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珂苒循聲望去。
來人穿著一身炭灰色西裝,一不染的埃及棉白襯衫和淺藍色領帶,走動之間結實的雙腿像是蘊含了無盡的力量。
正是沈嶼無疑。
他走的方向正是柳歆所處的位置。
果不其然,他在柳歆的跟前停下,兩人也不知在說些什麼,總之,柳歆臉上的笑容沒有散過。
薄珂苒覺得自己好像是撞見了什麼不可見人的秘密,因為怕被人滅口,所以她只能安靜的靠在那裡等他們交談結束。
好在兩人交談的時間也不長,也就幾分鐘的樣子,柳歆跟沈嶼揮了揮手,然後轉身離開。
柳歆離開之後,沈嶼也轉身準備離開。
而就是在這幾秒間。
一陣鈴聲冷不丁地響起。
從薄珂苒的口袋裡——
薄珂苒手忙腳亂的掏出手機,她看著屏幕上不停跳躍的名字。
阮儷。
她本來是想接聽的,然而手忙腳亂的一不小心按了拒接。
而也就是在這幾秒間,原本轉身的那人不知何時正瞧向了她。
五官透著稜角分明的冷俊,幽暗深邃的眸子深不見底,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整個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
薄珂苒咽了咽唾沫,看著他朝自己走過來。
她的嘴角揚起淡淡地微笑,開口喊人。
「那啥……小叔叔,巧。」
小叔叔?
沈嶼的眉頭不由地微微皺起,他不愛笑,而這一皺眉,周圍的溫度下降了好幾度。
薄珂苒縮了縮脖子。
她是說錯了什麼話,惹他不高興了嗎?
可是她也沒有說什麼話啊,這才剛開口喊了他一聲而已。
沈嶼點了點頭,「吃好了嗎?」
「嗯?」薄珂苒疑惑他為啥這麼問,想了想,她還是點頭。
「那走吧,送你回家。」
「啊?」
「怎麼了,有問題?」沈嶼挑了挑眉。
薄珂苒眨了眨眼睛,「不……不是……」
「那走吧。」
薄珂苒不是一個慫人,但是在沈嶼面前,他一個眼神過來,她的氣場都會降三分。
給阮儷發了一條簡訊之後,薄珂苒跟著沈嶼朝酒店的地下車庫走去,雖然走的是專屬通道,但薄珂苒還是用毛領遮住臉龐。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自己這樣跟著沈嶼,像是做賊一樣。
「滴滴」!
薄珂苒下意識的望過去,沈嶼的車。
一輛銀灰色的帕加尼。
她看著這輛價值千萬的帕加尼,微微咋舌,這哪裡是車啊,這就是人民幣好嗎?
想到自己家裡的那輛甲殼蟲,薄珂苒突然覺得自己好心酸。
「上車。」沈嶼對她說道。
薄珂苒上車之後,沈嶼便順手打開了空調,沒幾秒,車裡暖氣藹藹,前幾秒還冰涼的手掌此時已經暖熱起來。
沈嶼見她發呆,提醒道:「系好安全帶。」
「哦。」她趕緊抓住安全帶,乖乖的系好。
等她系好安全帶之後,沈嶼這才踩下油門,車飛速的開了出去。
一路上,沈嶼基本上沒有說一句話,由始至終都是目光平靜的看著前方,專心致志的開著車。
薄珂苒則乖乖坐在座椅上,後背挺直,手規律的搭在膝蓋上,儼然一副乖乖女的模樣。
在沈嶼的面前,她可不敢像在沈思葭車上那樣,肆無忌憚的想怎麼坐就怎麼坐。
沈嶼不說話,她自然也不敢說話,車裡的氣氛莫名的有些壓抑,她垂著頭看著自己的手背。
沈嶼專心開著車,她的目光從自己的手背上慢慢的挪到他搭在方向盤的手掌上。
這是一雙比女人還漂亮的手,白皙無暇,像是一件絕美的藝術品,十指纖細,骨節分明,毫無雜質,只是這雙手襯著黑色的方向盤,微微泛著冷意,似乎沒有溫度一般,就像它的主人一般。
可能是沈嶼從頭到尾也沒有看過她一眼,薄珂苒的視線不由的就開始肆無忌憚起來。
順著他的手,目光逐漸上移,落在他線條優美精緻的下頜骨處,側臉的輪廓如刀削一般,稜角分明中帶著幾分柔和,沈嶼的側臉幾近完美。
放眼整個娛樂圈,能與沈嶼媲美的真的是少之又少。
「看夠了嗎?」沈嶼冷清的聲音冷不丁的響起。
薄珂苒瞬間回過神來,「看夠了看夠了。」
她尷尬地收回視線,這下連眼神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
要是以前,她可能還會調侃他幾句,小叔叔,你長得真好看,你怎麼會這麼好看呢?
但是現在,她一句話都憋不出來。
沈嶼沒再說話,好像又恢復了之前的平靜,薄珂苒絞著手看著窗外,眼神再也不敢往沈嶼的方向瞄。
沈嶼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薄珂苒,她撇頭看著窗外,烏黑的玻璃上倒映出她漂亮的臉頰,此時,正帶著懊惱。
沈嶼將車停進她家小區的地下車庫。
薄珂苒伸手解開安全帶,「小叔叔,謝謝你今天送我回來。」
沈嶼側頭了她一眼,微微點頭。
「那什麼……我就先走了……」
說著,薄珂苒伸手準備推開車門。
「苒苒。」
突然,沈嶼喊住了她。
薄珂苒的動作頓時頓了下來,心臟倏然一緊。
自從沈嶼出國之後,便再也沒聽他這樣喊過自己。
「嗯?」
「晚安。」
「啊?」薄珂苒一愣,他喊她就是為了跟她說一聲晚安?
「噢……晚安……」
「去吧。」
薄珂苒下車離開之後,沈嶼並沒有急著離開。
他看著她纖瘦的背影,深邃的眸子驀然比以往更加深沉了幾分。
回到公寓,薄珂苒先是洗了一個澡,躺到床上之後,她滿腦子裡都是沈嶼。
他們四年都不曾再見,其實她也幻想過無數次,再次見面他們會怎麼樣呢。
幻想的時候總是忐忑不安著,可是如今實際見面之後,似乎也就這樣。
他跟從前沒有多大的變化。
四年前的他漂亮,四年後的他依舊漂亮。
雖然她知道用漂亮形容一個男人不好,但是沈嶼的確是長的比女人還漂亮的存在。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不見的原因,她敏感的察覺到他們之間似乎還是疏離了不少,想著,心裡倒生出幾分失落來,或許人性就是如此吧。
在沈嶼出國的那年,她就知道,其實婚約的事情,當事人並不是她一方知曉,甚至他在她之前便已經知道。
那他選擇出國,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她很難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亂想。
她很清楚沈嶼是一個怎樣的人,像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甘願受婚約的束縛?
所以剛在在車上的時候,她想了很多,她最想問的就是他們之間的婚約,究竟算不算數。
但是每一次話到了嘴邊,她卻始終也問不出口。
他沒有主動提,兩人最終都還是默契的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
洗完澡之後,沈嶼關上燈從浴室里出來。
他一面擦拭著頭髮,一面朝臥室走去。
上床之後,他習慣性的從床頭柜上拿過一本雜誌,靠在床頭翻閱起來。
可是,書是翻閱著,他的思緒卻不在書上,手指都不知何止頓了下來。
想到她今天小松鼠一般的模樣,給他敬酒的時候,明明心裡慌張的不得了卻還是裝出一副鎮定的模樣,想著,他不由地勾了勾唇。
還在上學的那會。
那時的她穿著校服,馬尾高高的扎在腦袋後面,騎著自行車跟沈思葭兩人並駕齊驅,每天早晨上學時都會經過他家。
他在陽台上,而她們就從他的身邊經過,她總是揚起腦袋,笑容燦爛的朝陽台上的他揮手再見。
「小叔叔,我們去上學了,拜拜。」
因為沈思葭的原因,她對他異常的自來熟。
跟著沈思葭賴在他家。
跟著沈思葭給他找事。
而堅持了最久的便是,跟著沈思葭喊他小叔叔。
在他二十歲時。
在一次飯桌上,他的爺爺沈長建突然提及跟舊友薄明軒的約定。
說是兩家要結為親家,只不過兩人的兒女都是有家室的人,後來隨著沈嶼與薄珂苒的出生,這事便再被提起,於是,在一頓酒宴中,兩人便被訂下了娃娃親。
他二十歲的時候,薄珂苒不過十四歲的小丫頭。
整天和沈思葭院頭竄到院尾,集合著院裡一群差不多大的孩子成群結隊,沒少惹麻煩。
他與她相差六歲,俗話說三歲一代溝,六歲便是整整兩個代溝,當時的他只當這是長輩間的玩笑話,並沒有放在心上。
然而——
漸漸地,事情好像並沒有按照原來地軌跡行走,他的目光開始不由自主的圍繞著她,在聽到她的名字,會產生條件反射。
然而那時的她不過十七歲,而他二十三歲,這樣的認知讓他有些心慌。
於是,他選擇了出國。
離開的那天,她和思葭一起來機場送他,她跟他說。
「小叔叔,你要早點回來,我會想你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圈竟有些泛紅,他看著,竟隱隱生出一股想要留下的心思,但也只是伸手揉了把她的腦袋。
本以為只要出了國,看不見她,對她便也不會有什麼念想,可惜事與願違。
這幾年他雖然在國外,但是對她的事情他多多少少還是有所了解。
在國外的這幾年,他最常夢見的人還是她。
在夢裡,她甜甜地喊他。
「小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