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6 章 亂拳

2024-10-07 04:05:36 作者: 菲碩莫薯
  開朝入殿,齊燁以為自己是憤怒的。

  哪怕他昨夜差點給一個瀛賊撐死,哪怕他一把火點了明倫坊,他的怒火依舊旺盛。

  可真到了朝堂上,齊燁發覺自己一點都不憤怒,已經習以為常了,不再憤怒了。

  朝廷穩定的堪比男足,在失望這種事上,從來沒讓他失望過。

  殺東海百姓者,稱使,建學堂,以笑而迎,對齊燁來說無異於胯下之辱。

  韓信受胯下之辱,多年後華麗轉身成了楚王,這典故自然讓人心馳神往激勵非凡。

  可對齊燁來說,胯下之辱就是胯下之辱,比不上長劍出鞘血濺五步的快意。

  齊燁,還是那個齊燁,他想學會所謂的長遠目光,大局觀。

  可他還是學不會,不但學不會,反而更加鄙夷,有仇,要麼當天報,報不了,就一天到晚想著怎麼報。

  今天,齊燁就是來報仇的,報胯下之辱之仇,代表北市百姓,也代表東海百姓。

  別的事,他不願意代表百姓,報仇這種事,他可太願意當代表了。

  三省奏事,六部奏事,九寺奏事,如昨日那般,奏的很快。

  奏過之後,官員等待著,等待著監察使宋明或是國子監監丞柳錦芬出班詰難,等待著齊燁胡攪蠻纏,等待著老六拉偏架。

  誰知等九寺都一一奏過事後,沒人出來,宋明和柳錦芬沒出來,齊燁也沒出來。

  齊燁不出來,好理解,畢竟他是「兇犯」,得「受害者」出來指證後才能「狡辯」。

  宋明不出來,同樣好理解,就剛剛在殿外那個慫樣,估計是怕了。

  可柳錦芬也沒出來,要知道他代表的可是國子監的臉面,而國子監代表的又是讀書人的臉面,要是屁都不放一個就過去了,以後怎麼出來混?

  龍椅上的天子從一開朝,就沒看過齊燁。

  他倒是想看,問題是他看不到,這小子在殿柱後面處著呢,連文德都看不到。

  眼看著沒人出班了,大殿之中的氣氛愈發尷尬,齊燁走了出來。

  「陛下,末將有人要揍。」

  齊燁緩步走到了大殿之中,一群臣子無語至極,你特麼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了。

  「不是。」剛剛魂游天外的齊燁連忙改口道:「末將有事要奏。」

  老六啞然失笑,凝望著齊燁,嘴角微微上揚著。

  齊燁,沒變,依舊是那副無論在什麼場合都一副不正經的模樣,懶洋洋的,哪怕努力裝作出一副很正經的模樣,總是讓讓人覺得,這小子活著就圖一樂呵。

  群臣面面相覷,剛剛齊燁說了兩句話,有人要揍,有事要奏,這倒是不令人意外,這小子總口誤,主要他的自稱,竟是末將。

  大家倒是知道,齊燁在南關的南野城擔任了軍從守備,這官職還是邊關大帥白修竹任下的。

  可軍從守備這個職位具有「臨時性」,不是朝廷冊封,是戰時南關大帥才能「任」下的,一般都是因特殊原因讓人臨時接替,戰事過後,這個官職也就沒了「正規性」,需要上報朝廷,朝廷允許的話繼續擔任著,朝廷不允許,也就沒了這個官職。

  朝廷倒是沒對這事做出任何官方形式的表示,問題是這個軍從守備是個很「掉價」的官職,管輔兵的,還是負責後勤方面的事,齊燁都不如自稱學生。

  老六看出了群臣的疑惑,對文德點了點頭。

  文德朗聲道:「准齊大統領奏。」

  一聲「齊大統領」,群臣腦瓜子嗡的一下炸了。

  軍中各官職,只有一個衙署有大統領這個說法,抱刀司親軍,宮中的軍職!

  齊燁之前在司衛、小旗、歸德郎將三個職位中反覆橫跳,大家捏著鼻子認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太高的品級,折騰去吧。

  可要是成了「大統領」,抱刀司親軍司衛一把手的話,等同於「正三品」,嚴格意義上來講,和尚書是一個品級。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阿卓出門揍人,面前站了倆當官的,一個侍郎,一個尚書。

  阿卓上去一個大飛腳,給侍郎踹出了八米遠,只要不見血,這事鬧不到刑部,更鬧不到大理寺,哪怕到了朝堂上,最多是倆人「互毆」,因為倆人官職是一樣的。

  可阿卓要是一個大飛腳給尚書撅出去八米遠,甭管阿卓占不占理,到了朝堂上,天子和群臣得先給阿卓罵一頓,因為他毆打「上官」,這個上官不是同一衙署的上官,而是品級比他高的官員。


  阿卓是抱刀司親軍統領,宮中冊封的,沒對外公布過,要麼是從四品,要麼是正四品,反正是四品,踹侍郎沒事,干尚書,有事。

  那麼如果是齊燁,現在的齊燁,抱刀司親軍統領,理論上來講,他騎尚書身上一頓王八拳,鬧到最後,可能也會被定義成為一個「互毆」,因為他和尚書是平級。

  互毆時,事是個什麼細節,先不說,先論品級。

  有點和官告民相似,老百姓要告官,要是碰見那官官相護的,審理的官員先不問案情,而是先打十大板,因為百姓告的是官員,是否合情合理無所謂,主要是他媽合法。

  現在冷不丁一看齊燁升官了,升成了正三品,不少官員心裡開始哆嗦了。

  以前,齊燁就是個小旗,或是尋常司衛,就敢拳打工部衙,腳踢鴻臚寺,現在成了大統領,那還有個好。

  可當有些臣子想要出班說這是不對的時候,又蒙住了。

  首先,這是宮中冊封的,和吏部以及朝廷沒一分錢關係,就是說他們這些外朝臣子管不著。

  其次,齊燁升官這事,大家沒理由阻礙,畢竟立下了這麼多汗馬功勞,這傢伙本來在抱刀司就是今天臨時工,明天當領導的狀態,屬於是在抱刀司中任職,在任職的體系中升官,應有之意。

  齊燁可不管群臣心裡怎麼想的,見到老六讓自己吭聲了,微微轉過頭,望向一群監察使。

  「殿外候朝時,這位大人提及瀛島學子一事,還請出班而奏。」

  宋明眼眶暴跳,吞咽了一口口水,望著齊燁,雙腿有些哆嗦。

  齊燁的聲音很平靜:「還請這位大人出班為瀛島學子討個公道。」

  君臣,齊齊看向宋明。

  宋明的呼吸愈發的緊促,望著齊燁那平靜如水的目光,鬼使神差的,開了口。

  「沒…沒有啊。」

  齊燁愣了一下。

  宋明突然猛搖著頭:「沒…沒有人說要為瀛人使節討公道啊,殿下…大統領是否聽錯了。」

  這一下反而給齊燁弄了個措手不及,卯足了勁一拳掄了出去,竟然打出個MISS。

  剛剛他見到宋明慫了,想的是這傢伙在殿外慫,入了殿,君臣都在,不可能繼續慫吧。

  想法倒是沒錯,在君臣面前,是不用慫,問題是宋明也不可能給君臣栓褲腰帶上,走到哪帶到哪吧,他也有家人,真正的家人,不是家人們,爹媽孩子出門突然讓馬車給撞死了,都沒地方說理去。

  還是那句話,見到齊燁前,宋明以為自己很勇敢,見到齊燁後,宋明才知道,自己真的就是一個慫包。

  「小丑。」

  齊燁就那麼不刻意壓低音量的說了句小丑,連龍椅上的天子都聽到了。

  宋明悲憤欲死,可他依舊還是慫,低著頭,屁都不敢放一個。

  「鴻臚寺!」

  齊燁猛然回過頭,望向鴻臚寺寺卿吳尚峰。

  「你鴻臚寺是幹什麼吃的,昨夜瀛島使節學子所居住求學的明倫坊被一把火燒的一乾二淨,還有一名學子被抓入了京兆府大牢,你們鴻臚寺為何不出班奏言此事,為何不為瀛島使節討個公道!」

  吳尚峰,傻眼了。

  一群鴻臚寺官員,也傻眼了。

  啥意思,隊友暴擊我自己?

  吳尚峰望著齊燁,目瞪口呆,大哥,我,老吳啊,當初咱在南莊還把酒言歡來著,您忘了嗎,我這鴻臚寺寺卿還是因為你才當上的!

  「監察使不出來,鴻臚寺也不出來,好。」

  齊燁有點惱羞成怒了,猛然看向柳錦芬:「明倫坊中的瀛島學子,多是由國子監監管,你國子監,你國子監監丞柳錦芬柳大人,總不能連個屁都不放吧!」

  終於有人出班了,柳錦芬面無表情的走了出來。

  不出來不行了,名字被點到了,如果還不出去的話,散了朝,京中讀書人能罵死他。

  齊燁微微鬆了口氣,可算有人出來了,要不然自己白起這麼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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