡摸索了一會兒找出來一個小小的瓶子放在大先生面前。
「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
不等大先生回答,曹懶自己給出答案。
「這個東西叫做真言藥水,廷尉府里一群大本事的人研製出來的東西,喝了它的人,藏不住任何秘密。」
大先生那布滿血絲且渾濁的眼睛裡,出現了一絲恐懼。
「你放心,不給你用。」
曹懶把真言藥水又收了起來:「挺貴的,你不配。」
「我對你沒有什麼可問的,所以我只需要保證在葉部堂來之前你還活著,哪怕你是見到葉部堂的那一刻就嗝屁了,我也不算犯錯。」
曹懶喝了一口水,遞向大先生:「聞聞?」
大先生想怒視曹懶,可惜他現在連怒視的精神都沒有。
曹懶:「不聞算了。」
他有些無奈的說道:「我倒也不是真的沒有什麼可問你的,只是問了也沒有什麼意義。」
「雖然你得到的那些財富是從我爺爺那兒撿來的破爛,可破爛也是我家的才對啊。」
「但是。」
曹懶說:「現在你落在這裡,我問出來的也不歸我家了,我怕真問出來什麼,我心疼。」
他往前壓了壓身子說道:「你說是不是挺讓人無語的?我家幾十年前丟的東西,等到能找回來的時候不歸我家了,得充公!」
他坐直:「這樣的朝廷要不然我們一起反了?」
大先生就算沒有精神,也強大精神怒視了曹懶。
曹懶笑了笑:「我要是個才二十三四歲的年輕人,一想到自己家裡丟的銀子找回來也得充公,我可能真的忍不住,也想造反,可我已經不是二十三四歲的人了,我都二十五了。」
大先生想殺人。
曹懶說:「不過也還好,充公走的也是我這條門徑,多多少少,我還能自己留點。」
他起身:「我的家教告訴我,對待老人一定要心善些,所以空碗和水壺我就留在這了,你多聞聞。」
說完轉身出去了。
不久之後屋子裡就傳來大先生掙扎的聲音,他似乎是想從死死捆綁之中掙脫出來。
但他肯定不是想去聞那個空碗,應該是想一頭撞死。
其實這些話對於大先生的傷害並不是那麼深重,最大的傷害是,曹懶昨天對他說,他也是個被人丟棄的破爛兒。
可他是大先生啊,他是日月堂的大先生。
就在這時候門吱呀一聲又被人拉開了,這次進來的是一個看起來比剛才那個傢伙還要可惡些的。
從相貌上來說,就比剛才那個黑小子可惡的多。
因為他是余百歲。
余百歲也在大先生面前坐下來,一臉的同情:「剛才那個傢伙是不是很可惡?是不是想搞死他?」
余百歲也往前湊了湊:「現在你把你知道的藏寶的地方都告訴我,我就被你收買了,你收買我之後,我幫你去幹掉剛才羞辱你的那個傢伙怎麼樣?」
大先生瞪著余百歲。
余百歲:「不信?」
他回頭朝著門外喊:「那個懶,我好像沒騙的了他。」
曹懶在門外剔牙呢:「那你接著騙,你家學不該如此單薄。」
余百歲:「你大爺!」
曹懶:「看是哪個吧,你再罵我就往陛下身上想。」
余百歲:「......」
他看向大先生,語氣更加溫和起來。
「我知道你有個綽號叫大先生,代表著你在日月堂里的地位,不過呢,你也只是個傀儡,你這次被抓,也是有人故意讓你被抓。」
「因為你落在我們手裡了,就說明日月堂已經被我們徹底摧毀,可實際上,你只是個替罪羔羊......還是個老羊羔子。」
曹懶在外邊罵了一聲:「扯他媽淡......哪有老羊羔子。」
余百歲:「你大爺!」
曹懶:「萬歲萬歲萬萬歲。」
余百歲:「......」
他再次看向大先生:「日月堂不可能是你這樣一個人做主,你最多算是那真正大先生的老僕對不對?」
他很溫和也很認真的說道:「只要你把你真正的主人供出來,我就可以保證你下場好一些。」
大先生就那麼看著他。
余百歲:「凌遲少刮一刀行不行?」
見大先生眼神里怨毒越來越重,余百歲笑了笑:「逗你呢,你看你,還生氣了。」
他坐直了身子:「被人出賣的滋味不好受吧,我對你的遭遇......實在是不能感同身受,我們這些好人不出賣自己同伴。」
他嚴肅的說著這些話,以至於外邊的曹懶都撇了撇嘴。
余百歲道:「人活到像你這麼大個年紀,不就圖個入土為安嗎......」
曹懶在門外說道:「你要是不會說人話,還換我進去。」
余百歲:「你閉嘴,我快成功了,這老逼登明顯要上當了,他的眼神說明他已經動心了。」
曹懶:「......」
余百歲道:「你說出來,我保證給你一個全屍,如果你再告訴我日月堂的真正財富都藏在什麼地方,我甚至可以讓人給你收屍的時候做個妝容。」
大先生想咬舌,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想咬舌。
他不咬舌,他也不說話。
余百歲:「我草?老傢伙還挺嘴硬。」
然後他注意到大先生的下巴好像有點鬆動,於是他猛然回頭問:「是不是你他媽的剛把他下巴摘了!」
曹懶:「操......我剛才出門的時候摘的,我忘了。」
余百歲:「你大爺。」
曹懶:「萬歲萬歲萬萬歲。」
余百歲雖然武藝稀鬆平常,但把下巴按回去這點小本事還是有的。
他坐直了身子,很認真的說道:「別咬舌頭啊,我跟你說......你他媽還真咬。」
他又給摘了。
曹懶靠在門框上笑:「是不是有點技窮?」
余百歲:「你才是驢!」
曹懶:「呦呵,誰說你不學無術了,這你都聽得懂。」
余百歲:「你要是閒的難受就去給我也盛一碗飯來。」
曹懶道:「你要是沒本事就把剛才吹的牛皮吸回去。」
余百歲:「你的家學是這麼教你說話的?吸回去?」
他起身道:「我有個朋友還沒回來,她厲害的不得了,只是家裡有些事趕回去了,不久之後就會回來。」
曹懶:「那從今天開始你負責看管他,讓他好端端的活到葉部堂來。」
余百歲道:「那是你的事。」
他起身往外走:「這老東西手裡拿著的又不是我家丟的銀子。」
曹懶:「把刀吧賤人。」
余百歲:「拔刀比的是誰快,但人人都比拔刀顯得很稀鬆平常,比拔屌誰快?」
曹懶:「......」
他轉身先走一步:「你快,你上下五千年第一快。」
出門的時候遇到陸侯過來,兩個小輩兒連忙俯身見禮。
陸侯笑問:「你們兩個好像聊的很熱鬧,在聊什麼?」
曹懶:「刀。」
余百歲:「得意奧......刀!沒錯,是刀。」
陸侯問:「招供了嗎?」
曹懶搖頭:「他年紀太大了,我怕咬舌不死流血也會虛死他。」
陸侯想了想道:「一會兒讓三奎來試試。」
余百歲:「有點狠了。」
曹懶:「是什麼意思?」
他好像還不是那麼了解三奎。
余百歲說:「三奎是個狠人。」
曹懶撇了撇嘴:「有多狠?」
余百歲:「他會刀屌。」
曹懶想了想,某處一疼:「那......是狠。」
不多時,三奎就到了,他進門的時候回身看向余百歲他們:「你們都別在門口等著了,回去一邊喝茶一邊等。」
余百歲:「沒事沒事,你刀你的,我們聊我們的。」
三奎嗯了一聲就把屋門關上了。
曹懶問:「他真的會那個?」
余百歲:「哪個?」
曹懶比劃了一下:「就刀那個。」
余百歲:「實打實的會,那年在北疆,就是葉部堂千里追殺黑武世子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刀槍不入,據說實力在黑武軍中也能排上號的傢伙,比大奎二奎還要雄壯,就是被三奎一刀給嘎了屌的。」
曹懶想了想那個畫面。
他剛要問問關於那天葉部堂追殺黑武世子的事,畢竟他也是個年輕人,所以他也格外好奇。
就在這時候門吱呀一聲又開了。
三奎說:「看來沒什麼可問的了。」
曹懶問:「為什麼?」
三奎回答:「你們......聽說過一種能迷惑人心的妖術嗎?」
曹懶和余百歲對視一眼,然後同時反應過來:「迷魂術?!」
三奎點了點頭:「這個老傢伙應該不是不肯說,而是他覺得他就是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