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燁離開了鴻臚寺，很滿意。
旺仔抱著一摞子竹簡，不算多，上面的內容都是和瀛賊以及國子監有關。
吳尚峰知道齊燁想要什麼資料，又需要什麼資料。
馬車緩緩離開，齊燁一邊看著竹簡一邊吩咐了一聲，去京兆府。
京兆府很快就到了，齊燁沒有馬上下車，看竹簡看入迷了。
長久以來縈繞在齊燁心中的困惑有了一些答案，關於國子監為什麼要跪舔瀛賊。
國子監二把手，司業程嬰，字赤心，出身東海三道，程家則是東海海商之一，從前朝開始，程家海船一直往返瀛島、高句麗以及東海三道，做了數十年的海上貿易生意。
齊燁抬起頭，面露困惑：「本朝還有禁海？」
「是。」旺仔點了點頭：「禁海之政延續的前朝。」
「這不是閉關鎖國嗎。」
旺仔撓了撓後腦勺，這種事他不是很了解，這輩子都沒見過海。
見到旺仔也不了解相關的歷史背景和具體情況，齊燁繼續往下看。
看了一會，齊燁大致明白了，前朝禁海，本朝也禁，同樣是禁，初衷完全不同。
所謂禁海，字面意思，不讓本國或是外國船隻隨意通行，更不允許民間海船出海。
前朝禁海，並非是朝廷一力促成的，而是東海三道那邊的官員，準確的說，是那邊的世家推動的。
用東海世家的話來說，那就是本來打造船隻的工藝就不如瀛島，一旦鼓勵或是允許民間船隻出海，很容易被瀛島擊沉或是抓為人質。
除此之外，還會讓一些大逆不道的人與瀛島那邊裡應外合。
關於這份資料，吳尚峰有著極為詳細的註解。
東海三道那邊推動禁海政策時，前朝並沒有和瀛島徹底撕破臉皮，實際情況並不是他們所說的那麼嚴重。
私掠船橫行海上，海寇也有，卻談不上肆無忌憚的進犯東海三道，或是擊沉民間船隻，那時候，前朝還有成建制的舟師，戰鬥力肯定是不如瀛島的，但絕對不是軟柿子，敢打敢拼。
還有，瀛島私掠船主要是配合瀛島船軍抵禦高句麗，在這個階段瀛島的主要敵人也是高句麗。
那麼東海三道的那麼多世家，為什麼要推動禁海的政策，答案顯而易見，利益，壟斷利益！
本身那些世家就有大量的船隊，往返不同的國家，如果朝廷鼓勵、支持、默許民間船隊海上行商，那麼利益這塊蛋糕就會被瓜分，被越來越多的人瓜分。
當海禁成為國策後，那麼除了那些本身就在海上通商的世家外，任何膽敢組織船隊出海的人，都會被套上大逆不道的罪名。
說的再通俗點，那就是這些世家可以光明正大的「走私」了，他們走私，官府不抓，別人「走私」，官府抓到全部殺殺殺。
也就是在這個階段，朝廷的造船工藝、海圖繪製、海戰經驗，所有與「海」有關，所有相關領域的知識和技藝，相比瀛島越落越多，這也就導致前朝中後期的時候，等朝廷和瀛島徹底撕破臉開戰後，東海舟師被瀛島摁在地上摩擦，摩擦一遍又一遍，換著花樣換著姿勢摩擦。
到了本朝的時候，這個「禁令」依舊是存在的，不允許民間船隻出海。
老六不是傻子，知道海禁對於國朝長遠發展沒有任何好處，之所以還沿襲這個政令，正是因為當初的「假話」變成了「真話」。
前朝海禁政令被推行，是因「假話」，世家的假話，民間船隻出海會被擊沉、奸細裡應外合、東海三道會被滲透如何如何的。
現在，這些假話成真話了，東海三道那邊的真實情況正是如此，因此只能繼續沿襲海禁這個政策，作用不大，聊勝於無。
竹簡上的字很小，內容不多，卻值得反覆思考，一時之間也看不完，齊燁推開車門，這才發現京兆府衙署外站了一群官員，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喘。
不怪這群京兆府的官員害怕，齊燁來了，馬車就停門口，結果人卻不下來，短短的一刻鐘，這群官員有一個算一個，全跑出來了，候在馬車外面，深怕齊燁從南關回來後「性情大變」，開始搞「自己人」了。
下了馬車，齊燁一頭霧水：「你們不上差嗎，都在這杵著幹什麼。」
官員們滿面堆笑，施禮問安，小心翼翼。
「怪不得說京兆府都是大閒人，不好好上差在外面曬太陽，靠。」
齊燁翻了個白眼：「張大人呢？」
「還未回衙署，聽聞是被陛下留在了宮中。」
齊燁回想了一下，還真是，今天老張也上朝了，散朝後光顧著跑來著，怕被文德追上，沒來得及和張瑞山打招呼。
「行吧，我還有點事，改天再過來拜訪，來幾個人，將馬車上的禮物卸下去。」
齊燁說完後，眯起眼睛：「都是給張大人的，別尼瑪偷拿啊，讓我抓著了腿打折！」
一群官員們無語至極，是有多厭世啊，偷您送給府尹的禮物？
一擁而上，就幾口箱子和幾個包袱，十來號官員裝的和多累似的。
老張不在，齊燁也沒心思久留，剛要回到馬車上，旺仔突然喚了一聲。
「少爺，看。」
齊燁扭過頭，瞳孔猛地一縮，遠處，駛來了一架馬車，沒有任何標記，卻能讓人一眼認出馬車中坐的是什麼人，因隨從，或是說侍衛。
人分三六九等，肉分五花三層，各行各業也是如此。
就比如保安，皇宮裡面的保安叫禁衛，王府的保安叫侍衛，普通勛貴的保安叫護衛，闊佬們的保安叫護院，秦大爺叫門房。
穿著也各不相同，門房、護院、護衛，穿者打扮未必一樣，侍衛、禁衛，有著統一裝扮，可以在鬧事之中穿著甲冑，並且攜帶兵器，至於弓箭，只有禁衛可以，侍衛是不允許。
如今京中只有兩個人可以帶侍衛招搖過市，一個是幽王府世子，一個三皇子楚王康凜。
那麼除了齊燁外，一隊侍衛十二人，護著一輛馬車，可想而知這馬車裡的人是誰。
齊燁將腳踩在車轅上，從身旁一個不認識的京兆府官員袖裡抽出一張帕巾，擦了擦靴子。
「都進去。」
輕飄飄的一聲「都進去」，一群官員和讓狗攆似的跑回了衙署之中，要不是大白天，都恨不得讓衙役將拒馬欄移過來，順道將大門鎖死。
「北邊軍副帥，天字頭皇子，有封地的王爺，猜猜，是奔著我來的，還是來京兆府拜訪官員或是張大人。」
「應是來尋少爺的。」
說到這，旺仔扭過頭，狠狠瞪了一眼周寶。
周寶連忙解釋道：「沒有人暗中跟隨，真的，卑下不敢騙旺爺。」
齊燁皺眉：「那就是來尋京兆府官員，或是張大人的？」
馬車到了，一個侍衛快步跑了過來：「速速讓開，我家主子…」
說到一半，侍衛見到馬車後面站著一群身穿黑袍的人，神情大變。
看向齊燁，侍衛吞咽了一口口水：「敢問可是幽王府世子殿下？」
齊燁聳了聳肩：「嗯，奏似我。」
侍衛聞言面色大驚：「不敢，卑下哪敢對殿下出手，殿下莫要嚇唬卑下。」
齊燁：「？？？」
「卑下孟浪，還望殿下海涵。」
那侍衛嚇的魂兒都快丟了，連忙轉身就跑了回去，也不提挪車位了。
世子的馬車，不給王爺的馬車讓位置，不正常，大不敬。
可如果這位世子是齊燁的話，那就很正常了，因為齊燁天天大不敬，有一天要是見誰都敬的話，反而不正常。
隨著侍衛在馬車旁低聲說了幾句，車門被推開了，大康朝三皇子楚王殿下，下車了。
定睛望去的齊燁，倒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後退一步，躲在了旺仔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