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 章 土壤

2024-10-07 04:06:32 作者: 菲碩莫薯
  齊燁在太子少師府待的時間不長,半個時辰左右,受益匪淺。

  禮物都被拿進去了,出來的時候季伯昌親自相送。

  進入了馬車中,齊燁對老丈人的更加敬佩了。

  要麼說人家能當太子少師,一針見血。

  當環境不適合生存的時候,動物最先幹的事就是停止繁衍,然後是大遷徙。

  人又何嘗不是如此,讀書人,國子監,同樣如此。

  國子監的官員、士林中的所謂名士大儒、還有讀書人,說白了,其實就是同一種人。

  士、農、工、商,四民之意,士為其首。

  這個士,指的是當官的,並不是說讀書人都是「士」。

  人們之所以京中讀書人,是因為普遍認知中,只有讀書人才可以當官。

  關鍵,就在這個「士」字。

  國子監,是培養「當官」的地方,裡面很多士林中人。

  士林中人,則是可以當官、當過官、以及能夠影響當官的群體,裡面全是讀書人。

  讀書人這個群體呢,則是像一個「培訓基地」,為國子監、為士林、為官場,輸送人才,如果進不去這仨地方,為了保障自己階層的特權,會為士林、國子監、文臣們搖旗吶喊,衝鋒陷陣。

  京中,國朝中樞,權利中樞,季伯昌比誰看的都明白,讀書人之所以有恃無恐,正是因京中有讓讀書人有恃無恐的土壤。

  齊燁去了南地,各州城該走的都走了,讀書人的影響力根本沒有那麼高,在各城各縣中,實則是世家把控著各行各業各個領域。

  地方,讀書人出自世家,而非世家被讀書人牽著鼻子走。

  京中的情況正好相反,世家的影響力肯定是有的,可也正是因為京中的世家子太多了,這些世家子無論是當官的、經商的,還是干別的,都來自五湖四海,互相聯合,也互相制衡。

  京中,天子之下,朝廷之外,沒有任何一個世家一家獨大。

  因此,京中有著最適合讀書人發展的空間與土壤。

  他們可以科考入仕,他們可以闖蕩名聲變成名士大儒,他們可以成為各家府邸的門客出謀劃策,也可以如同交際花似的結交達官顯貴為自己積累人脈。

  齊燁想要動國子監,等同於動讀書人,無論是動了誰,至多讓這些人顏面大失。

  可這顏面對讀書人來說,當真重要嗎?

  答案不言而喻,沒有任何一個「群體」在乎顏面,無一例外。

  單獨的個體,會在乎顏面,群體,從來不會。

  就如同後世西方國家的下議院、眾議院之類的,醜聞天天出,孽是天天造,議院被噴的體無完膚可議院的成員,那些議員們在乎嗎?

  根本不在乎,集體丟人,不是個人丟人,只要不損失個人利益,無吊所謂。

  換一句話說,個體丟人,個人損失利益,他們才會在乎,有吊所謂。

  齊燁讓國子監顏面大失,讓讀書人們都丟人了,結果會是什麼,什麼都沒有,只會迎來讀書人的瘋狂反撲,他們依舊無所顧忌,因為沒有其他群體可以取代讀書人這個群體。

  按照季伯昌的意思,齊燁要做的不是幹掉某個人,也不是幹掉讀書人這個群體,而是減少讀書人肆無忌憚野蠻生長的土壤。

  沒有了滋養讀書人的土壤,那麼他們就會如山林中的走獸一樣,停止繁衍,隨後遷徙。

  讀書人,可以有,但不能良莠不齊。

  讀書人,可以受到尊敬,但必須做出榜樣。

  讀書人,可以有各種待遇和特權,但需要反哺家國百姓。

  獲得與付出,必須成對比,現在的土壤不純潔,野蠻生長後只享受收穫,無需付出。

  土壤不乾淨了,需要淨化,讀書人的心太野了,需要擺正態度,這才是問題是實質根本。

  齊燁,不應該將精力浪費到讀書人身上,而是去改造土壤,這就是季伯昌的觀點。

  當土壤被改造過後,適合真正的讀書人生存時,那些魚目混珠、濫竽充數的飯桶、廢物、別有居心的魍魎鬼魅,自然會停止繁衍,之後大遷徙,尋找適合他們的地方,當有一天再無適合他們的地方生存時,這個族群就會徹底消失。

  「去鴻臚寺。」


  齊燁輕聲說了一句,旺仔拍了拍車門,將腦袋探了出去交代了一聲。

  今天駕馬車的是倆人,一個是原來的馬夫老馬,一個是虎子,馬車後面跟著二十多個騎馬的司衛。

  王府世子,整日帶著一群司衛招搖過市,說大不敬都是輕的。

  可京中的人們早就習慣了,天子都沒說什麼,其他人更管不著了。

  更何況如今齊燁已經成了親軍司衛大統領,帶著一群司衛出門,理所應當。

  一路來到鴻臚寺,齊燁走下來後,衙役、出入的官員,有一個算一個,全都低下頭施禮問安。

  齊燁抬頭看了眼鴻臚寺的牌匾,露出了笑容。

  他在南地、南關,並不代表不關注京中的事,尤其是何瀛賊有關的,極為重視。

  通過反饋回的信息來看,當初沒有看錯人,吳尚峰言行如一,表里如一,當了鴻臚寺寺卿後,那是真不將番邦當人看。

  尤其是瀛賊,鴻臚寺沒事就找瀛島使團的麻煩,更牛B的是,不伸手要錢,管戶部要錢。

  前朝本朝的鴻臚寺,沒事就管戶部要錢,問就是照顧外邦使團,要十貫,自己衙署花五貫,讓一群外國人花五貫,對半分,你好我好大家好,就他媽上稅的百姓們不好。

  吳尚峰牛B就牛B在這,從不管戶部要錢,寧可自己帶著一群屬官、下官餓著,也不讓一群外國人占便宜。

  還伺候你們,自己伺候自己,想花銷,自己出錢,還有千萬別惹事,一旦惹事,直接報官,不找刑部不找大理寺,就找如今被譽為國朝第一頭鐵的京兆府,說抓你真抓你,一點不慣著。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朝廷對吳尚峰這鴻臚寺不是很滿意,監察使和一些傻缺文臣,動不動就說鴻臚寺沒待客之道,有辱國朝體面如何如何的。

  吳尚峰根本不在乎這個,他這寺卿當的,有一天沒一天,就沒打算告老還鄉善終過。

  齊燁邁腿走上了台階,帶著旺仔進入了衙署之中。

  班房中的官員齊齊走了出來,躬身施禮。

  換了別的衙署,官員得知齊燁來了,別說離開班房了,恨不得原地化身穿山甲鑿個窟窿鑽進去。

  這便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都知道齊燁不待見瀛賊,鴻臚寺對瀛賊那態度都不能用惡劣來形容了,見了齊燁,自然不會心虛發慌。

  當然,齊燁也不會特意誇獎這群官員,名義上他沒這個資格資歷,也沒那閒心。

  快步走進了後院最大的班房之中,推開門,吳尚峰正在一邊摳腳丫子一邊寫東西。

  見到齊燁來了,吳尚峰抬起頭,笑道:「比本官預料中來的早一些,也未想到殿下會親自而來。」

  「吳大人。」

  齊燁拱了拱手:「閒著呢。」

  「本是閒著,殿下回來了,便不閒了。」

  齊燁哈哈一笑,旺仔將兩個髒兮兮的包袱遞了過去。

  吳尚峰頗為意外,明知故問:「何物。」

  「特產,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是一些山林中罕見的草藥。」

  「草藥。」

  「蚯蚓吃了能當釘子用。」

  「哦?」吳尚峰神情激動:「這可是稀罕東西,本官就喜歡這稀罕東西,殿下有所不知,本官有一胞弟,平日浪蕩無度,怕是早晚,這稀罕草藥存放備上,以防不時之需,哈哈哈哈。」

  齊燁哭笑不得,和「我有一個朋友」,異曲同工之妙。

  不過轉念一想,吳尚峰也不算無中生有,誰還沒個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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