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悔與做

2024-09-21 01:59:28 作者: 菲碩莫薯
  齊燁止住了腳步,轉過身,面無表情。

  「一,我並非好人,本官可不是發善心,二,本官想要幫你,不是想為你主持公道,而是因為我想搞死吳勘,三,即便我為你洗刷冤屈我也是利用你,懂了嗎。」

  吳俊傑搖了搖頭:「不懂。」

  「算了,我雖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好人,但是我能確定吳勘不是好人,能身陷牢獄還敢對一個惡官動手,至少你不是壞人。」

  齊燁揮了揮手叫獄卒放開吳俊傑,背著手說道:「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若世子爺可為吳村百姓討個公道,學生願為世子爺做牛做馬做牛馬!」

  吳俊傑突然雙膝跪地,一個響頭重重磕在了地上:「開春時吳村受了澇災,七百二十六戶鄉親食不果腹,無瓦遮身,無米下鍋,按例,仲縣是應放糧救災,誰知縣府說官糧糧倉已無顆粒,存糧在年關時便送去了臨縣,可學生從未聽聞臨縣受了災,暗訪數日後猜測是被狗官貪墨,之後便來京中告官。」

  齊燁面無表情:「然後呢?」

  「到了京兆府,見了文吏,文吏言說知會上官,誰知一日一日的過去毫無音訊,學生心中擔憂吳村百姓心急如焚,欲敲擊鳴冤鼓,誰知被那姓吳的狗官阻攔,言語之間威脅利誘學生想要平息此事,學生不從,狗官便以莫須有罪名將學生關押於此。」

  話音剛落,「轟隆」一聲,電閃雷鳴,入夏的第一場豪雨毫無徵兆的降臨了,電光透過牢窗映在了吳俊傑的面容上,將猙獰與委屈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呈現在了齊燁的面前。

  密集的雨點聲如同重鼓,齊燁依舊是背著手站立在那裡。

  兩名獄卒低下頭,也不知是天熱悶熱還是其他原因,面色漲紅。

  足足過了許久,齊燁問道:「你出身吳村?」

  「學生本是南地人士,外出遊學路過吳村,見到吳村慘狀,這…」

  「這才多管閒事?」

  「放屁!」吳俊傑毫無徵兆的惱了,低吼道:「見義不為是為無勇也,豈是你口中的多管閒事,倘若天下讀書人皆是袖手旁觀,那讀的四書五經又有何意義,又有何顏面自稱讀書人!」

  「是嗎?」

  齊燁略顯困惑,望向兩個獄卒:「現在的讀書人都這麼頂的嗎?」

  獄卒搖了搖頭,表示他倆也是首次見識這種奇葩。

  「就是說,吳村百姓與你無關,你挺身而出跑到京中,是吧?」

  「挺身而出算不上,只是為了要糧,救吳村鄉親於水火之糧。」

  就在此時,「嗚嗚嗚」的聲音從隔壁傳出,齊燁嚇了一跳。

  眾人循聲望去,這才見到抓著木欄旁的太子少師府大少爺季元思哭的稀里嘩啦。

  「勇哉,仁也,本少爺…本少爺…欽佩,嗚嗚嗚。」

  「嚇老子一跳。」齊燁沒好氣的問道:「你哭個屁。」

  季元思擦了擦眼淚:「你為何不哭?」

  「我為什麼要哭?」

  「如此仁德之士,如此慘事,你竟不哭,姓齊的你果然是個畜生。」

  「那你幫他嘍。」齊燁聳了聳肩:「你爹不是太子少師嗎,找你爹啊,讓你爹給他主持公道。」

  「算了。」季元思眼淚一收:「家父身居要職,此等雞毛蒜皮的小事還是莫要勞煩他老人家了。」

  齊燁照著木欄就踹了兩腳,大罵道:「那你擱這裝什麼聖母婊呢。」

  季元思訕笑一聲,不吭聲了。

  齊燁懶得搭理他,再次看向吳俊傑:「就算有人貪墨了官糧,這與吳勘有什麼關係,只是因為你衝撞了他?」

  「定與吳勘有關係。」

  開口的並非吳俊傑,而是看熱鬧瞎感動的季元思。

  「傳聞吳勘出身微末,是京中下縣尋常農戶,說不定就是那吳村…」

  頓了頓,季元思一拍大腿:「一縣官糧才值幾個錢財,戶部皆是愛惜羽毛之輩,哪會冒著如此大的風險貪墨一縣官糧,喪心病狂之人並非是在京中,而是那縣府,至於吳勘,對了,八成是吳勘為其遮掩,戶部統管各道糧倉,征、送、運糧的車隊卻是由各州府徵結,若是京中下縣,則由京兆府運送,吳勘這京兆府署丞本就管著此事。」

  齊燁震驚不已:「他出身吳村,還貪老家的官糧?」


  季元思咬牙罵道:「畜生!」

  「你特麼罵就罵,直勾勾的瞅著我幹什麼。」

  「我罵他。」季元思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齊燁:「畜生!」

  「好吧。」齊燁挑了挑眉:「如果這小子沒撒謊,你的猜測也是真的,那麼下一步該怎麼辦,去戶部檢舉揭發?」

  「無用。」

  季元思低下頭嘆了口氣:「知會了戶部又能如何,不過是一七百餘戶的小小吳村罷了,就算是查也要先詢問吏部再做考量,以戶部那些狗東西的性子,為保顏面斷然不會聲張,鬧到最後不過是各衙推諉罷了。」

  「一點辦法都沒有?」齊燁瞳孔猛地一縮:「那吳村那些百姓怎麼辦?」

  季元思吭聲了。

  齊燁一咬牙:「如果要是我去戶部呢,我以幽王府世子殿下的身份去戶部檢舉揭發呢,他們會不會重視?」

  「你?」季元思臉上的表情極為古怪:「你連戶部也要得罪?」

  「這…」

  齊燁面露猶豫之色,終究還是低下了頭。

  世子身份只是暫且保住,還要在京兆府當差。

  一旦去了戶部檢舉揭發的話,定會被戶部官員記恨,這並非是給幽王府招災引禍,說不定戶部連京兆府也恨上了。

  想到剛剛張瑞山在公堂時那陰晴不定的模樣,齊燁別過頭,有些無法直視吳俊傑殷切的目光。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雷聲也愈發密集。

  足足過了許久,齊燁突然笑了,滿面堆笑的望著季元思:「季兄~~~」

  季元思下意識後退兩步:「你要作甚?」

  「當務之急是百姓沒吃的,吃的,可以花錢買,季兄你不是冤大…你不是很有錢嗎,你出點錢給吳俊傑,讓他買糧帶回去不就結了嗎。」

  「我沒錢。」季元思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似的:「本公子勸你莫要插手此事,要是叫戶部得知必會記恨與你,到了那時怕是連府尹大人都保不住你。」

  「這事不用你操心,你拿錢就行。」

  「我說了,沒錢,」

  「你沒錢你和我說拿兩千貫私了?」

  「額…」季元思老臉一紅:「其實本少爺只有一千七百二十六貫,還是偷…借了家姐的嫁妝。」

  齊燁登時怒了:「你特麼耍我?」

  「非是耍你,而是…而是覺著少了兩百餘貫又算不得什麼,你總不會因為這點錢斤斤計較吧。」

  「我…」

  齊燁哭笑不得,最終轉身朝著吳俊傑的屁股踹了一腳,惡狠狠的罵道:「一會季家小子的狗腿子將銀票送來,給本少爺留五十貫發放下人們的俸祿,其他的…其他的…」

  齊燁一咬牙,又照著吳俊傑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腳:「其他的你帶走,在京中買糧吧,買完了之後去幽王府,本世子會叫下人護送你回吳村,小子,你千萬別騙我,王府下人們會和你一起去,要是你敢糊弄我,我保證,他們一定將你生吞活剝!」

  吳俊傑愣住了,足足過了許久,又是一個重重的響頭磕在地上,聲淚俱下。

  「畜大人您…學生…學生代吳村百姓…」

  哽咽著的吳俊傑將腦袋狠狠壓在地上,泣不成聲。

  「嗚嗚嗚。」季元思又開始哭的稀里嘩啦了:「姓齊的你他娘的真仁義,本公子…本公子敬佩。」

  「滾尼瑪的。」

  齊燁一扭臉,鬧心扒拉的走向了地牢出口,才走出兩步,心中已滿是懊悔。

  可要是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依舊會這麼做。

  依舊這麼做了,也依舊會後悔。

  很多時候,後悔並不會影響到做或不做。

  做著,後悔著,後悔著,依舊這麼做著,許多人就是如此,賤,賤到了骨子裡,只為夜晚時躺在床上,踏踏實實睡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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