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塔糖
「小叔,你再拿點,這都是白來的,咱們誰也別客氣。」
見李勝利撿了十幾套衣服就開始打包,還在忙活著挑衣服的趙有方出言提醒。
在他看來,有那些破被褥就足夠回去交差了,屋裡這十包衣服,沒有小叔也得不到。
衣服在哪都是好東西,立了大功的小叔,不多挑一些,他心裡也不落忍。
拎了拎手裡打的包袱,差不多二三十斤上下,李勝利白了趙老大一眼。
「扛上一包,我也拿不家去啊!
這刀給你,拿著路上防身,你跟老三早點走。
這次因為肖家嫂子的事兒,沒能吃頓好的,下次咱們一塊下館子去。」
懟了趙老大一句,李勝利從軍挎里拿出了美式軍刀遞給了他。
今早柳爺說的,他還有印象,從窪里走的時候,趙滿奎也說過,人多路好走。
出了城,在四下無人的地方,不定遇上什麼情況呢?
柳爺說的『手裡有傢伙,心裡不慌張』,也算是至理名言。
順手接過李勝利遞來的軍刀,趙老大的眼珠一突,顯然是被撩中了心弦。
「呦,叔兒,這可是好東西。
我爹也有一把,在家壓箱底呢!
外面的舊棉花太潮,今兒難得有大太陽,等晌午過了我們再走。
您有事兒就去忙。」
眼見趙老大將前襟一掀,把軍刀掖進了腰帶,李勝利有心提醒他注意安全。
但想到各有各的愛好,他也沒多嘴多舌的提醒。
將打好的包袱背上,用麻繩將兩包書打在一起,李勝利就離開了肖家。
看了看門口的馬車,他心裡也有了算計,這時節還是大牲口拉的車靠譜。
等這次去了窪里,問問海爺那邊,能不能給弄上一輛,哪怕是驢車也成,正好養在柳爺家的院子裡。
從板橋胡同到南鑼鼓巷,路程不遠不近,可對身上有四五十斤負重的李勝利來說,還是有些超負荷。
跨進四合院的時候,他前胸後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沾濕了。
「媽,這些衣服您挑一下,我這兩天還要去趟窪里,身上這件怕是不能穿了。」
進屋之後,將沉重的負擔放下,先喝了小半盆桌上晾著涼開水,李勝利才對著北屋喊了話。
「放那吧!
氣喘不勻和,喝水慢一點,別嗆炸了肺。
勝利,我也沒什麼文化,咋督促伱弟弟妹妹學醫?」
聽了老娘的軟和話,李勝利笑著開了口。
「媽,這事兒簡單,讓他們兩個讀書出聲就好。
聽著語調不順、中氣不足,你就抽他倆。
學中醫也不難,一要記性好,二要讀書多。
咱們不提記性的事兒,就管著多讀書好了。
媽,我這兒還得出去給柳爺進點解熱止疼片,您給我倆窩頭。」
將還沒回家的弟弟妹妹,留給老媽打著玩,李勝利還想著去一趟陸軍總院。
柳爺要的大白片,正好找那邊的杜醫生給開點,估摸著兩塊錢能買不少,不熟悉的醫生不一定給開。
見兒子從一早忙活到現在,又風風火火的要走。
韓金花也沒說留人的話,而是給他收拾了四五個窩頭,一點軟的瓜干,順帶裝了一水壺熱水。
「大冬天的在外面別喝涼水。」
給了一句囑咐之後,將水壺遞給兒子,韓金花就開始看地上的包袱了。
「媽,在家多吃點,以後咱們的飯轍穩了。」
將盛窩頭的布袋裝進軍挎,李勝利提醒了一下老娘多吃飯,就奔陸軍總院去了。
到了陸軍總院的急診室,見坐診的還是杜醫生,李勝利就走了過去。
「小李,你嫂子現在搬後面了,三排五號,自己去找吧。」
見到懟過自己的半大小孩,杜長林也沒什麼隔閡,當時雖說言語上有些不對付。
但李勝利救了丁嵐,對他而言,就是伸出了援手。
如果丁嵐死在了急診室,那他的從醫路,只怕也要斷了。
「不著急,杜醫生,能不能給我開兩塊錢的解熱止疼片,再來一罐塔糖?」
聽到李勝利張口就要這麼多藥,杜長林放下手裡的筆記本,斜眼看了他一下。
「解熱止疼片跟塔糖都有副作用,吃的時候要遵醫囑。
解熱止疼片有成癮性,兩塊錢能買一百八十片,你買這麼多幹什麼?
塔糖是蛔蒿提取物做的,前段時間有研究說,吃多了會有精神抑制,也不能當糖丸吃。
而且塔糖也不便宜,不如直接買糖吃。」
聽杜長林說完,李勝利露出個笑臉,只能拿著窪里的趙家做幌子了。
「杜醫生,跟我一起來的,是城郊窪里村的親戚,村里沒有診所,只有鄉里有個衛生院,還沒幾個醫生。
冬天來了,村里感冒發燒的多,腿腳疼的老人也多,我這是幫忙捎點備用藥。
塔糖也是這原因,杜醫生,我覺得我自己也得吃幾顆,你看呢?」
聽了解釋,杜長林才放鬆了下來,這藉口好使,給村裡帶藥的大有人在。
有些人一次就是一千片的大罐,算說的過去。
仔細打量了一下瘦削的李勝利,沒做什麼詳細檢查的杜長林就開了口。
「先吃上四五顆試試,如果拉出來了,再吃幾次。
蛔蟲、蟯蟲,基本每個人體內都有。
記住,塔糖儘量少吃,一次不要超過十顆。
兩塊錢的解熱止疼片,塔糖給你開個中罐十三塊,一共十五塊,我給你開單子?」
一次買十五塊錢的藥,也算是高消費了,見李勝利穿的拮据,杜長林也沒直接就開單子。
大白片是便宜,但塔糖可不便宜,雖說研發了十幾年,但塔糖還只是在城市流散。
蛔蒿這種植物,來自老大哥那邊,種植上對緯度有要求,杜長林聽說,許多農場的種植都失敗了。
只有東北跟魯省的農場種植成功,但產量未知。
聽了杜長林的善意提醒,李勝利點了點頭,算是做了回答。
拿著杜長林給開的單子,到會計室結了帳,杜長林那邊已經讓人將藥取了。
看了看蓋了收訖章的收據,杜長林將一個玻璃瓶,跟一個紙質藥罐,推到了李勝利的面前。
「大白片我給你換了玻璃瓶,塔糖是紙罐,拿回去注意防潮。
小李,我要是想了解中醫,看什麼醫書好呢?」
杜長林殷勤的給換了藥瓶,也說出了自己的目的,經過丁嵐被救的神奇一幕,馬主任已經重拾中醫書籍。
對於中醫不怎麼信任的杜長林,雖說沒有學習中醫的想法,但了解一下,他覺得還是有必要的。
聽了杜長林的詢問,李勝利掃了一眼急診室牆上的幾幅圖畫,咧嘴一笑。
「杜醫生,中醫有道法十不傳。
我最近正好在學正骨手法呢,能不能給我找兩張舊的骨骼、肌肉全圖?
你看我這兒,家裡也不富裕,今天剛去書店看了一下書,厚的六塊四、薄的兩塊七。」
學正骨,不僅要了解骨骼,還要了解肌肉,急診室牆上的解剖圖,算是醫院裡的裝飾品。
想來,陸總這樣的大醫院,舊的骨骼、肌肉全圖,應該是有的。
見李勝利有些拿喬,杜長林也不以為意,能拿喬說明有本事,至於舊的解剖圖,他用點面子也沒問題。
「待會兒我給你找點,你先說說看什麼書?」
杜長林應了,李勝利也就達到了目的,自然不會藏著掖著了。
「就看醫宗金鑒吧。
這是清乾隆年間,官方編纂的一部醫學百科全書。
從基礎的仲景全書,到骨傷、婦科、兒科,甚至於中醫的運氣之說都有。
這本書既是對中醫的總結,也是對傷寒派的拓展。
許多中醫,一生看的就這一本,也足夠所學所用了。
當然,中醫還有溫病學派,但我不建議涉獵過多。
這書在書店可不便宜,一套十二塊八,53年精裝的要二十多呢。」
想起新華書店的標價,想想現在的消費水平,依舊感到有些吃驚的李勝利,便打開塔糖的罐子,吃了兩顆塔糖壓壓驚。
「多謝指教。
能不能給我講一下,你是如何對丁嵐辯證的?
還有,塔糖吃了之後,可能會竄稀,注意點。」
聽了杜長林的問題,李勝利神秘的笑了一下,但想到他的醫囑,嘴裡嚼著塔糖,突然間味道就不對了。
竄稀?配上竄出來的蛔蟲、蟯蟲,有些像炸醬麵吧?平白讓杜長林毀了一道美食。
杜長林不做人,李勝利也沒慣著他。
「杜醫生,我說是蒙的,你信不信?」
李勝利的回答,讓杜長林皺起了眉頭,這半大的小孩報復心可真強。
「小李,咱們聊醫案呢。
你這麼說話,過於不嚴謹了,蒙的?
這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自身所學的西醫,杜長林只歸納了兩個字出來,嚴謹。
在科學的檢查結果幫助下,嚴謹的分析出病因,用藥或用手術手段,解除患者的痛苦,就是他該做的。
「都生死一線了,哪還講什麼嚴謹?
死馬當作活馬醫、病急亂投醫,不都是這樣嗎?
中醫跟西醫最大的不同,就是對於病症、病理、病因的理解。
中醫是沒有多少醫療器械輔助的,辯證全靠望聞問切,難免有些唯心的東西在裡面。
可恰恰是這種唯心,擋住了絕大多數人踏進中醫廳堂的腳步。
沒有自己對於病症、病理、病因的理解,單憑前人的經驗傳承,只能做個選病而治的中醫。
遇上會的藥到病除,不會的束手無策。
對丁嵐的處置,你也在場,我當時也是靈光一現,不用望聞問切,就救了她,你說神不神?
你說唯心不唯心?」
將李勝利說的,記在了筆記本上之後,杜長林也開始回憶當時的場景。
李勝利確實是站在遠處的,因為自己說了一句『中醫不治急症』,他就說出了丁嵐的病症。
這個確實有點神,也有點唯心。
如果沒有檢查結果的輔助,讓他辨別一個人的病症,對於普通的感冒發燒,他應該是沒問題的。
至於對急性闌尾炎昏迷患者,張嘴就辯證,他自問做夢也不敢這麼來。
「唯心?靈光一現?」
聽到杜長林的自言自語,李勝利一陣頭大,再往下就是哲學辯論了,他腦子抽了才跟杜長林扯淡。
「杜醫生,別忘了我的全圖,我先去看看我嫂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