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好一份大禮

2024-08-23 15:56:40 作者: 青花燃
  雲許舟辦事雷厲風行。

  次日一早,便將一應事務安排完畢,出發前往東州。

  東州全境封鎖極嚴,無法帶著侍衛同行。幽無命和桑不近將親衛遣回領地,四人易容喬裝,扮成常年到東海湖畔收購金珍珠與鮫紗的客商。

  不知出於什麼考量,桑不近這一回『扮』成了男人。

  他在外頭驅車,雲許舟拿出準備好的手札,讓桑遠遠將各類珍珠與鮫紗的品質與對應的價格一一熟記於心,以防露餡引人生疑。

  桑遠遠看著雲許舟,見她神色如常,舉止沉穩,竟像是已經忘記了昨夜的事情。

  「把靴子脫了。」桑遠遠輕輕一嘆。

  雲許舟茫然地看她:「啊?」

  「給你治傷。」桑遠遠平靜地望著她,「你不痛嗎?」

  雲許舟愣了一會兒,目光遲疑地落向自己的左腳,忽然眉頭一皺,『嘶』地痛呼出聲。

  直到這時,她才記起昨日與冥龍爭鬥時被龍尾扎穿了足底。當時只顧著鳳果的蛾毒,後來又只惦記著鳳雛的蛇毒,再後來,便發現了雲許洋的秘密……

  對上桑遠遠那雙溫柔平靜的眼神,雲許舟忽然感覺藏在心底那個真實脆弱的自己無處遁形。她痛,怎可能不痛!只是心中的痛,已蓋過了身上的痛。

  望著桑遠遠瞭然的眼睛,雲許舟這個獨自堅強了二十多年的女子,終於捂著臉,痛痛快快地哭出了聲。

  「嘖,煩人。」幽無命很不耐煩地一甩衣袖,踏出了車廂。

  車廂中便只剩下兩個女子。

  「鳳果……你說,我該拿他怎麼辦才好?他是沒有動手傷人,可若不是他替那歹徒毀滅線索,我早已將那賊人繩之於法,哪裡還會有後面的受害者?若是按我雲州律來辦,他這樣的幫凶罪不及死,只該罰十年勞役。」

  桑遠遠安撫地輕輕拍著她的背。

  雲許舟嘆息:「我罷黜他王位,是因為他的心性當不得雲州王。但我若真關他一輩子,卻是我罔顧律法了。律法面前當一視同仁,沒有因為他是我弟弟而重罰的道理。可是,若是只罰他十年,將來他再作惡,我豈不是既害了他,又害了旁人?」

  「他畢竟,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血脈兄弟。」雲許舟目露苦楚,「若是有什麼辦法能救他改邪歸正,那即便要用我的命去換,我也是甘願的。」

  桑遠遠明白她的痛苦。若是雲許洋的罪行按律當斬,那雲許舟必定不會眨一眨眼,直接殺了他一了百了,再痛,也就那樣了。可是他罪不及死,又是血脈至親,便成了附在雲許舟骨頭上的瘡癬,雖然不會變成什麼禍患,卻會伴隨她一生,令她日日難眠。

  桑遠遠思忖片刻,道:「我先替你治一治身上的傷口,療完傷,我說個法子,你看看可行不可行。」

  「哦?」雲許舟當即脫下外袍,露出被冰棱劃傷的後背,然後又彎下腰,去脫雪靴。

  一脫,才發現靴底竟已被血牢牢粘在了腳上,她發狠扯了兩下,將鞋襪都扔到一旁。

  傷口被撕裂,鮮血湧出。

  雲許舟,當真是個乾脆利落到了極處的人。也就這個一手帶大的親弟弟,叫她躊躇難斷。

  桑遠遠凝神片刻,扔出一朵太陽花,噗噗噗地往雲許舟後背的傷口上吐凝露。

  心念一動,花盤輕輕旋轉,像個花灑一樣,將青色凝露均勻地灑了上去,像噴霧一樣,輕盈溫柔地撫觸著雲許舟的傷口。

  花葉舞動,一條潤澤飽滿的『海帶』編織出來,裹住足底的傷,將它一圈圈纏緊。

  「忍著點疼。」

  太陽花的根須掠向傷口,拉出晶絲一般的靈蘊細線,將傷口仔細地縫合。

  雲許舟:「……」震驚!

  茶涼的功夫,雲許舟身上的外傷便被處理完畢。

  「渾身都涼絲絲的,很舒服。」她驚奇地換上了新的衣裳鞋襪。

  一朵大臉花『撲簌』一下蹦到她的手上,搖晃著蔫蔫的大臉,仿佛在邀功。

  雲許舟忍不住伸出手指撫了撫花盤:「這……我活了二十多年了,連聽都不曾聽說過這樣的靈蘊!這是秘技麼?」

  桑遠遠無奈地聳聳肩:「我也不想的。」

  雲許舟遲疑地望了她片刻,抬起手,燃起一蓬明焰,問道:「你無法這樣?」


  桑遠遠嘆息,抬起手,『撲簌』,蹦出一朵大臉花,它還舒展著兩片翠綠的葉子,在她掌心伸了個賤賤的大懶腰。

  雲許舟禮貌地摁下了笑意。

  「其實,很好的,很靈性。」雲許舟道,「還能治傷,非常厲害了。」

  「你說這話的樣子,像極了幽無命。」桑遠遠喪喪地說道。

  雲許舟臉色微微一變,道:「我不知他是幽無命,之前說過的那些話,實在是太失禮了。」

  桑遠遠搖搖頭:「沒有關係,他不會放在心上。」

  雲許舟伸過一隻拳頭,敲了下桑遠遠肩:「很厲害呀鳳果,你這把鞘,竟克住了幽無命那把刀!」

  桑遠遠:「……」鞘這個梗還能不能過去了?!

  她生無可戀地盯了雲許舟一眼,發現這個母胎單身攝政王是當真沒有領會到別的意思,只能點點頭,敷衍道:「他其實挺好的。」

  「也就是對你。」雲許舟輕輕笑了下,意味深長,「他對你確實是有心的,看得出來。」

  見桑遠遠露出窘態,雲許舟及時岔開了話題:「方才鳳果你說,有什麼辦法能對付小洋的心疾麼?」

  桑遠遠道:「他的心疾既然不是後天環境造就的,那便是天然性情裡帶著暴戾因子,嗜殺,嗜血。」

  雲許舟輕輕點頭,苦澀一笑,道:「小洋是我看著長大的,確實不存在讓他扭曲了心智的外因。那便是胎中帶來的,沒治了。」

  桑遠遠搖頭笑道:「自古被封為『殺神』的,恐怕多半有這個毛病。」

  雲許舟眼睛一亮,又一暗:「他的身體,無法上陣殺敵。」

  「何不讓他處決死刑犯?」桑遠遠道,「既然依著雲州律,他的行為該罰勞役,那便給他安排些事做。日子那麼長,你且看他是否執迷不悟。」

  雲許舟長長地倒吸了一口涼氣,猛地撲上前,將桑遠遠死死摟在懷裡。

  「鳳果!我覺得可以!」

  總歸是看到一點希望和方向。

  雲許舟眼睛裡重新流淌起了光芒。

  「我到外頭和鳳雛說話去!」雲許舟興沖沖鑽出車廂,把幽無命趕了回來。

  幽無命一臉不爽。

  「什麼傷要治這麼久。」

  他的頭髮和衣裳上都沾了雪花,走上前來,捏起桑遠遠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她的臉,然後漫不經心地坐上軟榻,道:「太弱了,隨我修行。」

  他並沒有修行,而是聚來了大量木靈蘊,拔苗助長般地往桑遠遠身上灌,差點兒沒把她嗆死。

  三日之後,四人穿過了羊腸小道冰霧谷,抵達與雲州東部接壤的小姜州。

  桑遠遠的修為被幽無命粗暴地灌溉到了靈明境二重天,腦海中那根碧絲般的『弦』一分為二,變成了兩根。她與木靈的感應更深,範圍更大,召出的太陽花凝實了許多,顏色更加鮮亮。

  原本她一次至多可以召出三朵實體太陽花,晉階之後,可以召六朵了。

  「小桑果!」幽無命笑得前仰後合,「等你到了靈耀境,可以試著拿一群大臉花吐口水淹死人!」

  桑遠遠指揮著六隻花盤向他啐去。

  只見幽無命身形一閃,徑直越過她的花,逼到近前。

  他把她抵在了軟榻上,手一抬,摁住她的額頭。

  「檢查一下,可有殘毒。」他的聲音分明已啞了幾個度。

  手指一寸一寸在她額頭上挪移,薄唇卻已印了下來。

  六朵大臉花落在了他的背上,合攏了花葉,像是害羞一般垂下花盤。

  她發現他的親親技術又進步了。

  他的動作極為強勢霸道,卻又恰到好處,把她的閃躲變成了被動的應和。他總是先她一步封住她的退路,倒好似她在向他主動求好一般。

  他的呼吸很沉,心跳極穩,獨特的花香味道伴著體溫將她的心神死死禁錮在方寸之間。

  他就像溫柔又熾烈的火。

  她頭皮發麻,很快就喘不上氣了。

  他胸腔顫動,不斷發出低低的笑聲。

  等到他終於鬆開她時,她已癱在了軟榻上,眸中波光晃動,耳朵尖紅得滴血。


  「小桑果,」幽無命勾起唇角,挑著眉梢,笑得壞意十足,「你想要我。」

  黑眸中的篤定叫人心尖發顫。

  桑遠遠果斷召出一朵大臉花捂住了自己的臉裝死。

  恰在此時,雲許舟抓著一塊斷開的玉簡,興沖沖地踏入車廂。

  「呃……這是……」

  只見男的歪歪倚在一旁,眯著眼,像只剛剛偷過食的狐狸,女的詭異地大白日躺在軟榻上,臉上還蓋著一朵花。

  幽無命十分淡定地瞟了桑遠遠一眼,道:「她在保養容顏。」

  雲許舟點點頭,拉一張小杌子坐下,說道:「鳳果,我安排雲許洋執行了冰凌遲。」

  幽無命愣了下,忍不住瞪起眼睛:「真人不露相啊。攝政王心狠手辣,在下自嘆弗如。」

  他以為雲許舟是把雲許洋給剮了。

  桑遠遠抓下敷在臉上的太陽花,抓著幽無命的衣袖坐了起來。

  「如何?」她問。

  雲許舟挑了挑眉,道:「死犯便是那鎖匠。雲許洋根本不敢相信我真叫他做這種事。後來被逼著動了手,沒幾下就又哭又笑,幾欲暈厥!我尋思著給他個下馬威,便讓人死死盯著,不許他休息片刻,行刑完畢之後,他連膽汁都吐了出來,說再不要見血了。」

  「好一劑猛藥。」桑遠遠嘆道,「攝政王真是雷霆手段。看來他只是葉公好龍罷了。」

  雲許舟微微一笑:「原來也不是無藥可醫。明日還有更多的活計等著他。如今他能接觸到的人,個個冷心冷性,絕無可能予他半分同情!」

  桑遠遠道:「等到放下屠刀那日,說不定大徹大悟,立地成佛。」

  雲許舟獨掌王政多年,身邊能人眾多,雲許洋就像是萬丈洪峰之下一隻小螞蟻,根本不可能翻起任何浪花。

  幽無命很不屑地冷笑道:「用得著那麼麻煩麼,一刀下去不就清靜了。」

  雲許舟道:「他是我親弟弟。幽無命,你若是有親兄弟,便會知道……」

  她猛地想起眼前這位是自己滅了自己全家的狂人。

  幽無命唇角浮起一絲怪笑,指了指雲許舟身下的那隻『小杌子』。

  雲許舟猛地發現,它並不是杌子,而是一隻很精美的木匣。

  「喏,」幽無命挑著眉,伸出一隻手,晃了晃手掌,「那兒呢。」

  桑遠遠捂住了腦門。

  雲許舟居然坐在了皇甫渡的腦袋上!

  「別碰,別碰。」桑遠遠無力嘆息,「不是什麼好東西。」

  幽無命抓過了木匣,放在矮案上,揭開。

  皇甫渡的腦袋保管得十分新鮮。

  雲許舟朝里一看,好一陣眩暈:「這,這不是東州王的義子,皇甫渡麼!」

  皇甫渡執掌晉州,與雲州接壤,雲許舟作為雲州攝政王,與皇甫渡曾打過一些交道,一眼便認了出來。

  她扶了扶額,道:「我與鳳雛還曾談論過他。」

  桑遠遠與幽無命很有默契地對視一眼,問:「哦?」

  雲許舟不知不覺就把桑不近給賣了:「當初我對鳳雛說,皇甫渡與我挨得近,年歲也相仿,若是再等兩年仍未找到意中人的話,不如便主動向皇甫渡提一提,看他有沒那個意思。」

  桑遠遠挑起眉頭:「他怎麼說?」

  「鳳雛說了皇甫渡一堆壞話。說這皇甫渡生了副女相,日後夫妻生活想必不美……」雲許舟納悶地歪了頭,「為何生了女相不利於夫妻生活?」

  桑遠遠:「……」大哥給自己挖得一手好坑!

  幽無命已經憋不住開始壞笑了。

  桑遠遠見雲許舟一副求知若渴的樣子望著自己,只得咳了咳,道:「他就是不想你嫁人,瞎說的!」

  「我覺得也是。」雲許舟懶懶地把雙手一抄,「又說,皇甫渡二十好幾尚未議親,身邊也不曾有過紅顏知己,想必是有什麼隱疾毛病。」

  桑遠遠:「……」他桑不近難道不是?

  雲許舟又是一記重擊:「我便與她說,桑州世子桑不近,年歲也相當,也不曾有過什麼流言,聽說也生了女相,莫非也是有隱疾毛病?」

  幽無命抽著嘴角,忍不住插話:「那他怎麼說!」


  雲許舟嗤地一笑,道:「她倒好,說桑世子是個好的。分明一樣的條件,如何一個就好,一個就壞,若是我沒料錯,她是對那桑世子有意思呢。為了讓她放寬心,我便對他說,無論皇甫渡還是桑不近,我哪個都不考慮行了吧!」

  桑遠遠揉了揉腦袋:「後來你們就再不聊這個了是吧?」

  雲許舟點點頭。

  幽無命捂著肚子出去找桑不近了。

  桑遠遠覺得待會兒他們兩個肯定要打起來。

  幽無命離開之後,雲許舟的神色凝重了許多,她挪到了桑遠遠身邊,認真地問道:「皇甫渡的首級為何在你們手上?幽無命的行事,我倒是早有耳聞,可你與鳳雛,並不是這樣的亡命之徒啊!」

  桑遠遠思忖片刻,道:「我不願瞞你,但有些事情我自己也仍是雲裡霧裡,此刻說那些,為時過早。只一點,若是雲氏血脈詛咒之事當真出自東州手筆,希望攝政王視我們為盟友,共進共退。」

  雲許舟垂頭一笑:「那是自然。」

  沉默片刻,雲許舟抬起了頭:「皇甫渡是何時死的?為何我竟未聽到半點風聲?」

  桑遠遠得意地笑道:「因為誰也不知道他在這裡。」

  東州用的本就是李代桃僵之計,那百人親衛回到東州,發現轎中無人,估計是錯愕到不得了。

  親衛與接引使,必定一口咬定,沿途沒有遇到任何意外,絕對不可能有人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劫走了皇甫渡。

  冰霧谷中的痕跡早已被清理得一乾二淨,沒有留下任何破綻。

  所以最終東州方面只會得出一個結論——皇甫渡從一開始,便沒有上轎。

  那麼他會在哪裡呢?

  桑遠遠微笑著,望向矮桌上精緻的木匣。

  好一份大禮。

  ……

  車輦順利通過了小姜州。

  小姜州的姜王族其實才是姜氏的主族,當初取代了雲氏入主天都的正是小姜州的王族。姜氏入主天都之後,天都西南部的殷氏王族主動讓出了領地,便是如今的姜州。

  而姜氏的祖地小姜,則因為交通不便,且被皇甫的勢力壓制,日漸衰微,小姜乾脆破罐子破摔,不再發展兵力,而是致力於發展農工商業,如今已成為了東境八個州國的貿易中心。

  雲許舟一行,正是扮成小姜的客商。

  越過小姜州地界,前方便是皇甫氏的老巢,東州。

  遠遠能感覺到東州戒備森嚴,氣氛沉重。東州築城用的是黑鐵,從遠處望,還以為看到了黑鐵長城。

  皇甫俊的士兵個個神色肅殺,一望便知是血海里滾出來的好手。桑遠遠在遠處打量著,心中更添了一分慎重。

  皇甫俊,是真正站在巔峰的男人,像上次那樣的機會,恐怕是再不會有。

  一行人跟著往來客商,排著長隊,挪向城門。

  入關的客商被排查得十分仔細,幸好雲許舟手持高級別的通行證,才堪堪保住了皇甫渡的腦袋。

  剛過城門,便見身著重盔的官兵急急趕來,將客商驅向道路兩側。

  「恭迎天都特使——」

  桑遠遠眉頭一跳,掀簾望去。

  只見一架飄滿了鮫帶、金裝玉裹的大車緩緩碾進城門,車簾敞開,頭束金冠的『特使』左擁右抱,攬著兩名衣裳不整的美貌女子,正駛入東州境內。

  竟是個熟面孔,姜州王世子,姜謹真。

  幽無命從身後探過了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聲音涼颼颼:「聽說你上次途經姜都時,與姜謹真共飲了三五杯酒。他逢人便夸小桑果的海量。」

  桑遠遠側眸看他,見他微眯著眼,殺意盈然。

  她揚起了笑臉:「幽州王吃醋了。」

  幽無命懶洋洋抽身而去:「嗤。」

  她偏過頭,手肘撐著車窗,纖纖長指點在額側,斜著眼風,笑道:「我對他說,在那冥魔戰場上,我得幽州王傾力相護,敬的是幽州王。怎麼,他逢人便吹牛,居然不把你這尊大佛搬出來用麼。」

  「借他一百個膽。」幽無命挑下了眉,很無所謂地拎起矮桌上的茶壺倒水喝。

  眉梢眼角全是壓不住的得色。

  「這個時候,姜雁姬為何派姜謹真過來?」桑遠遠有些奇怪。

  幽無命冷冷一笑:「皇甫俊不是傷了麼,即便這東都蓄了冥族給他續命,少不得也要臥床月余。姜謹真屬水,這麼難得的求師機會,姜雁姬又怎會放過。」

  聽他這麼一說,桑遠遠頓時恍然大悟。

  當初姜雁姬便是把靈蘊屬金的姜謹元派到了韓少陵身邊,跟著他修行。如今難得絕世高手皇甫俊臥床蓄靈蘊療傷,姜雁姬自然不願白白浪費這個機會,便把另一個侄兒子姜謹真給派來了!

  真是精打細算,很會過日子。

  「為了稍微掩飾一下難看的吃相,姜雁姬必送來了不錯的寶貝。便宜我了。」

  幽無命淡笑著,抓過矮桌上裝了皇甫渡腦袋的木匣,拎起刀,歪著身體用刀尖慢悠悠地刻字——

  「幽」

  桑遠遠看著男人專注的側臉,視線漸漸有些恍惚。

  認真做事的時候,男人總會顯得特別好看。

  長眉微微蹙起一點,修長漂亮的手指抓著工具,用力時,指節極有力量感地突起,一雙手,便像是一幅畫。

  薄唇微分,偏著頭,時不時皺一下眉,或是露出一點笑意,好看得叫人眼暈。

  刻到一半,他把木匣湊到嘴邊,輕輕一吹。

  木屑飛開,他眯起眼睛,避免它們濺入眼中。木屑撲面,他下意識地拱起了眉頭,微繃著唇,側一點臉,眼角顯得異常狹長深刻。

  畫面停留一瞬後,他單手托著木匣,放到遠處瞄著看了看,滿意地把它端端正正放回矮桌上,收刀,拍手,道:「大功告成!」

  桑遠遠急急湊上前去。

  她迫不及待想看一看,幽無命這樣的人,刻出來的字會是什麼樣子。

  都說字如其人,不知他的字會不會和他本人一樣,那麼詭譎漂亮。

  湊到近前一看,她愣住了。

  那半個「幽」字竟是難以用言語形容的丑。

  桑遠遠:「……」幻滅了。

  幽無命早已在偷偷觀察她的表情,見狀哈哈大笑,把她捉進懷裡,道:「傻果子!這又不是我的字!」

  「那是……哦,明白了。」桑遠遠恍然。

  幽無命把她的臉扳向他,朝著她的額頭親了好幾口。

  「小桑果,別以為我專心刻字就不知道你偷看了我多久!這樣就為我神魂顛倒麼,以後你豈不是得拴在我的腰帶上!」

  他笑得可惡至極。

  笑了一會兒,他抓過木匣,掀開蓋子,盯著皇甫渡的那張殘留著驚愕恐懼的臉看了片刻,然後慢悠悠地取出另外一隻木盒。

  陳舊的木盒,裡面裝著一塊火紅色的,帶著濃烈香味的綢布,綢布之上,端端正正放著一粒記靈珠。

  幽無命把它拈了起來,在指尖轉了片刻,然後輕輕掰開皇甫渡的嘴巴,把記靈珠用刀尖挑了,小心翼翼地埋到了皇甫渡的舌下。

  「借花獻佛。」幽無命笑得天真燦爛。

  這枚只有聲音沒有畫面的記錄珠中,記錄了姜雁姬的聲音——

  「可憐的兒,娘親也是沒有辦法,只能捨棄你了啊。別難過,這沒什麼好難過的,誰都會死啊,不是嗎?這樣死,還能為娘親做點事,娘親無論日後到了哪裡,都會記著這個願為娘親犧牲的好寶寶……」

  桑遠遠眼睛微張,望向幽無命——

  好一招張冠李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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