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10日
S國A市青霄樂園
剛下過一場小雪,天空仍舊是灰濛濛的一片,毫無生氣。馬路上大大小小的泥坑裡積了水,倒映下來就像是天空支離破碎後散落在地上的碎片一般。
這一片地帶熱鬧非凡,儘管風再大再冷,人們卻只享受著玩樂,完全感受不到這零下十度的低溫氣候,歡樂似乎真的能暫時驅趕寒冷。
空中時不時盤旋幾隻黑色的大鳥,叫上幾聲,然後飛走。
冬末初春的時候,本該是生機勃勃、一片盎然,卻不知為何竟是如此悲涼。
遊樂園裡,大人小孩,來來往往,每個人都是笑意滿懷,一幅融洽和諧的景象。
他坐在過山車對面的長椅上,灰頭土臉,毫無表情。過往人中總會有幾個注意到他,或是躲得遠遠的,或是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更有甚者會扔上幾塊錢或是半塊麵包到他面前,但都被他一律無視。他雙手撐在兩側,看著過山車上那些瘋狂叫喊的人們,臉上浮現一絲鄙夷的冷笑。
今天……這裡是它們的最後一站了吧?
正想著,一張白色的卡片隨著風飛來,正巧落在他的腳邊。他俯身將卡片撿起來,正面寫著「青霄電子遊樂園」七個大字,原來是一張遊玩通行證。
「這個是我的!」
他聞聲看去,自己面前站著一個微胖的小女孩,她正指著自己手裡的這張遊玩卡,目光炯炯 。
他愣了愣,把手中的卡片還給了她。
她沖他笑起來,從口袋裡拿出一隻棒棒糖,遞上去。
他傻傻地看著她手裡的那隻糖果,突然想起來自己生日時候姐姐送的那隻棒棒糖,在流落到人類世界的途中就已經不見了,現在看到這個,心裡難免覺得有些遺憾。不為別的,只因為那是第一份真正有意義的生日禮物。
「這是剛才賣門票的阿婆送給我的,我叫林冥憂,你呢?」她見他愣神半天沒有反應,抓起他的左手,將糖果放在了他的手心。
他沒有應聲,林冥憂湊近了些,仔細端詳面前這個男孩,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塊白色手帕把他的臉細細地擦了個乾淨。
林冥憂暗自驚嘆,真是個好看得不行的男孩子!簡直比自己見過的最漂亮的女生都要好看無數倍!
一時間她看得入了迷,不自覺伸手去捏他的臉蛋卻被他及時躲開。
「謝謝。」他跳下座位,學習了兩年還是那樣不標準的發音。
等他跑遠後再回身去看時,只見林冥憂一蹦一跳地來到一個穿著白袍的老者身邊,不知道他們耳語了些什麼,老者的目光穿過人流,精準地鎖定了小小的他,老者的目光慈祥,臉上堆滿了笑意。
他曾在廢棄的報紙上看到過,人們管這個老者叫明神。
出了青霄樂園之後再一直走到A市的中心大街已經是下午時候了。大街上依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或許正是這樣的繁華,才更顯得那個穿梭在人群中瘦小的身影是那樣孤單。
他低著頭往前走,一個白色的身影擋在他面前,他抬起頭,只見是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長髮女人,她懷裡還抱著一個穿著粉色衣裙的女孩,她正俯視著自己。
他將目光鎖定在女孩身上,她回望著自己,不知所措地擠出一個笑容。
「你知道寸平嗎?」宜蘭的語氣冷冰冰,她其實並不願意和人類多說一個字。
他看向這個高冷的女人,回敬一個冷笑,「想見寸平?你有那個本事嗎?」
該死……學了這兩年,人類的語言還是沒有什麼進步。
宜蘭不屑一顧地說道:「是嗎?多謝你的警告。」
「這不是警告,是勸告。」他乾脆改用摩方語對話,「魔力感應。」
宜蘭愣住,下一秒不由得驚訝起來。
所謂的魔力感應是指一個擁有魔力的人可以通過互通的方式感知其他人是否存有魔力以及魔力程度。況且這個男孩居然還會如此流利的摩方語,難不成不是人類世界的?
「大姐姐,你還是帶她回天族去吧,這裡不是你們能待的地方。」
宜蘭瞪大眼睛,其中全是驚恐,她後退幾步,大叫道:「你是誰!你怎麼知道的!你是天族人?!」
「我是一個魔法師,我叫蘇霂。」他的頭髮被一陣強風吹起,有幾縷呆呆地立在了頭頂,「有魔力但不一定會魔法,所以每個有魔力但身份不同的人反饋的魔力感應也不一樣,如果這都不知道,我還做什麼魔法師?」
宜蘭越聽越驚愕,她簡直不敢相信此時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瘦瘦弱弱的小男孩竟然懂得這麼多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大姐姐,你還不知道嗎?」他陰冷地笑了起來,「它們馬上就要來到這裡了,全世界只剩下這個國家了。我勸你們還是回去吧,在這裡丟了小命多不值得。」
「我倒要見識見識。」宜蘭絕不是個貪生怕死的人,她奉命將金琪諾帶到人間尋找寸平,到現在為止也已經有好幾天了。她只是擔心自己親妹妹唯一的女兒落入天族之手。
宜蘭的目光再次停駐在這個小男孩的臉上,她不由得暗自嘆息一聲,他雖長得美麗不同於凡人,但是性格這樣孤傲,再如何終究都只會是孤身一人。
他將雙手插入口袋,微微抬起下巴,宜蘭冷哼一聲,大步流星從他身邊走過,而金琪諾的注意力卻一直在他身上,一直到走出好遠,她依舊能清楚地看到他轉身與自己對視,他的嘴角微微揚起,成了一個迷人的弧度。
再到土星公園已經是深夜了。天空中漂浮著幾片深灰色的烏雲,不見星月,卻能看到無數飛機閃動的光點。遠處還有許多探照燈,時不時還會響起警鳴,這些似乎都預兆著今晚將會是個不眠之夜。
這個時候,公園裡除了流浪的貓狗外沒有一個閒人。當然,他自從流落到人類世界後也算得上是人類口中所說的流浪漢。
這裡的夜晚比白天更冷了一些。
他裹緊披風,像往常一樣來到月色亭,這裡是土星公園裡唯一一個能遮擋風寒的小亭子,他之前為了得到這塊風水寶地,已記不清打敗了多少前來挑釁的乞丐。
平常這裡都只是他一個人,但此時好像並沒有了之前那樣冷清,他見到兩個黑影正靠在三面牆的角落裡,也不知他們小聲嘀咕著什麼。
他走上前坐了下來,狹窄的角落突然之間變得有些擁擠。
「你是流浪的孩子?」這個聲音近在咫尺,清脆好聽,像是杜鵑。
他點點頭回答是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和沙啞。
「我們是不是占了你的位置?」
他沒有再回答,只是伸出左手,一小團橘紅色的火焰躍然於食指指尖。這片黑暗中總算有了一些光亮。
他轉過頭,坐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一頭銀髮,非常特別的顏色,模樣也是俊氣,眉清目秀的。再往旁邊的那個女生卻是一臉冷漠,她縱使如冰卻有著一副令人驚艷的美麗模樣,人們把這種稱作冷麵美人。
尤星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驚喜地大叫:「原來你會魔法啊!」
他點點頭,故意咳嗽一聲,說道:「你們兩個不都有魔力麼?」
尤星看了看身邊的容冷,心裡不禁滿是疑惑,這個小男孩說話十分吃力,也不像是普通的語言障礙,更像是牙牙學語的孩童。「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驕傲地笑起來,回答道:「魔力感應,你沒有發現是因為你現在還不會這種能力。」
尤星雖有魔力但確實不會使用什麼魔法,一時被他說得有些尷尬,只好抓了抓後腦轉移話題介紹道:「我叫尤星,這位是容冷,你叫什麼名字?」
他看著尤星充滿期待的眼神,別過頭,淡淡地回應了一句:「我沒有名字。」
「不會吧?」尤星不可置信,分貝提高了一倍,「難道你失憶了?我們不能總叫你喂喂餵的吧?」
「蘇霂。」他無奈地說出了曾經玄月憂為自己取的名字。
他指尖上的火焰忽然之間滅掉了,周圍又變得黢黑一片,他揉了揉被凍紅的鼻頭,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不禁舒服地長吁一口氣,「我又不會和你們一直在一起。」
「說的也是,我們只是萍水相逢。」尤星笑了笑,「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我和容冷準備去投靠寸平,你要一起嗎?」
他心裡卻是有些疑惑,怎麼今天遇到的這些人都想要去找這個人。
「不知道,也許繼續流浪。」他猶豫半刻,還是決定提醒他們兩人一聲,「只是,寸平這個人很危險,你們和他打交道一定要小心。」
「你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
他的話還未說完,一陣強光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巨響從不遠處傳了過來,緊接著便是一棟棟建築坍塌的聲音。
天地都在顫抖著,飛機的轟鳴、爆炸、人們逃難的尖叫、小孩的哭喊、猛獸的嘶吼、慌亂的腳步,這些聲音伴隨著火光與火光中兩個巨大的黑影同時響起,就像是在這深夜奏起的一處特別的交響樂。
「怎……怎麼了!」
大地劇烈晃動著,尤星扶著牆站起身,望著遠方,驚恐地大叫。
「它們終於來了。」他的聲音淹沒在剛飛過的幾架戰鬥機的轟響中。
「這是怎麼回事!」
不遠處的炸彈爆炸,發出強光並捲起颶風。一個個黑影恐慌地尖叫著從眼前跑過,看不清他們的表情,方向是地下避難所。
這個世界只剩下這個國家了,由於政府對消息的干預和封鎖,這裡的人們過著往常的日子,然而他們卻不知道危險從什麼時候就已經降臨到了頭上。
寒風似乎又凜冽了許多。
容冷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過了好久才緩緩吐出三個字,說得很輕,但還是被尤星聽得一清二楚。尤星沒有回頭看他,只是把手放進口袋裡,那裡面不知何時多了一隻棒棒糖,他拿出來攤在手心,最終回過頭去,嘴角不禁微微揚起,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