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燁趕到宮中的時候,都跪暈好幾個了。
要麼說天子是天子,世子只是世子。
世子一怒,最多抓倆人去京兆府地牢里撅著。
天子一怒,滿朝文武全跪那了,戰戰兢兢。
敬儀殿外,所有臣子都第一次經歷這種事,九成九的臣子,著實沒想到老六真正的逆鱗竟是齊燁他爹齊懷武,那個自從去了西關,存在感比三皇子康凜還低的幽王爺。
全都是朝著朝服,都是臣子,國子監的人馬和名士大儒們不在,押入天牢了。
見到齊燁來了,文武百官大大鬆了口氣,他們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見到這小子這麼開心,將這位煞星當做救星。
熊思賢、贇乘泰、孫功以及一些眾臣,老臣,齊齊迎了上去。
「世子殿下。」
熊思賢率先施禮,不但施禮,還表態:「若幽王爺本是無辜,老夫若不為你幽王府討個公道,自絕於世!」
這一番話說的,狠,很到家了。
不過這老頭也是精得很,前面家樂居若幽王爺本是無辜。
贇乘泰牙齒咬的咯咯作響:「禍亂國朝者,程嬰,大賊,無論陛下是否息怒,今日過後,老夫便是與天下讀書人為敵,也要為幽王洗刷冤屈,也要叫那程嬰生死兩難!」
相比孫功,贇乘泰大致知道齊懷武是個什麼情況,沒那麼多花花腸子。
「哎呀,說那些有個甚用。」孫功急的不行:「當務之急還是快去勸勸陛下,文德剛剛回了宮,帶著禁衛走的,獨自一人回來的,那拂塵上血跡斑斑,怕是一會又要離去,殿下快去勸勸陛下吧,幽王爺之事諸位大人必會為你討個公道,陛下他…」
「知道。」
只是說了一聲「知道」,面無表情的齊燁走上了台階。
所有人都望向了齊燁的背影,那形單影隻的背影。
再看禮部官員,連呼僥倖,還好他們從一開始就忌憚齊燁沒有插手介入,算是靜觀其變,一想到若是當初同意助國子監一臂之力的後果,後怕不已。
敬儀殿外,站著六個禁衛,一字排開。
五個禁衛見到是齊燁,連忙讓開,剩下一個禁衛看著挺年輕,猶豫了一下。
「陛下說…說任何人不可…」
齊燁:「滾!」
禁衛滿臉委屈:「卑下就是告訴您一聲,沒說不讓開。」
懶得搭理這傻缺,齊燁邁進了大殿之中。
邁過門檻時,齊燁心裡咯噔一聲。
敬儀殿內,和被暴力拆遷了似的,燭台倒的倒斷的斷,御案也被掀翻了,奏摺散落一地,龍袍就扔在那裡,地上還有一把長劍。
最里側,只穿著裡衣的天子康止戈正蹲在地上,背對著,文德也是如此。
齊燁滿面狐疑,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
文德聽到了腳步聲,猛然回頭,見到是齊燁後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老六也回過了頭,面無表情,只是看了一眼齊燁,繼續專心致志的蹲在那,也不知在幹什麼。
齊燁踮著腳走了過去,等靠近了一看,蒙了。
老六手裡拿著個竹筒,裡面全是「簽」,輕輕搖晃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文德額頭都見汗了,輕聲呢喃著:「叛,不叛,叛,不叛…」
齊燁一頭霧水:「陛下您幹什麼呢?」
「噓。」文德小聲道:「陛下求籤呢。」
「求…」齊燁楞了一下,緊接著破口大罵:「此事關於我爹清名,此事關於國朝異姓王是否有二心,此事關於江山穩固,陛下竟在這求籤?」
老六還擱那嘩啦啦的晃著:「噤聲!」
齊燁怒了,徹底怒了,怒的無以復加,多日強行擠壓在胸腔中的怒火,徹底爆發了,大殿之中,吼聲陣陣。
「不問蒼生問鬼神,現在知道求籤了,他媽的當初你老六造反的時候怎麼不求籤呢!」
天子轉過頭:「你怎知曉朕當初造反時沒求籤呢。」
齊燁:「…」
「嘩啦」,簽掉出來了,上面倆紅字,不叛。
「撲通」一聲,老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滿面僥倖之色:「就知,就知如此,懷武豈會這般對待朕呢,好,好啊,沒叛。」
齊燁牙齒咬的咯咯作響,這一刻,他反倒是希望老爹叛了,這他媽什麼狗皇帝。
結果等忍不住的齊燁又準備要罵的時候,懵了。
竹筒裡面,十多根簽,十多根簽,上面全寫著紅字,紅字,全都倆字,沒叛!
齊燁張大了嘴巴,半晌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了,都多餘搞這套,有病吧。
老六緩緩站起身,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望著齊燁。
「你一個人來的?」
齊燁施了一禮:「是,學生一個人來的。」
老六略顯詫異:「為何一個人來?」
齊燁翻了個白眼:「我怕半個人來嚇著你。」
老六愣了一下。
齊燁沒好氣的說道:「滿朝文武覺得,只有學生一人能勸您。」
「朕還以為你要叫上季渃嫣與卓娃子來一同勸說朕。」
說到這,老六突然嘆了口氣:「離宮吧,接下來的事朕為你辦了,回南莊後交代一番,入夜前離京前往西關,尋懷武,告知懷武京中發生的一切,若是你還願回來,懷武要你回來,那你便回來,若是不願回這天殺的京城,在西關熬上十餘年資歷,朕令你做西關副帥,待懷武累了,厭煩了,他若也是應允,你接替懷武西關大帥之職,不繼幽王王爵,朕,封你個其他王爵。」
齊燁徹底愣住了:「這節骨眼,您要我去西關?」
「是,你若去了西關,懷武自然知曉朕的心意,若是你不離去,朕怕懷武他…」
齊燁攥拳吼道:「我爹沒叛!」
「知曉,知曉沒叛,這不是見了卦嗎。」
「我…」
齊燁又想罵人了,這所謂的卦,所謂的簽,有算的那個意義嗎。
罵人吧,齊燁又不知道該怎麼罵。
說老六信任老爹吧,這老登還抽籤。
說老六不信任老爹吧,簽上面還全是統一答案。
「朕叫你去,不是怕懷武叛了。」老六拍了拍齊燁的肩膀:「而是怕懷武多心,你為國朝做的夠多了,朕知曉你的心意,離去吧。」
「不。」齊燁說的斬釘截鐵:「我爹的冤屈,由我親自洗涮。」
「無需洗涮。」老六的雙眼,滿是寒光:「朕,將他們統統宰了便是。」
「不行!」齊燁連忙搖頭:「國子監乃是國朝…」
「休要多言。」
老六口氣極為陰森:「何來的冤屈,今日你洗涮了,明日呢,明日洗涮了,後日呢,唯有殺,殺的那些不知死活之人肝膽俱喪方可,此事容不得你多嘴多舌,朕意已絕。」
「可天下讀書人…」
「讀書人,讀書人?」
老六冷笑連連:「齊燁,朕不怕告訴你,當年去了南關,見了懷武,朕上了戰陣,就從未與武運這二字沾過邊,帶著麾下東征西討,無論去了哪裡,去了何處,皆是霉運連連,無一例外,你可知懷武為了救朕是如何奔波,是如何幾經生死,又是如何帶著朕死裡逃生的!」
老六背著手,緩緩走到御案旁,腳尖一提,坐了下去。
「救了朕的,非是讀書人,而是懷武,是他齊懷武破南地十二營,斬金狼王大漢,固西關邊城,皆是懷武,而非你口中的讀書人!」
「還有當初在南關山林。」文德插口道:「當初陛下前往南關山林,險些被五馬分屍屍骨無存存於死無葬身之地地處山林之中中了三箭箭箭不離後背背水一戰戰的丟盔卸甲險些命喪黃泉,亦是幽王爺救了陛下。」
齊燁瞅了眼文德,這老太監讀書讀的倒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