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君瀾,小月兒還那么小,不要把我們娘倆扔了好嘛?」地上的女人哭著哀求面前的男人,旁邊的小女孩不知所措。
她不明白為何母親要跪在地上對著父親磕頭,她怯懦跟著母親跪在父親面前。
男人冷笑:「白琴說了,就當你和這個賤種死了,不要再來打擾我和她了。清雲,你不要怪我,我只愛白琴。」
女人跪在地上泣不成聲:「賤種?慕君瀾她也是你的女兒,我是你明媚正娶的正室,她是你的嫡長女,你怎麼能說她是賤種呢?」
男人不屑一顧:「我早就受夠你了,要不是你父親是定國侯將軍,你是獨生女,你以為我會娶你嗎?如今他因私通敵國被斬了,哈哈哈我也沒有什麼顧慮的了。」
說罷,男人蹲下揪住女人的頭髮:「我沒殺了你們,都算我大發慈悲,我勸你們以後最好不要出現在我們面前,不然弄死你們。」
一旁的小女孩被嚇到顫抖,她不敢哭,她不明白父親為何像變了一個人,那個給她帶糖葫蘆,扎小辮子的父親變得好陌生。
男人說罷甩了幾包銀子,便駕著馬車離去了。
地上的女人像是死心了一般,久久的跪在地上,仿佛脊樑直不起來了。
好像是的,她的脊樑一輩子再也沒有直起來過。
她總是對著小女孩說:「不要像娘親一樣,年少無知愛上人面獸心的人。」
有時她又對女孩發火:「為什麼你偏偏是個女孩,女孩很累的。」
但她又像想起什麼,盯著護身符:「不累的,當爹爹的女兒從來不累的,爹爹從來不讓我這樣想,他只希望我平平安安。」
她又開始淚流滿面:「爹爹,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怎麼就生氣不理我了,我不嫁慕君瀾好嘛,不嫁了,我再也不嫁了。」
可人生哪有重來一次。
每逢這時,女孩便一個人默默的做家務,她劈柴洗衣做飯。
她早已明白爹爹拋棄她和娘了,她必須要獨立,要學會照顧自己和娘。
她也明白娘從小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是深閨小姐。但如今的娘面色蠟黃,曾經白皙嬌嫩的皮膚變得粗糙暗沉。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的過著。女人給女孩改了姓將慕改成沐,同音卻不同字。
是慕家人卻已不是慕家人。
女孩的母親每日憂思過重,患上重病時日無多,她臥床不起。
每日對女孩說:「小月兒,不要太相信男人,看看娘的下場。娘啊不奢望你將來大富大貴,你平平安安我便得以安息了,娘要下去見你外公了,要好好和他說對不起。當初以為自己找到真愛,沒想到他竟然才是最愛我的那個。娘要下去和外公外婆團聚了,你一定要一定要平平安安。」
隨後將護身符拿給女孩:「這是外祖父給我求的,我把它留給你,願它好好護你。」
女孩總是不厭其煩一遍遍說:「好!平平安安。」她知道外祖父的奢望是母親平平安安,而母親的奢望是她平平安安。
可當真會這一輩子會平平安安嗎?
終於,在一天女孩出門買藥歸來時,她的母親也永遠回不來了。
女孩握著冰冷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頰,低語道:「見到外祖父要幫我問聲好,是我沒照顧好你,讓他不要怪我。」
女孩將母親安葬了。這些年她時常出門做工,打聽慕府的近況。
慕君瀾和柳白琴生了個女兒叫慕若雪,真是諷刺至極,慕君瀾和柳白琴懷上的時候以為是個男胎,著急忙慌把她們母女趕出來。這麼些年一直也沒懷上,慕君瀾表面上愛這個女兒的緊,實際上天天想著兒子,在外面偷偷找,可柳白琴著實厲害,讓那些女人一個個流產。
要問她恨不恨,她恨到骨子裡。
至今她仍記憶猶新「賤種」二字。
沐月兮坐在床上盯著手裡的護身符發呆,此時門內跑進一個氣喘吁吁的少年,看到沐月兮手裡的護身符,他愣了愣,好像明白了什麼。
他小心翼翼上前,試探著問:「小月兒,雲姨她……」
母親去了多日,再次聽見熟悉的稱呼,她恍如隔世般。
沐月兮抬頭望著面前的少年,苦澀的笑:「她去尋外祖父的平平安安了。」
少年的猜想得到驗證,他瞬間紅了眼眶:「雲姨多好的人啊,為何老天如此不公!」
沐月兮強裝鎮定:「別哭,你的雲姨解脫了,不用每天活在病痛和前塵往事折磨中,你應該為她感到高興。」
少年與沐月兮幼時在山上撿柴時所碰見,他說他出來爬山迷路了,身上還有擦傷,沐月兮將他帶到家中和母親照料幾日,便將他送去城裡,當沈家要給她豐厚的謝禮時她拒絕了。雖說家庭窘迫,但好在溫飽能夠解決。
此後少年會時不時來看望母女二人,幫著一起幹活,多多少少也對沐月兮家世有了解。
少年是京城巨賈之子,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沈培林。
沈培林擦擦眼淚,從袖口裡拿出三個手牽手的木雕人偶,依次是沈培林、沐月兮、雲姨。
他知道沐月兮不喜歡收貴重物品,之前送她一塊名貴玉佩,她板著臉說:「若是沈公子這樣,那我們二人便不再來往。」
他知道每次沐月兮叫他沈公子,便是生氣了。他便慌亂的收起玉:「我不送了不好嘛,小月兒別生氣了。」
他至此特意去學了雕木,費了很多時間,沒想到再來之日雲姨就走了。
沐月兮接過木雕,撫摸著栩栩如生的人物,她眼淚不爭氣的流了出來,明明已經很克制了。
沈培林想去抱抱她,可他知道小月兒不喜歡這樣唐突的舉動,他拿出一張手帕。是沐月兮當年給他擦拭傷口的手帕,他洗淨後放在胸膛前一年又一年。
他想遞給沐月兮,沐月兮看著眼前的手帕,用衣袖擦乾眼淚,笑著說:「好啦沒事了,不要弄髒了你的手帕。」
沐月兮將木雕放在母親的牌位旁邊,又轉頭問道:「放在這可以嘛?你會不會介意?」
沈培林搖搖頭:「怎麼會呢,放這很合適的,我們可以一起陪著雲姨。」
沐月兮淡淡一笑,她和沈培林坐在門外的台階上,看著遠山近水。
沈培林猶猶豫豫開口:「如今,雲姨回家了,你打算如何?」
沐月兮眸色暗了一分,眉頭染上幾分不甘:「我要報復那些讓母親後半生如此痛苦的人。」
沈培林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此事不易,我們一起。如今慕君瀾是帝王面前的大紅人,得從長計議。」
沐月兮點點頭,突然瞪大眼睛:「我們……一起?」
沈培林堅定的點點頭:「雲姨對我那麼好,我也要為她報仇!」
沐月兮一時之間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好,此事還需商量幾日,你先回去吧,再晚些趕回去天都黑了。」
沈培林點點頭,他看著沐月兮:「有什麼困難我們一起,不要一個人逞強。雲姨跟我說過如果她走了,讓我好好照顧你的。」
沐月兮淡淡一笑:「知道啦,回去吧阿林。」
望著遠處揮手道別的沈培林,沐月兮心中不免泛起一絲漣漪。
沈培林知道沐月兮這個笨蛋總是不喜歡對他傾訴,可能一部分源於雲姨總喜歡念念叨叨讓她不要相信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