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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流放

2024-08-26 01:12:48 作者: 南風竹影
  沈南依的花轎已經到了宋府門前,宋府卻出了這樣的變故,局勢未明,又不能讓花轎再抬回蜀中去。宋弈只好先安排她到客房暫住。

  安頓好沈南依,宋弈便開始急忙四處奔走,打探宋硯的消息。

  但所有人的口風都出乎意料地緊,他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便趕忙回府同父親商量對策。

  宋淵雖在文壇小有名氣,但也僅僅擔任過一些不顯眼的官職,對京師的官場之事更是知之甚少,也沒有什麼人脈可以走動。他思來想去,趕忙讓宋弈去求見宋硯的恩師季聞卿。

  「君實的事我已知曉,聖上向來愛惜他的才華,沒想到這次卻任由他們如此下他的臉面。我先前派人打探過,但也沒有什麼確切消息。此事恐怕不簡單。」季聞卿嘆了口氣。

  宋弈躬身拜謝道:「舍弟的事,勞煩季大人費心了,實在有愧。」

  「君實才華出眾,但率性純真,我擔心若是牽涉到朝堂里的腌臢事,恐怕不能善了。」季聞卿擔憂道。

  「在下也正有此憂。」宋弈聽季聞卿如此說,心下愈加不安。

  「我再想辦法打探打探,你也再找找門路,弄清楚原委,才好應對。」

  宋弈拜道:「是。有勞季大人了。」

  宋弈從季府出來,抬頭看了看天,只見烏雲密布,有些憋悶。街道悠長,人來人往,他卻覺得很無力。

  這一晚,宋府的燈火徹夜未熄,不曾有一人入睡。

  直到七日後,宋硯的案子才被在朝堂上提起。而這一提,更是晴天霹靂。

  「起奏陛下,從目前掌握的證據來看,宋硯確有借詩文藐視陛下、諷刺朝政、心懷怨憤之實,還請陛下過目。」大理寺卿將手中奏摺呈上。

  大理寺卿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擊擊重錘落在宋弈的心上。

  宋弈當即跪地,拜道:「陛下明鑑,君實雖率性灑脫,常作詩文以抒愚見,但斷然不會對陛下和朝政有所妄論,還請陛下明察!」

  這些罪名,宋硯是斷斷不能擔的!

  坐在龍椅上的人居高臨下打量了宋弈一眼,「此案是交由大理寺審查的,證據也都一一呈上,記錄詳實,宋卿還有什麼疑問。」

  宋弈跪在地上,腰背挺得筆直,伏地再拜道:「陛下,下官願以項上人頭擔保,君實絕無藐視陛下、諷刺朝政之事,懇請陛下明察!」

  官員們也七嘴八舌議論起來,季聞卿也帶領幾個與宋硯親厚些的官員為他求情。

  明德帝揉了揉太陽穴,「此案已交由大理寺處理,不必再多言。」

  宋弈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麼,怎奈明德帝已經將話堵死了,他只得應道:「是……」

  散朝後,宋弈再次求見明德帝,他在勤政殿外跪了一個時辰,明德帝終於見了他。

  「陛下,微臣願辭官以換取君實平安!」宋弈伏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明德帝抬眼看了他一眼,「此事大理寺已審定,大理寺呈報的摺子朕也已親閱,朝會上大理寺的奏報你也聽過了。朕也感到惋惜,但這個宋君實實在是……」明德帝嘆了口氣,沒再說下去。

  「陛下,微臣願辭官,懇請陛下開恩!」十幾年寒窗苦讀,他們兄弟二人同時登科,一個狀元,一個探花,在當時可是轟動整個京師的大事。而今,為了宋硯,他已別無他法。

  「你辭官有什麼用!犯錯的是宋硯,不是你!」明德帝的慍怒已經很明顯了,「你不過仗著朕愛惜你們的才華,想以此逼迫朕,可朕生平最恨人脅迫!」明德帝將一本摺子砸到宋弈臉上。

  宋弈跪在那裡,被飛來的摺子砸得腦袋一晃,卻一動也不敢動。

  「微臣不敢!」宋弈慌忙磕頭,他哪裡敢脅迫陛下?!他只是沒有別的辦法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宋硯身陷囹圄,而他自己卻束手無策。

  「下去!」明德帝怒道。

  宋弈咬緊牙關,喉頭滾動了一下,拜道:「是。」

  宋弈出了勤政殿,整個人有些暈暈乎乎的,險些沒站穩。這段時間為了宋硯的事,他幾乎不眠不休,又連日奔波,身體早已吃不消了,無奈也只能強撐著,他還不能倒下。

  宋弈只知宋硯素來喜作詩文,也常以詩文會友,遇到興趣相投的還會互相酬贈。但他沒料到,有朝一日這些詩文會被人以這樣的方式翻出來,扣上如此大逆不道的帽子。

  大理寺只是負責審查案件以及呈交審查結果,這件事究竟是誰在背後操縱,他還不得而知。

  和朝中那些盤根錯節的勢力不同,宋家屬於新晉的中立派,從不與誰結黨,亦沒有靠山。一旦捲入朝堂的勢力紛爭,十分危險。他們原本是為了明哲保身,不料想有一日這火終究還是燒到了他們身上。

  自宋硯高中狀元之後,他的詩文不僅在文人中流傳得比從前更加廣泛,甚至有不少被配了樂曲在坊間廣為傳唱。近年來可謂風頭無兩。若是誰有幸得了宋大人的佳作,那便是要敲鑼打鼓大肆慶祝的喜事。

  可從來高處不勝寒。

  宋弈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而且後果這樣嚴重。

  自古以來,從文人的詩文里尋章摘句,斷章取義,造成的冤假錯案不勝枚舉,此等手段也並不少見。但當今聖上絕非昏聵之君,怎會容忍此等事情發生?

  接下來的一個月,宋弈依舊為了宋硯的事四處奔走。但他所有的努力終究石沉大海。

  一個月後,宋硯的判決下來了:流放南荒。

  在大理寺的這一個月,沒有人知道宋硯是如何度過的。但那是他一輩子再也不願回想的記憶。

  短短一個月,這世間再也沒有了從前那個意氣風發春風得意的狀元郎宋君實。

  沈南依還住在宋府,這一個月以來,關於宋硯的事,雖然宋府上下口風緊得很,但她多多少少探出了些虛實。

  宋硯的判決下來後,宋弈便找父母商量沈南依的去處。

  「沈姑娘與君實畢竟還未真正拜堂成親,君實要去南荒五年,五年裡變數太多了,不能再耽誤沈姑娘了。」宋弈道,「我想先送沈姑娘回蜀中,讓她自由嫁娶。但她已經穿著喜服送來了,再這樣送回去也確實不像話。弄不好宋、沈兩家會從此決裂。但眼下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只能同沈伯父那邊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做些補償……」

  孰料,宋弈話音未落,沈南依卻突然推門進來,一言不發,徑直走到三人面前,猛地屈膝跪地,緩緩向宋父宋母磕了三個頭。

  宋母趕忙去扶她:「沈姑娘這是何意?!快快起來!」

  沈南依低眉道:「我已從蜀中嫁到京師,出門時敲鑼打鼓,左鄰右舍皆已知曉。而今我若隻身回去,又有誰肯再娶我?」沈南依低頭咬唇。

  宋父宋母互相對視了一眼,皆忍不住嘆氣,眼下這境況確實進退兩難。

  宋母猶豫了一下,勸道:「沈姑娘,你和硯兒雖有婚約,但畢竟還未正式拜堂,他如今出了這樣的事,總不好再連累你……」

  誰知,沈南依垂眸道:「我隨他去南荒。」

  此言一出,宋家三人皆愕然。

  他們沒想到,這位沈姑娘竟是如此有情有義的女子。

  「沈姑娘,」宋弈嚴肅地看著沈南依,「舍弟是作為囚犯被發配到南荒去的,且不說這一路上會有多少艱難,即便能平安抵達,你們日後又如何生存?又要遭受多少苦難?」這些世家公子小姐,何曾吃過什麼苦?他擔心沈南依一時頭腦發熱,將來後悔終生。

  宋母也繼續苦口婆心勸道:「沈姑娘,君實的事連累了你,我們很抱歉,但是你的人生還很長,何必跟著去那種地方受苦……」

  沈南依沒有接話,緩緩從地上起身,整理好裙擺,欠身拜了一拜,道:「我意已決,眾位不必再勸了。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既然已經嫁到了宋府,就沒有再隻身回去的道理。即便我不做人,我的家人還要做人。我自願隨宋郎君而去,無論有多艱難,絕不後悔!」

  沈南依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倒讓宋家三人無地自容。但沈南依這一身錚錚傲骨,倒是讓他們大吃一驚。

  宋弈深深看了沈南依一眼,未再開口。

  宋母見她態度如此堅決,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沈南依欠身拜了一拜,轉身回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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