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種,太陽曬屁股了!你怎麼睡得著的!」
「媽,你快進來,我敢肯定這小野種私藏了好吃的,上次的麵包和水根本不是他能得到的東西!」
木門被一腳踹開,灰塵撲簌簌震落,墨憂本就淺眠,從睡夢中驚醒的滋味並不好受,沒緩過來的心臟幾乎跳出胸膛,他幽幽盯著門口的母子兩人,在女人看過來時換成一副怯懦孤僻模樣。
墨耀安上次在這裡吃了虧,想來想去沒個頭緒,養了好多天,只覺得是墨憂做了手腳,剛能下床就迫不及待過來找麻煩。
也算有點小聰明,知道把大人找過來撐腰,生怕上次的情況再發生。
墨耀安的媽媽叫徐慧,看起來是個溫柔嫻靜的女人,不然也不會在墨承有了一個兒子後還能牢牢抓住對方的心,一娶回來就將所有錢財交給她保管。
來的時候還帶了個只比墨憂小一歲的墨耀安,可見兩人早就有了首尾。
墨耀安蠻橫慣了,更不把墨憂放在眼裡,一個被母親幾句話就趕到小破屋裡的野種不足為懼。
墨承更是不管不顧。
一開始被欺負了,墨憂還會告狀,期待墨承為他主持公道,誰知徐慧三兩句話的功夫,錯的人就變成他了,久而久之,墨承認為他爛泥扶不上牆,越發看不上這個兒子,索性就當沒有過。
告狀的次數多了,一開始墨承還會聽聽,後來一腳踹過去,讓墨憂徹底認清了現實。
從那之後,墨憂再也沒打心底叫一聲父親,也徹底看清了徐慧的真面目,說起來他還要多謝徐慧。
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功夫,他還是跟對方學的。
「耀安,別這麼說,小憂好歹是你的哥哥,他要是有什麼好東西怎麼會不分給你呢?」
徐慧柔柔一笑,「小憂可不是那種吃獨食的壞孩子,你說是不是?」
墨憂小心翼翼抬頭,對上徐慧的視線後趕忙低下,身體抖了抖,囁嚅著,「是、是的。」
看吧,這話說的多好聽,要他真是個普通孩子,估計早就眼巴巴將所有東西都掏出來捧過去了。
徐慧滿意點頭,這孩子到底是廢了,上不得台面,就算墨承哪天想起來看一眼,不過是更失望一分罷了,對耀安造不成任何威脅。
墨耀安叉著腰,雙下巴抖了抖,但他依舊不滿意,「媽!我才沒有哥哥!這小野種不配!」
一口一個小野種,徐慧擦了擦兒子頭上的汗,「你呀,小聲點,也不怕嗓子喊壞了。」
末了上前幾步,蹲下身要摸墨憂的頭,被躲過去也不惱,柔聲道,「耀安就是心直口快,他心裡是有你這個哥哥的,小憂不用在意。」
墨憂點點頭,唯唯諾諾的模樣讓徐慧看不上眼,跟一個孩子說這麼多話已經是極限,四處看了看,空蕩蕩的地方也不像個能藏東西的。
眼睛一轉,「耀安說你藏了東西,我是不怎麼信的,他認定了這點,天天吵的我和你爸爸頭疼。」
「今天過來就是想讓他死心,你告訴阿姨,到底藏沒藏?」
一邊說著,回頭沖墨耀安使了個眼色,下一秒,屋子裡就被墨耀安翻了個底朝天,犄角旮旯都不放過,甚至推了把墨憂,把躺著的紙殼床給拆的七零八落。
倒在地上的墨憂護住要害,按在影子上的手使了使力氣,用氣音說了什麼,借著胳膊的掩飾搖了搖頭。
翻湧鼓動的墨色劇烈顫抖,墨憂的影子有一瞬間變得極大,最終不甘心地歸於平寂。
「我、我沒藏食物,上次的水和麵包,是好心人給我的,已經沒了。」
徐慧分了大部分注意力在墨耀安身上,生怕兒子磕著碰著,直到墨憂開口才分了個眼神,責怪的話脫口而出。
「不是我說你,小憂,咱們是一家人,有什麼東西都要分享的不是?」
擦了擦乾涸的眼角,「你是不知道家裡的情況,哪一天不是飢一頓飽一頓的,耀安都瘦了兩斤。」
「如果我們一家人都不相互扶持,這日子是過不下去的,阿姨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一定不忍心你父親和哥哥挨餓的。」
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有好東西要拿出來分享』,墨憂心中輕笑,也難為徐慧對一個孩子費盡心機了,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不小,把他當瞎子看呢。
就墨耀安那體格,比上回還胖了兩斤,徐慧的氣色更是不錯,飢一頓飽一頓的話虧她說的出來,不嫌害臊。
自然不嫌的。
如果不是顧忌在墨承心中的形象,徐慧早就除了墨憂,不過現在也好,鈍刀子才磨人,她就不信,吃不飽穿不暖的情況下,墨憂能活幾年。
當初要不是墨憂那個賤人媽好死不死的占著位置,她也不用後進門給墨憂當後媽,為了堵住鄰里鄰外的悠悠眾口,她溫柔慈愛的做派一端就端到現在。
墨憂趕到小屋的事兒是墨承開口的,她甚至還像模像樣的勸了呢,外人挑不出她的錯。
「怎麼會沒有呢?」
小屋灰塵多,墨耀安翻來翻去,東西沒找到不說,反倒把自己弄的灰頭土臉。
氣的他上去就要踹,墨憂眼疾手快地躲了。
「哎呦——」
好巧不巧,墨憂一滾,躲到了徐慧身後,墨耀安想停下也晚了,身軀肥胖的他剎不住車,這一腳踹到了徐慧身上。
墨耀安討厭墨憂,自然用了最大的力氣,徐慧被踹的不輕,又是半蹲著,捂著腰當時就坐地上了,半天沒起來。
「媽,你沒事吧!?」
「小野種,你躲什麼躲!」
墨耀安擼袖子就沖了過去,墨憂自然不會老老實實挨打,從地上爬起來,抹著眼淚念叨著『哥哥不要打我』,一邊跑一邊哭。
兩人圍著徐慧打轉,你追我逃,徐慧有心叫住墨耀安,但她的腰著實疼得厲害,白著臉半天沒緩過勁兒。
「砰」
「啊!」
墨憂不快不慢地遛著,不著痕跡回頭伸腳,墨耀安毫無防備,一下子摔到了徐慧身上。
兩人同時發出慘叫。
徐慧更是傷上加傷,第一次嫌棄兒子吃的太胖,像個秤砣。
「嗚嗚嗚媽!我好疼啊!」
「流血了!我流鼻血了!我是不是要死了啊啊啊!」
墨耀安鼻子發癢,抹了把臉後糊了一手血,頓時就哭天搶地起來,魔音貫耳,離得近的徐慧深受其害,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什麼溫柔和藹,半點都維持不住。
有心發脾氣,但又捨不得對著寶貝兒子,只能臉色難看地呵斥墨憂,「還不快扶你哥哥起來!」
看吧,之前嘴上說的好聽,實際還不是沒把墨憂當回事兒?
哥哥?
他可沒有哥哥。
更沒什么弟弟。
「哥哥,你沒事吧?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說著就要伸手攙扶,結果臉憋紅了也沒讓墨耀安起來,墨耀安更是不配合,揮舞手臂。
「我不用你扶!我要爸爸!媽媽,我要找爸爸!我要告訴他小野種要害我們!」
小屋的門沒關,動靜鬧的太大,人人都有八卦的心,再加上來來往往路過的人,徐慧已經看見他們沖這裡探頭探腦了。
氣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偏偏又不好說什麼,憋了一肚子氣的她向哭鬧的兒子道,「別哭了!」
享受慣了父母百依百順的墨耀安哪裡受得了這種語氣,再加上他不懂大人之間的彎彎繞繞,當時就不幹了。
「你喊我!我要告訴爸爸,讓他打你!嗚嗚嗚嗚——」
徐慧頭疼的要命,眼看著外面的人指指點點交頭接耳,不用想也知道說的什麼難聽話。
墨承過來時看見的就是老婆和兒子倒在地上,那個他幾個月也不來看一眼的墨憂唯唯諾諾縮在牆角,外面則是圍了一堆人竊竊私語。
額頭青筋頓時跳了跳,想著家醜不可外揚,忍著脾氣對著街坊鄰居道,「大家,這裡沒什麼事兒,都是老婆在管教不聽話的孩子,都散了吧、散了散了。」
聞言的一眾人剛要離開,誰知墨憂跑了出來,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爸爸,對不起,我不應該躲開的,那樣哥哥就不會因為要打我而不小心摔倒,阿姨也就不會被哥哥壓的起不來身。」
墨憂眼眶通紅,哭到打嗝,「您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不好。」
剛要離開的人眼睛一亮,吃到的一口被塞到嘴邊的新鮮瓜,一時間也不著急離開了。
覺得看明白的人站了出來。
「不是我說你,墨承啊,就算有了墨耀安也不能忘了墨憂不是?」
「他一個孩子都被你挪到這地方了,徐慧難道還不放心?我可是看見了,一大早她就帶孩子過來,嚷嚷著墨憂藏東西。」
「墨憂這孩子乖巧懂事,看著就不像撒謊的人,你家的那個屬實有些不依不饒了。」
「要不得說是後媽呢,就是沒有親媽強。」
「是啊是啊,你這個父親也不能太偏心了。」
墨承臉色鐵青,最好面子的他哪受得了指責?
心裡暗罵眼前這些人吃飽了沒事兒閒的,自己都不見得過的明白,還管到他頭上了?
不過這話只能想想,說是不能說的,除非他不想混了,要搬家。
「誤會,都是誤會。」
墨承扯著笑臉,憋氣的同時還要假裝慈愛地拍拍墨憂肩膀,「這小孩子嘛,著急之下話說不明白。」
「說起來,當初要不是家裡實在沒地方,小憂也不會懂事地央求我到小屋裡住,不答應就哭,我這也是無奈啊。」墨承似模似樣嘆氣。
一句話,將事情都推到墨憂頭上了,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遲疑了。
墨憂眸光一動,拉了拉墨承袖子,眼神孺慕,像是下定了巨大決心,期期艾艾道,「爸爸,別難過,都是我的錯,是我不懂事,只要您能開心,說什麼我都認的。」
此話一出,眾人的遲疑頓時消失無蹤,墨憂這欲言又止的模樣,明顯就是顧及墨承的臉面,才這樣說的。
他們更加覺得墨憂懂事,同時對墨承的印象差了幾分。
「……」
如果不是墨憂的表情無可挑剔,墨承都要覺得他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