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洪菲的白眼，白歲不以為意地淺笑了下。
她朝前走了幾步，來到客堂外的廊橋屋檐下。恰好明媚的陽光透過翠綠色琉璃瓦的縫隙照射下來，撒在她身前不遠的地上，泛起一輪輪斑斕的色彩。
抬頭望了望，天空中雲捲雲舒，一派好風光。
只是因為一位熟悉的老修士的離世，讓心頭蒙上了一層陰霾。
萬奉元的死，對於坊市中那些低階的修士而言，算不上什麼大事，在他們的視角下，不過是在茶餘飯後的工夫從別人的口中聽說了這麼一個消息：據說坊市里有個叫萬奉元的老牌鍊氣大圓滿修士最終還是沒能挨過歲月的殘酷，前些天因為壽元耗盡，在府中仙逝了啊。
歲月無伴，也不饒人，人死成灰，哪怕擁有神通，也仍不及天數。感慨一聲修煉不易、人生多艱，也就過去了。
鍊氣大圓滿啊，離他們的生活還是太遠了。
遠得毫無代入感。
但對於玉池坊的上層來說，這個消息的影響力還是相當大的。
萬奉元可以說代表了一個時代，隨著他的離去，曾經屬於老一輩的記憶，也便在坊市間塵封起來，慢慢的消散了。
人事的更迭，就像萬物的更新，真是印證了那句話：四時有序，萬物有時，人生亦有其時。
尤其對上了年紀的修士而言，這種觸動還是蠻大的。
歲月無影，一晃就老，他們不禁要問「時間都去哪兒了」。
同樣的，對於那些深陷境界困局久久不能突破的修士而言，心底深處也不免生出了一些慌張感。
好在萬奉元性格孤僻，向來獨來獨往，年輕時雖然交友廣泛，但臨到老時卻顯得愈發孤獨了。故而他的離世，對於坊間的各股勢力而言，倒是沒有太過直接的衝擊。
除卻心理上的干擾，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實質的影響有限。
經過幾天的準備，萬府管家范海力正式對外敞開了萬府大門，供玉池坊內外的修士上門瞻仰，為萬奉元送行。
這天白歲也去了，她帶著白府的四個丫鬟一起登門，就站在范管家的邊上。
全程清冷地看著萬府的一舉一動。
雖然沒有過去迎客，但她的出現，實實在在告訴了眾人她的立場。使得原本有些看輕萬府的人吸了一口氣，原本萌生出的「惡念」也一下子縮了回去。
就這樣過去了數天。
萬府沒有大擺筵席，但府邸的門檻卻險些被各方勢力踏破了。其間不僅坊主宋自鳴親臨，五大家族也都一個不落，由各家的家主親自率隊過來祭奠，聲勢可謂浩大。
有了這些大佬給眾人打樣，之後出於道義，也有不少有頭有臉的修士過來祭奠。
但有多少是出於真心實意，就不得而知了。
直至七天之後，這一幕才終於告一段落。
熱鬧的萬府，頃刻變得冷清起來。
這天，萬府內，管家范海力召集府內僅有的十幾個僕人，向他們告知了以後的出路。
萬府即將不復存在，這些僕人從今天開始將獲得自由之身。同時，經過這幾天的變賣，萬奉元留下的有限產物也都實現了變現，他們將分配到一定數額的細軟，作為以後離去的盤纏和生活的基礎。
白歲就在一旁看著，見范管家給十幾個僕人一一分發了靈石和銀兩。接著他們中有七八個僕人紅著眼從陣列中走出，給范管家行了一個大禮，然後背起早就準備好的行囊，緩緩走出了萬府。
還剩六七個僕人，則背著行囊，一臉不知所措。
他們中有兩個上了年紀的粗使嬤嬤，一個正值壯年、長得牛高馬大的護院，還有四個十八九歲正值青春的年輕男女。
他們沒有親友可以投奔。毫無所依的他們，對於未來的路充滿迷茫，最終還是決定跟隨范管家，以後范管家去哪，他們就一同去哪。
「范管家，你以後有何打算？」
等他們聚在一起商量出了一個決定，白歲走上前，語氣平靜地問。
范海力朝白歲行了一禮：「白前輩還是直接稱呼小的名字吧，管家這個稱呼，從今天開始就不復存在了。」
坊市的房產都只有使用權，隨著萬奉元離世，這萬府也是名存實亡，府邸是要被收回去的。
「那我直接稱呼你老范吧。」白歲想了想道。
「白前輩隨意就好。」
「你們方才商量了半天，可是想到去路了？」
范海力點頭：「經過方才我們幾個商量，決定還是離開修煉界，去凡人世界定居！」
「去凡人世界？」白歲愣了一下，沒想到他們最後商量的結果居然是這個。當然，這對他們而言或許是最佳的選擇。七個僕人都是普通凡人，范海力雖說是名修士，但修為只是區區鍊氣二層，對於這個歲數的他而言，修煉的必要性已經不是很大了。
這樣的組合，留在修煉界當然也能生存，但不可預知的情況太多了。
要知道之前范海力處理萬府的財物時，一些勢力懾於白歲的存在不敢明搶，但暗地裡串聯壓價卻是存在的，最後還是白歲出面聯繫了聚寶閣，由聚寶閣作為中間人，才沒有讓那些人撿到漏，變賣的價格也相對公允。
作為曾經的萬府家僕，很有可能被別人惦記著，還不如退一步前去凡人世界，好歹也能當個富家翁，安全是很有保障的。
「既然你們已經有了決定，那祝你們餘生平安喜樂，萬事勝意吧！」白歲點點頭，笑著道。
「多謝白前輩。」范海力拱手作揖。
白歲點頭，想了想，她從長鎖納芥中取出一張通信符，遞到范海力手中：「這張符你拿著，有事可以通過它聯繫我。」
范海力心頭一熱，視若珍寶地接過，小心地收入囊中。
范海力的老家位於凡人世界一個叫「靈梁國」的小型國度，這個國家實力不是很強，但勝在穩定，周邊有幾個大國，這些大國都有上千年的國祚，經過長時間的交往，彼此間已經形成了默契，故而周邊小國也是許久沒有戰亂了。
靈梁國正是范海力他們最終選擇的落腳之地，有了修煉界的部分資源和前期變賣的財產，到了那裡後，他們很快就能紮根下來。
又過了兩天，萬府的事終於處理完畢。范海力帶著曾經的萬府僕人，如今也算是他的家人，一起來到白府向白歲辭行。
白歲對他們的離去有心理準備，說了些勉勵的話後，便目送著他們離開。
送走了范海力他們後，白歲回到修煉室修煉了一會兒，等天色漸晚，才結束今日的修煉。
她來到耳房，看到了正在幫她熨燙衣物的雪影。白歲隨手拿起一旁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盞溫熱的花茶，送到嘴邊小抿一口，看著自家的大丫鬟兼通房丫頭道：「雪影，我記得你老家是在凡人世界一個叫『東瀾』的國家吧。」
東瀾國位於中洲東部，是一個中型國家，白歲看過中洲區域的地圖，知道這個國家幅員遼闊，如果換算成前世的單位，足有三百多萬平方公里的土地。
雖然比不上那些動輒數千萬平方公里的巨型王朝，但能有這麼大的面積，其統治力也是相當穩固了。
雪影正熨燙著衣物，聽到白歲提及自己的故鄉，手上的動作忽然一頓。
點頭道：「是的小姐，我確實來自東瀾國。」
白歲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問：「算起來你來到修煉界也有十六年了，有想過回去看看嗎？」
「回去嗎？」雪影愣了愣，這個問題她真是有點淡忘了。
當年她也是出自官宦家庭，父親一度官至某地的知府，原本有大好的未來，卻因為政敵的陷害，死在了流放的途中。
白歲曾答應雪影，如果哪天要去凡人世界歷練，就將她一起帶上，順道把這件事解決了。
只是後面修煉順利，一直都沒有去歷練，加上雪影自己也開始了修煉，這件事就稍稍耽誤了。眼下十幾年過去，這件事也確實應該去解決了。
只不過隨著雪影自己邁入修煉者的行列，已經不需要白歲親自插手了。
「小姐，我們要去東瀾國嗎？」雪影平靜的面龐變得不淡定，語氣中也有了些激動的情緒。
白歲點頭：「是的，過些日子，我準備去東瀾國辦點事。正巧你也來自東瀾國，索性咱們就一起去。」
「嗯，好的小姐！」雪影乖巧地沒有詢問自家小姐要辦什麼事，對她來說，能去東瀾國就行了，其餘的，乖乖聽從小姐的話便是，她不需要思考太多。
白歲眸底露出了一絲淺笑，雪影的識大體、懂分寸，真教人喜歡。
「具體時間就定在赤陽宗進行完靈根測試之後吧，洪菲這傢伙也因為這事忙得沒影了。你先準備準備，收集一下關於東瀾國的近況，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凡人世界。」
白歲吩咐道。
玉池坊有專門的藏書之地，裡面記載了各地的風土人情和一些大事記，專門供給有需求的修士進行閱覽。
只不過費用比較高罷了。
「好的！」雪影頷首稱諾地應承下來，繼續熨燙衣服，完成後扭著腰肢款款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