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琳的病床是空的。
五人間的病房，現在只有一個病床上有人，之前蘇亦笙見過。
看見蘇亦笙熱情的打招呼「又來看你阿姨啦」。
「嗯，您好點了沒」蘇亦笙禮貌回應。
阿姨嘆了口氣，笑得有些勉強「好不了了」。
蘇亦笙一時語塞，她的病也很嚴重嗎，想了想還是寬慰「怎麼會呢，好好治療一定會好的，您知道我阿姨去哪了嗎」。
「剛剛好像有電話找她，出去接電話了」。
「謝謝阿姨，我先去找找她」
「去吧」
蘇亦笙出了病房，順著樓道走了一圈，沒看見楚琳。
想到之前她們去過的小花園，就直接去了。
楚琳果然在那，遠遠的就看見她一個人坐在涼亭里，蘇亦笙走近了一些。
楚琳微微側著身子，背對著蘇亦笙，低著頭，身子有些輕微顫抖，看著像是在哭。
蘇亦笙腳上頓了頓，在想這個時候過去是不是不太合適。
是檢查結果出來了嗎，楚琳知道了？
還是她兒子打電話來，吵架了。
思來想去半天，蘇亦笙還是走了上去，只是在涼亭外邊，就喊了一聲「琳姨」。
楚琳身子明顯一頓，快速擦了下臉，轉過來的時候，已經帶上微笑「小笙，你來了」。
蘇亦笙走過去坐下「琳姨，怎麼了，你臉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嗎」。
楚琳微微搖頭「沒有，就是天天住院太悶了，還是家裡舒服」。
蘇亦笙握住楚琳的手，異常冰涼，趕緊雙手給她搓了搓「手怎麼這麼涼啊，外面風大，我們上去吧」。
楚琳用慈祥的眼光看著蘇亦笙，突然說「你真像是老天送給我的禮物」。
蘇亦笙身子一僵，她是禮物嗎，可她總覺得是她把不好的運氣帶給了楚琳。
不過為了讓楚琳開心，蘇亦笙沒那麼說，而是給了楚琳一個爽朗的笑容，順著她的話往下接「那你喜歡這個禮物嗎」。
「喜歡，太喜歡了」楚琳伸手溫柔的幫蘇亦笙整理被風吹亂的頭髮。
蘇亦笙像只一小貓，乖乖的把頭湊近給楚琳，讓她更順手。
「我也喜歡琳姨啊，所以想一陪著你，也希望琳姨一直陪著我」。
楚琳緩慢的點了點頭「好」，然後繼續說「一共跟人借了多少錢啊」。
楚琳大概也看到了手機里多出來的錢，蘇亦笙也沒瞞著「五千，我兩個月的工資就能還清了，你別擔心」。
「嗯，我的工資10號發，到時候先還了吧」。
想起楚琳的工資以往都是轉給她兒子的，蘇亦笙擔心要是不轉錢過去，他兒子會打電話來找麻煩，讓楚琳難過。
「不用，你的工資你留著，我朋友不著急用錢，我這個月還一點，下個月再還點就行了」。
「那怎麼行，早還早好，不要讓別人等太久」楚琳還是堅持。
蘇亦笙也不跟她爭論，反正到時候不要她的錢就行了，畢竟蘇亦笙本身都還欠楚琳的呢。
「等發了工資再說吧，我們先上去，我要去拿檢查報告」蘇亦笙轉了話題。
「好」
結果楚琳剛站起身來，又開始劇烈的咳嗽，咳得腰都直不起來。
蘇亦笙扶著她，盡力給他順氣，但一點用都沒有，感覺都要咳窒息了。
楚琳用手捂著嘴咳了老半天，才慢慢的緩解下來。
大概是察覺到了什麼，楚琳手拿下來的時候，立馬就轉到一邊，緊緊攥著拳頭。
蘇亦笙的心也緊緊的揪著，但沒拆穿楚琳，也沒有追問，她能猜到是怎麼回事。
只是一句話沒說，扶著楚琳回了病房。
楚琳在床邊坐下，蘇亦笙摸了摸之前帶上來的早餐，還是溫熱的，讓楚琳吃，她去拿檢查報告。
走出病房，把門關上，蘇亦笙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從透明玻璃往裡看，楚琳攤開手掌看了看，掌心一片鮮紅，刺得蘇亦笙心臟生疼。
楚琳快速起身去了洗手間。
蘇亦笙拖著無力的身體去找沈奕謙。
到腫瘤科的時候，護士說沈奕謙在忙著給病人做檢查，蘇亦笙就在他辦公室門口等。
大概半個小時，沈奕謙才回來，看到蘇亦笙等在門口，臉色變了變。
招呼著蘇亦笙進了辦公室。
蘇亦笙坐下就開口問「沈醫生，我阿姨的檢查結果出來了嗎」。
沈奕謙點點頭「嗯，在我這呢」。
說完從手邊厚厚一沓病歷中找到了楚琳的報告，遞給蘇亦笙。
蘇亦笙拿著報告仔仔細細的看，其實多數內容她看不太懂，最後只關注到了「侵潤性腺癌」幾個字。
縱然蘇亦笙對醫學知識了解不多，也大概能明白這幾個字的意思。
蘇亦笙緊緊攥著報告單，努力平復情緒，眼睛慢慢濕潤。
沉默了許久，蘇亦笙終是抬起了頭看向了沈奕謙，沈奕謙此時也在看著她。
「有多嚴重？」蘇亦艱難的發出聲音。
「接近晚期，沒有遠處轉移，但還是...很嚴重」。
沈奕謙語氣平淡，但蘇亦笙能感覺到他在儘量說的委婉。
「治療呢？」
「手術加輔助放化療，如果效果不好，還可以考慮靶向、免疫治療」。
沈奕謙停頓了一會兒，沒有拐彎抹角，而是直接說「費用昂貴，總體預後較差，五年生存率只有15%」。
蘇亦笙的身體肉眼可見的抖了一下，眼裡的光在慢慢暗淡。
沈奕謙當然知道這些話有多強的殺傷力，雖有不忍，但作為一個醫生，他必須要把這些話清楚。
他面對太多這種事，用別人的話來說，見慣了生死，也看淡了情感，他過於冷淡。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把這些殘忍的事實告訴病人或家屬時，他的心裡有多難受。
他也希望能治癒所有的病人，可他不是神醫，更何況他還是腫瘤科醫生。
「沈醫生，治療的話，大概需要多少錢？」蘇亦笙小聲問。
沈奕謙深深呼了口氣「20-30萬，如果最後需要進行免疫治療，1年可能需要15萬左右」。
蘇亦笙覺得有種窒息感撲面而來，讓她呼吸都變得困難。
也就是說她至少需要準備45萬，她連4500百塊都拿不出，更何況45萬。
蘇亦笙呆坐了可能有10分鐘，沈奕謙從始至終沒有再開口說話，也沒有打擾她。
直到蘇亦笙自己開口說話「沈醫生，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想辦法籌錢」。
沈奕謙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蘇亦笙已經快速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沈奕謙以為蘇亦笙會哭，可她沒有。
他以為她會問如果不治楚琳能活多久，蘇亦笙也沒有。
所以，她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不治的想法嗎？
沈奕謙拿起手機撥通了林宸楠的電話。
那邊很快就接通了，林宸楠好像早就猜到沈奕謙為什麼打電話。
電話接起來就問「結果出來了？」
沈奕謙淡淡的嗯了一聲，那邊安靜的等待下文，沈奕謙繼續說「小朋友剛從我辦公室離開，楚琳的情況很不好」。
「需要多少錢？」林宸楠直入主題。
「可能四五十萬吧」
「不算多」。
沈奕謙無奈的笑了一下「對你來說當然不多，但對她來說是個天文數字」。
林宸楠沉默了一下，說「我知道」。
沈奕謙又問「你打算怎麼做？」。
又是沉默，好一會兒林宸楠才說「等吧」。
沈奕謙俊眉一挑「等什麼？」。
沒得到答案，林宸楠直接把電話掛了，沈奕謙看著手機思考了一下。
林宸楠的意思，大概是等蘇亦笙去找他？
也是，除了林宸楠還有誰能幫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