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的心機明顯比龍明要深沉,據他所知,龍虎幫的少幫主之位遲遲未定,其中不乏有龍海偏愛小兒子的原因。
在龍飛早早插手龍虎幫事務時,龍明一身輕地對龍海撒嬌賣痴。
或許是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更多時候龍海總是讓龍飛讓著弟弟,弟弟不懂事,讓他多看顧包容。
龍飛也確實是這樣做的,龍虎幫上下無不誇讚其沉穩有手段,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提到大少爺個個都豎起大拇指。
相比之下,對龍明的評價就差了不少。
這位小少爺囂張跋扈,被慣壞了,一言不合給人打一頓、廢了胳膊都是常事,搞得眾人有口難言。
偏偏龍虎幫不似金錢幫,那是龍海的一言堂,手下的建議也只是建議,真正如何,還是要看龍海的想法。
不過……
墨憂似笑非笑。
那位大少爺應該快忍不住了吧?
被一個處處不如自己的弟弟壓制,那種滋味一定非常難受,權力至上的人,親情對他們來說總是次要的。
在墨憂看來,龍飛就是這樣一個人。
天色漸暗,人影匆匆,墨憂貼著牆根獨自走在小路上,卻不覺得害怕,他腳步雀躍,踩在一個個折射地面的陰影上,蹦蹦跳跳。
只有墨憂能看到,他每踩在一塊陰影上,那片陰影就會微微凸起,他知道,那是怪物先生在與他玩鬧。
有時他會在要踩上去時突然移開,陰影沒迎接到後,冒出兩個白色的眼睛,呆呆眨了眨。
墨憂偷偷笑了笑。
路過的人只覺得這孩子不好好走路,又突然笑起來,或許是腦袋不正常,看了兩眼後匆匆離去。
墨憂沒分給他們半個眼神,嘴巴動了動,
『●●●●可愛。』
白以塵停下了連點屏幕的手,乖崽腳下也沒再冒出線條狀由深至淺的貓爪圖案,從突然進入某種音游節奏遊戲的活動的走了出來。
他覺得星夜的對話系統一點都不完善,偶爾就會出現這樣的謎語人情況,讓他看不出小黑貓說了什麼。
不過沒關係,他會猜。
略微思索,他崎嶇的大腦就給出了答案,自動補全字眼。
『我真的好可愛。』
再一看,字數也對的上。
沒錯,乖崽想說的一定是這句話。
於是,他又開始苦惱如何給出回應,單純的撫摸或許不能完全表現出他的認可,舉著的手指遲疑點開背包。
他記得充值贈送的物品七零八碎什麼都有,或許就有用得上的呢?
扒拉兩下,在看到一個名為【奇形怪狀軟糖】的東西時,眼睛一亮。
街道上的人逐漸減少,最後只剩下墨憂一人,離家越近,越能感受到某種風雨欲來的氣息,墨憂動了動鼻子,眯著眼睛笑了起來。
聞到了呢,死亡的味道,
他放慢了腳步,然後被戳了戳手背,微涼順滑的觸感讓他瞬間就知道了是誰。
沒等說話,掌心就被塞進了某個小小物品,拿到眼前一看,是一塊紅色軟糖,上面還有蘋果味字樣,不過……
這個形狀,好奇怪。
墨憂懊惱自己學識不夠,看不出這個「∧」是什麼意思,也就不明白怪物先生在表達什麼。
他開始思考,要不要明天找個藉口問問王來,不過如何讓對方不懷疑還需要仔細想想……
正思考著,小拇指長的觸手從腳下的影子裡鑽出來,貼著小腿蜿蜒而上,順著胳膊圈住了墨憂的手腕,圓潤的頂端抬起,像個探出頭的小腦袋。
「怎麼啦?」
墨憂小聲問著,緊接著就見小觸手纏住軟糖轉動一下,然後又像在小屋裡那樣,畫了一個心形,不過這次,是躺在墨憂的掌心。
「√」與「♡」
像是在說。
『對呀。』
『喜歡你。』
墨憂一愣,心跳加快。
可愛,怪物先生,真的好可愛。
五指蜷縮,他將小觸手攥在了掌心,貼近唇邊,落下一個吻。
——他仿佛聞到了不下於蘋果味的甜意。
何其有幸,得到了您的眷顧。
我願意永遠被您飼養,直至死亡。
【恭喜解鎖成就『我願意』】
【特殊事件進行中,擬態功能即將解鎖。】
對於系統時不時的一驚一乍白以塵已經習慣了,星夜只是第一次做遊戲,功能不完善而已,它有什麼錯呢?
只要看到乖崽,白以塵覺得自己能永遠給星夜好臉色。
「擬態功能?」
他知道擬態,但還是無法想像星夜的擬態是什麼樣子。
思來想去,他決定——到時候再說吧。
星夜不會讓他失望的。
應該。
「哎?等等,這是怎麼回事兒!?」
一個眨眼的功夫,白以塵就被瘋狂刷新的日誌消息給干懵了。
【乖崽從紅狐那裡過了一個充足的白天。】
【乖崽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乖崽看見遠處濃煙滾滾。】
【乖崽被一眾鄰居包圍了!】
白以塵瞪大眼睛。
「我靠,乖崽,咱家沒了!」
什麼情況?
不過是出了一趟門,家咋還乾沒了!?
他急吼吼點著冒煙的地方,想要拯救乖崽的家,結果一個【特殊事件,無法操作】給他整萎了。
雙手抓頭,他欲哭無淚。
「完了,乖崽要露宿街頭了……」
小黑貓怔怔望著冒煙的小屋,淚光瑩瑩,在白以塵看來,這是乖崽傷心欲絕的表現。
……
「墨憂,你家著火了!你不要過去!火勢太大,救不了了!」
幾個鄰居把向前沖的墨憂攔下,看著那雙通紅的眼睛有些不忍心,但還是說了出來,「你爸他們……沒能逃出來,你,節哀順變吧……」
不遠處的房屋火光沖天,濃煙將頭頂一片天都熏成了黑色,墨憂像是被嚇傻了,一聲不吭,但臉色白的嚇人,眼淚陣陣往下流。
讓人看的心疼。
有不少人抱著桶或盆不停澆水,覺得能救一點是一點,一邊大聲呼喊墨承的名字,想看看人是不是活著。
可看那火勢,誰都知道裡面的人恐怕是活不成了。
「嘶,這火勢不小啊,我剛趕到這的功夫,要看著是救不回來了。」
「墨承和徐慧,還有他們的孩子可都在裡面呢,這可咋整,誰進去救一下啊?看看能不能把人帶出來!」
「你要去你去!沒看見裡面都沒人應嗎?估計不是被煙燻暈了就是……」
後面兩個字不說也知道是什麼。
實際上,火勢雖大,但若有那見義勇為的披上厚被,淋上水,說不定真能把人救回來。
但問題是,誰去?
鄰里鄰居的又不是親戚,誰敢冒那生命危險?
更何況,下城區的人更加涼薄。
他們看了眼嚇傻了一樣的墨憂,忍不住道。
「唉,就是可惜墨憂了,多好的一個孩子,現在……」
有說話直白的,「嘖,要我說啊沒什麼可惜的,墨承眼裡只有墨耀安一個兒子,沒看見墨憂在他手底下過的什麼日子嗎?」
「現在正好,沒了他們,墨憂也算是解脫了。」
「孩子還在這呢,你胡說什麼!」
說話那人嘀咕著,「本來就是。」
也有腦袋靈光的。
「我看這事兒沒這麼簡單,好好的在家怎麼可能失火?」
「說不好是墨承在外邊得罪了人!」
此話一出,眾人沉思。
「你說的也有道理,白天我工作的時候,好像看到墨承進了一個藥店,私底下有人傳,那藥店跟幫派有點關係。」
「嘶,難道墨承得罪了金錢幫?」
「為什麼不是別的幫派?」
「廢話,我們這就歸金錢幫管,不是金錢幫的人還能是誰?」
「那可說不準,萬一是某個小幫派的幫眾呢?」
「你傻啊?有四大幫派在,其他小幫派能活得下去?」
眼看著話題歪了。
「行了,都是猜測,少說兩句!」
一開始眾人還積極救火,可眼瞅著火勢不見小,只能無奈放棄,生怕把自己搭進去。
「唉,墨憂,我們盡力了,實在沒辦法。」
男孩胡亂抹了一把淚,粗暴的舉動讓臉頰留下一道紅痕,「沒、沒事的,謝謝各位叔叔阿姨……」
經歷了失去親人的痛苦,卻還能堅持向他們道謝,墨憂的行為讓忙碌半天累出一身汗的人心中不滿消失,對這個懂事的孩子憐惜了幾分。
「沒事的墨憂,還有我們這些叔叔阿姨在呢,平時遇到什麼困難直接開口,我們肯定幫忙。」
「沒錯沒錯。要是缺什麼少什麼了,直接來阿姨家,阿姨幫你!」
「我們家別的沒有,供你幾頓飯還是沒問題的。」
眾人紛紛開口,別管說的是不是真的,墨憂總要收下這些好意。
「謝謝大家,我知道叔叔阿姨對我很好,但我、我心裡實在害怕,準備之後離開這裡,去別的地方看看。」
墨憂望了眼不遠處的斷壁殘垣,哽咽道,「省得看著這些傷心……」
說著,他一步步走向坍塌的房屋前,不顧髒污,捧起一把灰,裝進了胸前的口袋裡。
淚水浸過的眸子清透明亮,蘊含的悲痛讓一眾心思各異的人沉默下來。
「我準備帶他們一起,去別的地方重新生活。」
墨憂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他拒絕了所有人的幫助,問起來,就會得到。
「叔叔阿姨還要養家,我不想給你們添麻煩。」
眾人無言。
與墨憂相比,他們似乎太過卑劣了。
已經走遠的墨憂收起了眼淚,這種博取同情的有利武器他早就運用自如,他停下了腳步,將多了一份重量而沉甸甸的外套脫了下來。
普普通通的灰色外套,上面打滿了歪歪扭的補丁,墨憂記得每一塊補丁的由來。
左邊胳膊上的,是他被墨耀安推倒,打碎了水杯在碎片上劃的,當時他的胳膊也被刮出了半尺長的傷口。
後背上的,是墨耀安拿刀嚇唬他,他轉身想跑時被劃的。
還有跟墨耀安『玩遊戲』被踹倒摔到石頭上的……太多太多了。
於是一件好好的外套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掀開井蓋,墨憂鬆了手,俯視著漆黑的下水道。
或許墨承自己都忘了,這件外套,是他送給自己的第一件禮物,也是唯一一件。
——儘管是因為買小了,墨耀安不要才丟垃圾一樣扔他的。
當時的他其實挺開心的。
不過慢慢的,這件外套就成了他銘記仇恨的證明。
「本就是垃圾一樣的人。」
「也只配待在下水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