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司空野送走後,齊燁激動的快天亮才睡著。
旺仔已經很少見到自家少爺這麼「興奮」了。
是該興奮,對齊燁來說,抓貪官污吏已經沒什麼意思了,殺瀛賊才過癮。
說來奇怪,瀛賊這逼玩意也不知道是誰發明的,一砍死就渾身得勁兒。
結果齊燁睡了沒多久,辰時才過,宮中又來人了,不是司空野,東宮太子殿下康驍康小二。
歷來低調的太子這次竟帶了百十個東宮衛,將小院圍了里三層外三層,齊燁哈欠連連走出來的時候,小二正在飲茶賞雪,裝的和個文化人似的,旁邊站著一個老太監伺候著,面容和司空野有著幾分相似,不知道是有血緣關係,還是太監都長串相了。
沒等齊燁施禮呢,小二先嘆了口氣。
一聽這嘆氣聲,齊燁坐在了小二的對面,連禮都沒施。
旁邊那老太監頓時斥道:「大膽,見了太子殿下竟…」
「滾!」
小二照著老太監的屁股就是一腳,勁兒還挺大,差點沒給他直接踹雪堆里。
「賢弟。」
太子這一聲「賢弟」叫的,齊燁滿身雞皮疙瘩。
「殿下,你還是開門見山吧。」
齊燁指了指外面的東宮衛:「軟禁我?」
「好,那孤就開門見山了。」
小二放下茶盞:「不准動。」
齊燁愣了一下:「你要劫我啊?」
「不准動瀛使,京中的瀛人,一個都不准碰,無論是誰,鴻臚寺的人馬,亦是如此。」
「瀛使要和我干一架,宮中要我當縮烏龜頭?」
齊燁鼻子都氣歪了,死活想不通,宮中這是肚臍眼放屁,咋響的呢,一群瀛狗,挑釁大康朝的王府世子,官方竟然要求自己家的世子不准動?
「齊燁…」
喚了一聲,小二微微扭了扭頭,站在旁邊的老太監快步走了出去,剛要反身將院門關上,發現旺仔站在齊燁身後沒動地方,打了個眼色。
旺仔依舊沒動地方。
老太監厲聲道:「不長眼的狗東西,還不隨咱家出來。」
旺仔看都沒看他一眼,小二回頭罵道:「你他娘的才是狗東西,滾!」
老太監乾笑一聲,連忙點頭哈腰將院門關上。
沒了「外人」,小二苦笑道:「齊燁,你可知當年孤也與你這般,眼裡,絲毫揉不得沙子。」
齊燁翻了個白眼,本世子可沒你這麼窮。
「哎,孤…不,愚兄便直言不諱了,叫你隱忍,是因為了…」
齊燁:「大局。」
「不錯,小…」
「不忍則亂大謀。」
「是極,君子…」
「報仇十年不晚。」
小二急了:「你先叫孤…」
「把話說完。」
「對,不對,你…」
小二氣的夠嗆:「你能不能將孤當個太子、當一國儲君看待?」
「看不了。」
在老六面前,齊燁還能裝一下,現在面對小二,而且又事關瀛賊,齊燁那是一點面子都不給。
「說句大不敬的話,陛下,是老大,勛貴,是陛下的小弟,是狗腿子們,換句話就是說,我,幽王府,還有我爹,都是陛下的狗腿…」
「誒誒誒!」
這次輪到小二急了,連連擺手:「莫要亂說啊,你才是父皇的狗腿子,你全家…不不不,其他勛貴是父皇的狗腿子,幽王不是,你也不是。」
「反正大致就那個意思,陛下發話,我幽王府赴湯蹈火,可現在我幽王府被欺負了,被挑釁了,如果連個屁都不放,會被人笑話的,會被銀嘮一輩子,殿下你說是這個道理吧。」
「話雖如此,只是…」
「只是大局為重,小不忍則亂大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是吧。」
「哎呀,你怎地油鹽不進,是那高橋久郎死了,你又未吃虧。」
「沒錯,我是沒吃虧,但是現在瀛賊針對的是幽王府。」
要說上綱上線這種事,齊燁也拿手,正色道:「如果只是針對我齊燁,無所謂,可瀛賊叫囂的是幽王府,幽王府的王爺是我爹,是西關大帥齊大將軍,掌著兵權的齊大將軍,一群瀛島使節,想要辱齊大將軍的威名,我作為他兒子,殿下你來說說,我要怎麼忍?」
一聽這話,小二樂了:「錯,大錯特錯,若是幽王在京中,定會忍了下來,幽王,最是知曉何為大局,何為隱忍。」
「啊?」
齊燁半信半疑,回頭看向旺仔:「我爹會嗎?」
「少爺您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齊燁樂了,沒必要問了,因為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旺仔則是滿臉不屑,真要是自家老爺在京中,高橋久郎根本不可能活著回到番館,退一萬步來講,就算高橋久郎回到了番館,那麼瀛賊使團中一個活口都不會留下。
這也是齊懷武歷來的做事風格,要麼不做,要做做絕,晚做不如早做,早做不如做絕,問題,都是人製造的,將人解決了,那麼就不會出現任何問題了。
「罷了罷了。」
小二見到自己這太子根本沒什麼威懾力,終於真正的「開門見山」了。
「齊燁,孤也不瞞著你,咱們大康…怕瀛島。」
「怕?!」
「不錯,怕,孤怕,朝廷怕,父皇也怕。」
小二嘗嘗嘆了一聲:「若可步戰,瀛島膽敢犯我大康邊疆,孤率精兵二十萬,三年內必可將瀛島毀其宗廟夷其社稷,可若是海戰,莫說孤,便是父皇,便是幽王親赴東海又能如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無戰船,無海上悍卒,如何戰,如何與瀛島開戰。」
「那就任由瀛賊不斷派遣私掠船在東海燒殺掠奪?」
「總比瀛島派遣官軍登陸東海好上幾分。」
小二將已經冰涼的茶水潑到了地上,隨即用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熱茶,推到了齊燁面前。
「你若不忍氣吞聲,約斗後,你是贏還是輸,輸了,我大康顏面蕩然無存,贏了,瀛人必會藉機生事,高橋久郎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今死了,死前,他只是尋常使節,死後,他可以是皇室宗親,甚至可以是瀛島天皇的親爹,這是計,這是局,你要入局,那就是中了計,中了計,我大康就要忍氣吞聲,要麼,賠償瀛島,要麼,與瀛島開戰,賠償,丟人,開戰,東海舟師無一戰之力,不可攻,只可守,東海沿海多少城鎮,多少百姓,如何守,莫說本就守不住,便是守住了,要害死多少百姓和軍伍。」
「放屁呢擱那!」
齊燁徹底火了:「那就一次又一次讓瀛賊騎脖子上耀武揚威嗎,太子殿下我告訴你,血性就是這麼沒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比你們所有人都清楚,一忍再忍,成了常態,最失望是百姓,是軍伍,是原本可以穿上甲冑拿起長刀保家衛國的百姓,是可以隨時為了報效國家踏上戰場的軍伍,你知道當百姓和軍伍統統失望,失望成了絕望的時候會發生什麼嗎,不,這件事你應該比我清楚,畢竟前朝就是這麼…」
「放肆!」
一拍桌子,康驍霍然而起:「齊燁,你以為只有你是聰明人,只有你才有遠見嗎,孤問你,一艘戰船,造價幾何你可清楚。」
「不清楚又能怎麼樣,至多幾十萬貫。」
「好,一支舟師大營,至少要十艘戰船,錢,從哪裡來,舟師六個大營,百艘船,要造真正可馳騁海上與瀛賊抗衡的戰船,你可知要花費多少錢糧!」
「不知道又怎麼樣。」齊燁也是一拍桌子,站起身,紅著眼睛:「我出!」
「就憑你?」太子怒極反笑:「你這南莊每日不過賺取兩千到六千貫罷了,你以為只靠一個你,只靠你一個南莊,便可拿出千萬貫打造戰船?」
「沒錯,就憑我,不試試怎麼知道。」
齊燁攥著拳頭:「錢,可以賺,血性沒了,所有人都絕望了,那才是什麼都沒了!」
「好。」原本還滿面怒容的太子突然伸手入懷,一紙書約放在了桌子上,筆也拿出來了。
齊燁愣了一下,定睛望去:「這是什麼。」
「欠條,一千萬貫,為期三年,三年後你為國朝或是宮中賺取千萬貫,朝廷舉全國之力造船攻瀛。」
齊燁傻眼了,沒等回過神,太子就和深怕前者反悔似的,朝著外面喊道:「司空朗,還不叫孤的悍卒們給齊世子開開眼兒。」
話音一落,院門被推開,外面單膝跪成四排,全是東宮衛軍伍,齊聲開口。
「卑下等,願為世子殿下與瀛賊演武,全力以赴生死不計!」
齊燁張大了嘴巴,腦瓜子嗡嗡的,他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
身後的旺仔掰著手指頭算了一下,南莊現在一日的營收,大約在三千貫上下,好的時候能破萬,折個中,三年之後…可他娘的不是差不多一千萬貫嗎!
旺仔猶豫了一下,沒吭聲,他都尋思說一聲,少爺咱反了算了!
太子樂呵呵的,抱著膀子:「打不打,不打算了,不打,你就當縮頭烏龜,辱沒了幽王的威名,叫幽王府淪為天下笑柄。」
「高!」
齊燁豎起大拇指,咬牙切齒:「殿下,高!」
太子哈哈大笑。
齊燁牙齒都快咬碎了,頭一次見識打欠條和別人約架的,這特麼和貸款殺鬼子有什麼區別?
不過轉念一想,齊燁又釋然了。
這算什麼,後世的手遊,亮劍,不一樣得氪金嗎,不氪金都沒辦法抗日,操他血奶奶。
「一個問題,就一個。」
齊燁虛心請教:「和瀛賊打,是國戰,殿下,陛下,你們這是一點顏面都不要了嗎,讓我來出錢就不怕傳出去被笑話嗎?」
「被笑話,呵。」太子自嘲一笑:「為滅瀛賊,可無所不用其極,莫說坑你,便是坑了朝廷所有大臣,便是叫父皇與孤臭名淵博,那又何妨。」
康驍,一字一句:「為將瀛賊,亡國滅種,孤與父皇,可無所不用其極!」
齊燁神情微變,隨即拱了拱手:「學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