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文武在此時此刻都覺得溫貴妃有問題。
滿朝文武在此時此刻也都覺得徐相好像有問題。
但滿朝文武誰都沒有覺得,溫貴妃的問題和徐相有關。
誰能想到當初溫貴妃能入宮,也是得徐績指點。
更沒有人能想到,溫貴妃就是當年協助寧軍穩固西北也安撫了圖伯國的那個人。
還沒有人能想到,當初溫貴妃做下此事之後是她自己一再要求隱瞞下來。
她說她不求揚名,不求論功行賞,只是心甘情願為天下太平做一些事。
恰恰就是徐績教她這樣說,打動了陛下。
也是因為如此,朝中眾臣到現在依然有許多人不知道圖伯國當年未出兵的緣故是因為溫貴妃。
連大將軍高真都不知情。
而就在這個陽光溫暖的冬日正午,出去例行採買歸來的溫不准在貴妃面前俯身行禮。
「主人......暖姑娘......被抓了。」
聽到這句話,溫貴妃的手驟然一緊。
她手裡握著的茶杯瞬間就碎了,瓷片刺傷了她的掌心。
「怎麼會?」
她猛然看向溫不准。
原本這個世上知道溫不準是雙胞胎的只有她與徐績,現在多了一個面具人知情,但此事,溫貴妃並不知情。
她只是知道面前的溫不准,並非是一早出宮的溫不准。
溫不准壓低身子說道:「是朵公主,她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現身。」
「在暖姑娘半路準備截殺謝無章的時候朵公主出現。」
「毫無緣由的出手,直接將暖姑娘抓了送交高清澄。」
溫不准抬頭看了看貴妃臉色,然後迅速又把頭低了下去。
「徐相的意思是請主人早做準備,不出二三日暖姑娘就會被高清澄押回長安。」
溫貴妃緩緩把手伸出去。
溫不准連忙取了藥箱為她清理傷口然後包紮。
溫貴妃自始至終沒有再說什麼,等到溫不准給他包紮好之後就擺了擺手。
溫不准隨即再次俯身行禮,輕手輕腳的退到屋外。
斜靠在窗口,溫貴妃的視線再次望向窗外。
她能看到院子裡那幾籠鴿子,而她自己好像也是被關進籠子裡的鴿子。
在這一刻她沒有想到自己將會面對什麼結局。
她想的是......如果當年她沒有聽從徐績的話而是選擇了蘇木山。
也許兩人此時在西北過著幸福滿足的日子,膝下兒女成群。
到了中年兩人的感情也沒有降溫,依然會拉著手走在原野上眺望未來。
蘇木山會為她遮風擋雨。
不管是多大的風多大的浪,有蘇木山在她就會是那個永遠都很快樂的少女。
然而幻想終究是幻想。
她回不到當初,就算她能回到當初蘇木山也回不去了。
然後她忽然有些憤怒。
因為她想到了自己剛才幻想的那些都是假的,蘇木山也是虛偽的。
如果蘇木山真的那麼愛她的話,為什麼真的就去做一個旁觀者?
沒錯,讓蘇木山做一個旁觀者是她的請求。
是她不斷請求之下蘇木山才答應下來的事。
可在溫暖被朵公主抓住,她已經面臨生死存亡的時候。
蘇木山為什麼還要去做那個旁觀者?為什麼不能出手阻止?
所以連蘇木山也不是那麼在乎她,所以這個世界上的人沒有一個真心待她。
想到這些,溫貴妃的手就在此握緊。
觸動了傷口,疼痛之下溫貴妃似乎冷靜下來一些。
誰也靠不住,那就只能靠自己。
可在皇帝面前,她靠自己又能有什麼是打動陛下的?
「兒子......」
溫貴妃自言自語。
是啊,唯一能打動陛下的只有他們的孩子。
二皇子乖巧,懂事,視她如天,一定不會不幫她。
只要帶著二皇子去求見陛下,兩個人一起哀求之下那最可能還有幾分生路。
接下來她的貴妃之位肯定是保不住了,就算名義上還有她也不可能留在長安。
陛下應該會下旨,因為溫家的家主年邁多病想念她,所以陛下恩准,她將會回西北老家去陪伴老人。
可溫家哪裡還有什麼家主呢,甚至連溫家都已經沒有了。
為了剷除隱患,是她自己親手將溫家送進墳場。
回到西北之後她一定會被關押看管起來,在一個空蕩冷清的地方孤獨終老。
這個結局,就已是最好的結局。
想到這些,溫貴妃的眼神里就有些令人心疼的悲傷。
她真的是一個很美很美的女人,而且天生媚意。
這個世上如果真的有女人只靠美色就能讓人為她拼命,那溫貴妃一定就是這種美人。
在她少女時候,靠的就是這容貌讓蘇木山為她神魂顛倒。
後來她為了自己的野心,為了不讓蘇木山破壞了她進宮的大計,將蘇木山送出西北去求學,那個時候蘇木山對她依然沒有絲毫懷疑。
等到蘇木山學成歸來,她已嫁入皇宮。
那......
溫貴妃忍不住去想,現在派人去聯絡蘇木山,他得知自己處境後,願意去西北陪她過完餘生嗎?
一念至此溫貴妃猛然驚醒,自己剛才還在恨那個男人現在居然又幻想和他在西北雙宿雙棲?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滿腦子都是這樣的胡思亂想。
她看起來如以往一樣安安靜靜的靠在窗口,可實際上她腦海里波濤洶湧。
足足一個時辰,在外人看來她足足發了一個時辰的呆。
可實際上,這一個時辰在她的腦海里想到了無數種結局。
「溫不准。」
溫貴妃側頭看向門外。
溫不准連忙小跑著進來,俯身行禮:「主人,我在呢。」
溫貴妃道:「你去見隆期,告訴他......」
說到這的時候溫貴妃忽然停了,是因為她心裡忽然間有了些憐憫。
她的兒子什麼都不知道,現在卻要和她一起背負罪名。
以她對兒子的了解,一旦知道此事,兒子極有可能把罪名頂下來。
他會先跑去見皇帝,告訴皇帝一切都是他的圖謀。
是他要謀朝篡位,和他的母親沒有任何關係。
想到這,溫貴妃的話就戛然而止。
溫不准等了一會兒後不見下文,他小心翼翼試探著問了一句:「是請二皇子過來,與主人一道去見陛下?」
溫貴妃腦子裡很亂,先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點了頭後的片刻,她腦子裡猛的炸開一聲驚雷。
「嗯?」
溫貴妃看向溫不准:「你為什麼知道我要與二皇子一道去見陛下?」
溫不准心中巨震,暗暗後悔。
他心急了,剛才那句話根本沒有過腦子。
他剛才在門口站了一個時辰,等這一個時辰讓他不得不心急。
徐相那邊也在等,等他想辦法將消息傳遞出去。
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剛才的話不該說,必須儘快想到合適的詞來彌補。
然而他忘了,在他面前的是極具野心也極有能力的貴妃。
就算當初她在西北的所作所為是徐績所教,若她沒有心機沒有手段她如何能成大事?
「原來如此。」
溫貴妃看著溫不準的眼睛,眼神逐漸犀利起來。
「是徐相在等著這個消息?」
她問這句話的時候,話鋒如刀。
溫不准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主人,徐相什麼都沒有在等,是我自己胡思亂想。」
他一邊叩首一邊說道:「因為暖姑娘被拿了,已經來回京路上,所以我替主人心急。」
「我剛才在門口等著主人吩咐的時候就一直在想,現在唯一能救主人的就是二皇子了。」
「陛下是疼愛二皇子的,不然也不會讓二皇子那麼早就出去領兵。」
「只要二皇子與主人一起去求陛下,陛下一定會開恩。」
他急的連連解釋,可他越是這樣急著解釋溫貴妃的眼神就越是犀利。
「你倒是忠心。」
溫貴妃道:「我剛才胡思亂想的時候,你卻在為我籌謀退路,難得世上還有你這樣忠心之人。」
溫不准道:「我的命都是主人的,主人是我的天,是我的一切。」
溫貴妃忽然笑了笑:「主人是你的天是你的一切,可你的主人不是徐相嗎?」
溫不准嚇得瞬間就冒出來一層冷汗。
「我在主人身邊陪伴多年,早就已經忘了曾在徐相身邊做事,我心中......」
「唔......」
溫貴妃打斷了溫不準的話:「也就是說你是個背信棄義之徒?因為在我身邊久了所以就可輕而易舉的背棄你的老主人?」
溫不准後悔的恨不得一頭撞死。
他真不該說那句話。
「徐相在等著消息呢吧。」
溫貴妃起身,緩步走到溫不准身前。
她俯瞰這個跪在地上的太監,眼神里都是厭惡。
「等著我與二皇子一同去求見陛下的消息,等著陛下將我送往西北的消息。」
「然後就等著我在本路被殺的消息,再然後就是等著我兒因為我死而謀逆的消息。」
「他利用完了我,再利用我兒?」
溫貴妃俯身看向溫不准:「我竟然如此痴傻,這麼多年來竟是對徐績的話毫無懷疑。」
「你來告訴我,他是不是從沒有想過要輔佐我兒登基稱帝?」
「你來告訴我,他是不是只想看到我兒與太子兄弟相殘?只想看到陛下與我兒父子反目?」
這兩句話把溫不准問的,汗流浹背。
「他應是從來都沒有想過幫我,只是利用我而已。」
溫貴妃站直了身子。
「他想看到的只是陛下難受,至於我死不死他從不在乎。」
「他想的......」
溫貴妃的眼睛微微眯起來:「是了......陛下不只有兩個兒子,太子智武雙全,我兒亦然,所以都不是他心中最好的皇位繼承之人。」
「他要的是一個碌碌無為的君主,要的是一個由他擺布的傀儡......」
說到這溫貴妃忽然笑了。
「既然徐相如此狠心,那就不怪我也心狠些......」
溫貴妃微微昂著下巴:「我所做之一切都是為了我兒,我又怎麼會捨得他為我送命?」
「既然徐相想讓我死,那我就拉著他一起死好了......」
溫貴妃哼了一聲:「你真不該多嘴,徐績該恨你。」
溫不准此時忽然暴起:「既然貴妃狠心,也不怪我狠心了。」
他一把抓向溫貴妃咽喉:「貴妃最好的死法當然是在半路上,可畏罪死在宮裡也不是不行!」
溫貴妃也沒想到,溫不准竟然有如此高深的實力。
被溫不准掐住咽喉,溫貴妃臉色已逐漸發白。
溫不准嘆道:「剛才是我多嘴了,讓貴妃一下子就抓到了漏洞,可貴妃也不該多嘴和我說這些,你說這些......豈不是逼著我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