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燃燒的戰意

2024-08-23 15:56:44 作者: 青花燃
  踏入宮殿的雕花及頂大門,幽無命鬆開了攥在桑遠遠腕部的手。

  他返身,慢慢關上了殿門。

  桑遠遠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只覺這殿中靜得叫人心頭髮毛。

  她不怕他,不怕他對她做出任何事情,但他此刻的狀態顯然有些不正常,她能感覺到他的心跳一直是亂的,身體一直是冰冷的。

  闔上殿門之後,他有好一會兒一動也沒動,就那麼靜靜地背對著她,站在那裡。

  他今日穿著黑袍,領口、袖口和袍尾都有暗金色的隱線紋繡,在這光線略顯昏暗的大殿中,一晃一晃,發出點點冰冷的微光。

  他的身體沒有任何起伏,仿佛連呼吸都停止了。

  「幽無命……」

  她輕輕喚了他一聲。

  帶一點點侷促的聲音在空曠的殿中迴旋了片刻。

  他終於慢慢轉過了身。

  「小桑果,我現在要你。」他說。

  她怔忡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因為他的表情實在是太平靜了。

  她動了動嘴唇,愣怔著,看他兩步走到她的面前,將她打橫抱向內殿。

  雲榻清清冷冷,窗戶緊閉,殿中一片昏暗。他半點沒有要燃燭的意思,把她平平放在雲榻上之後,拈出一枚玉簡,看了片刻,擱在玉枕旁邊,然後開始解衣。

  黑袍滑落在地。

  他垂著頭,一言不發解掉了她的衣裳。

  他的目光很空,儼然有著沉重心事。

  直到他合身覆上來時,她仍然沒有任何準備。

  她抿住了唇,輕輕摟著他的脖頸,溫柔地應和他。

  他明顯不專心,時不時便會不自覺地望一眼枕邊的玉簡,好像在等待什麼消息——她也分辨不出,他是想要等到什麼消息,還是不想要等到什麼消息。

  兩個人都心不在焉。

  他的身體是冷的,就像是機械地在完成任務一樣。

  她的心中驚疑不定,此刻的幽無命,再一次讓她無法看透。就像當初那個隨時可能發病的,處於混亂之中的瘋子幽無命一樣,這一刻,除了能夠確定他不會傷害她之外,她對他的情緒一無所知。

  外面透進來的那一絲昏暗的光線徹底消失了。

  「幽無命……」她輕聲說道,「半個多時辰了。」

  他動作一頓。

  緩緩垂頭看她。

  黑暗中,他的眼睛像是兩粒燃著暗火的星星。

  「受不了了麼?」他終於開口問道。

  聲音平靜,有些啞,但不是那種漫著黑暗的啞。

  「嗯。有點疼。」她應道。

  他抬起手來,撫了下她的額。

  「乖,很快就……」

  玉簡忽然亮了。

  在這一片漆黑的清冷寢殿中,乍然亮起的玉色光芒頗有些扎眼。

  青綠的光芒映在幽無命的臉上,他的眼睛變成了兩點明亮的綠火,神情平靜,卻像兇惡的鬼。

  他抽身而起,反手披上黑袍,坐在了雲榻邊上,拈起玉簡,「說。」

  玉簡中傳出阿古的聲音:「報主君,又出事一個,死亡時間一炷香之前。」

  幽無命冷冷淡淡地問:「死法有任何區別嗎?」

  阿古回道:「沒有!」

  「知道了。」

  幽無命捏碎了玉簡。

  他扔出一縷明火,點燃了殿中的燭。

  她閉了閉眼,一時無法適應光亮。

  他慢慢偏過頭來,嘴角微微抽搐,笑容冰冷猙獰。

  「小桑果,覓心者,容不得我們在一起呢。」

  她猛地一驚,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心臟突突亂跳,愕然望著他。

  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心頭有些驚悸和茫然。

  「嚇到了?」他扯著唇笑了笑。

  她緩了緩心緒,抓著他的胳膊坐了起來,把發軟的身軀貼在他的身後,艱澀地說道:「你是說,你與我在一起,就會有人被殺死?」


  「嗯。」他的胸腔悶悶地顫了下,發出低沉平靜的聲音,「第一次出現死者的時間,正是在你的雲榻上,你我做夫妻時。」

  他轉過身,探出長臂,把她的身體整個攬進了懷裡。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撫她的發:「我細想了一路,終於找出了唯一的規律——但凡我因為你而心中激動,覓心者便會開始行兇殺人。」

  桑遠遠猛地一震:「時間……都能確定嗎?」

  幽無命薄唇輕扯,露出一個冰冷到極致的笑容:「現在,徹底確定了。」

  她一時感覺有些難以消化,喃喃道:「你我,和短命,在小河中嬉戲玩鬧的時候,難道是你最開心激動的時候嗎?」

  那個時間段內,『覓心者』連殺了兩名幽影衛。

  「嗯。」他的眸中划過一絲溫柔,「從未有過那樣的心情。」

  那是徹底敞開了胸懷的嬉鬧,不摻雜欲望,拋卻了一切煩惱,和心愛的人在一起,還帶著狗子。

  桑遠遠心中劇震——無論相隔多遠,都能夠即時感應到他的情緒,且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靈明境的高手……

  她重重閉了閉眼,像嘆息呻吟般,吐出了兩個字。

  「是它?」

  「是啊。」幽無命輕飄飄地說。

  他垂下了深刻狹長的眼睛,凝視著她。

  「破境之後,便斷掉了控制。」他扯著唇,冷笑,「我原以為修為太高,它跟不上,變成了無法動彈的木頭。」

  桑遠遠深吸了一口涼氣:「它到底……是什麼?」

  「是啊,」幽無命眯了眯眼,「是什麼呢?」

  那是他原本的身體,早已在二十年前死去,因為他與它仍有感應,便帶著它一起修煉,將它製成了偶。

  誰能想得到,偶,竟會斷了線,掙脫了偶師的束縛?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抬頭看他:「它仍能感應到你的開心快樂。那你呢?能感應到它麼?」

  「仇恨。」幽無命緩緩眨了下眼睛,「只有仇恨。與我從前一樣,一整片,都是陰暗的仇恨,像苔蘚。整個人,由內至外,都是發了霉的苔蘚。」

  他用平靜到了極點的語氣,說著這般令人驚心的話。

  她緊緊抱住了他,盡力溫暖他冰冷的身軀。

  半晌,他低低地笑了一聲。

  「小桑果,你為什麼不穿上衣裳?還想要麼?」

  桑遠遠:「……」忘記了。

  他伸出長指,挑了挑她的下巴:「只能先委屈你一陣子,拿到它之前,不能再碰你了。」

  她點點頭。

  旋即,覺得哪裡有點不對。

  好像她非常需要他碰她似的。

  她無語地起身,穿上了衣裳,坐在距離他一尺之外,道:「方才我也沒覺得你激動啊,它怎麼還是殺人了?」

  幽無命淡淡瞥她一眼:「有激動。怎可能不激動。」

  「哦。」她的心頭後知後覺地泛上些許羞意。

  他湊近了些:「你好像不是很喜歡。是時間太久了麼?」

  桑遠遠:「不,是少了感情。」

  「啊……」幽無命懊惱地拍了拍額頭,「我只顧著想那件事……」

  「沒事的。」她衝著他,安撫地笑了笑,「你專注的樣子,迷人極了。」

  他臉色微變,她也嚇了一跳,急急指了下他的心口:「別激動!」

  二人對視,深呼吸,調節情緒。半晌,像是打了一仗似的,頗覺疲累。

  她繃起了一張女夫子的臉。

  「從今日起,你需心如止水。」

  他有點想笑,忍了下去,很不屑地揮揮手:「修煉修煉。」

  這一夜,桑遠遠的修為再次向前躍了一大步,順利突破了靈明境六重天。其實在修煉這方面,她顯然是個天才——本身與木靈的親和度就已經非常驚人了,再加上還有大佬貼身帶飛,這樣的升級速度說出去能把人嚇死。

  腦海中的青色靈蘊之弦變成了六條。

  桑遠遠手一招,只見整個大殿裡密密挨挨擠滿了大臉花。


  二大一小三隻食人花艱難地從一堆臉盤子裡面擠出它們鮮紅的花瓣,時不時『呼』地張開巨大的花瓣口,衝著大臉花左右搖晃著抖上幾抖,作勢要吃人家的臉盤子。

  幽無命將陰雲壓到眼底,虛虛地大笑了起來,笑得拍床。

  「小桑果你是想要笑死我好繼承我的遺產麼?」

  「繼承你那一屁股欠債?」她沒好氣地瞪他。

  幽無命假裝聽不見她在說什麼,轉著黑眼珠,慢悠悠把臉擰到另一邊。

  他摸著下巴,沉吟了一會兒,然後正色道:「你這毛病,應當是神魂太強。」

  她驚奇地望向他。

  他續道:「但是腦子裡裝的東西又太……」

  他指著面前那些又喪又奇葩的玩意,半天找不出一個恰當的形容詞來,就捂著肚子笑。

  桑遠遠:「……幽無命你夠了。」

  「嗯。」他乾脆利落地翻身離開了床榻,「我該走了,乖乖在家等我。」

  桑遠遠吃驚地望著他:「不帶我去麼?」

  幽無命失笑:「小桑果,我又不是去玩。」

  「其實我現在也沒那麼沒用……」她思忖片刻,喪喪地垂下了頭,「算了,不拖累你。」

  她的反應速度、身體強度終究是差了許多,到了戰場上,那些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對付皇甫家的精銳,不比收割冥魔。

  她爬了起來,替他從桌上捧來了戰袍:「安心去吧,受傷沒關係,回來我給你治!」

  他很想重重親她的烏鴉嘴,終究還是把心思按捺了下去。

  披上戰袍,他大步流星踏出了宮門,一次也沒有回頭。

  桑遠遠走到窗邊長榻上坐下,托著腮,頗有些憂鬱地望著天。

  忽見殿門那裡黑影一晃,身著戰袍的幽無命大步走回來,抓住她的手:「走!」

  桑遠遠:「?!」

  他帶著她,跳上短命後背,如箭一般掠出了冀都。

  「我出門打仗你卻看不見我,必定胡思亂想,心緒難安。」他用陳述事實的語氣,平平靜靜地說道,「我想到一個地方,你可以在那裡觀戰。」

  「才不會,」她心中溫暖,唇角不禁浮起了微笑,「我就修煉,興許你回來了我都不知道。」

  他輕笑一聲,懶洋洋道:「少來,你入得了定,算我輸。」

  幾句話的功夫,短命已跑過了一小片荒原,面前是連綿的矮山,山上稀稀有一些樹。

  「上山。」幽無命拍了下短命的大腦袋。

  短命很不爽地偏過頭來,打了個憤怒的噴嚏。

  桑遠遠知道,它是心理不平衡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從前短命只是在西部這幾個貧窮的州國晃蕩,大家都沒裝備,它也無甚感覺。這回到雲州溜達了一圈,它便發現人家的雲間獸,身上是穿著裝備噠!

  而且聽說東州的雲間獸待遇更好,靈甲從頭裹到了腳,進這種山,穿過那些矮樹叢,根本就不會扎一身毛毛刺噠!

  像它這樣高級的雲間獸……為什麼要裸奔!為什麼!

  生氣氣!

  它瞄了幽無命一眼,慫了,老老實實勾著頭,躍進了一團矮樹叢中,快速穿過小山包。

  接近午時,短命載著幽無命二人,從一處一線天斷崖上躍過,落進一片松柏林。

  穿出松柏林,眼前豁然開朗!

  只見山的正下方,是一片難得的開闊地,一條平坦的山間谷道通向外頭,足夠五十頭雲間獸並行。

  開闊地囤了騎兵,約有八千餘人,裝備精良,威風凜凜。

  領頭之人身材魁梧,桑遠遠從遠處一望,便認出了皇甫雄這個老熟人。

  她的目光順著山間谷道往外飄去,數里之外,便是那連接秦、冀二州的棲喜道,棲喜道中,正有東州的後勤運輸軍將大車大車的秦州靈甲運往南面。

  棲喜道兩旁的山林間,偶爾能看到一點黑甲反射的光,那便是埋伏在兩側,預備收割這一批軍備的幽州軍。

  等到幽州軍截下軍備,向南邊轉移的時候,皇甫雄便會率著八千騎兵猝然殺出,幽州軍猝不及防,帶著沉重的裝備,又是步兵遇騎兵,必定得吃一個大虧。


  這便是皇甫雄想要從幽無命身上收取的『利息』,好叫天下人都知道,雖然丟了裝備,但因為他皇甫雄的雷霆一擊,叫幽無命也吃了好大苦頭!

  只可惜皇甫雄怎麼也想不到,他這隻黃雀背後,還站著幽無命這個殘忍的冷血獵人。

  幽無命平抬起手臂,漫不經心地指了指山道外的一處平地:「皇甫雄的八千騎離開谷地,必要在那裡整軍列陣,發起衝鋒。小桑果你看,我昨日便讓他們在那平地前方半里路處,埋好了鐵蒺藜,皇甫雄一衝鋒,必定人仰馬翻!」

  「斬了皇甫雄,我便回來接你。」他把她從短命背上抱下來,找了塊乾淨的大石頭,放她坐下。

  桑遠遠驚了驚:「你要殺皇甫雄?」

  皇甫雄這個人,怎麼說呢?雖然敵對,但好像也不算個壞人。而且現在殺了皇甫雄的話,豈不是又把皇甫俊的仇恨拉回來了?

  幽無命瞭然一笑:「好,依你,不殺。呵,小桑果,你要知道,我想殺他,隨隨便便就殺了。」

  桑遠遠:「……」他明明就不想殺!

  他不再囉嗦,躍上短命的脊背,像一陣風,卷下了山去。

  今日他帶著他的刀。

  身影在樹影中時隱時現,像是一幀幀特意截出來的畫面,每一幅,都是青年王者最意氣風發的模樣。

  他仿佛回了下頭。

  這麼遠,早已看不清彼此的容顏。

  她還是衝著他笑了起來。

  棲喜道很快就傳來了震天的喊殺聲。

  幽無命找的這個地方當真是極好,從這裡往下望,整個戰場一覽無遺。

  桑遠遠留意到了許多細節,比如,幽軍和皇甫軍相比,確實是輸在了裝備。他們借著山勢伏擊經過底下谷地的東州運輸隊,本該是餓虎出山,撲食鼠兔的局面,然而皇甫軍仗著裝備好,悠然結成了防禦陣線,不緊不慢向後退,幽州竟是追擊不上。

  當然身在戰場上,是看不到這些東西的。

  在幽軍看來,便是他們撲殺下山,東州的運輸隊扔下東西聞風而逃,跑得比兔子都要快。

  這個快,其中又有講究——首先,皇甫軍的雲間獸,品質更好。其次,雲間獸平日的飲食一定更加健康營養,它們的爆發力和力量,都要遠遠優於幽州的窮獸。再次,雲間獸身上的靈甲絲毫也沒有阻礙它們的奔跑速度。

  總結起來,就是一個錢字。

  桑遠遠更加理解書中幽無命為什麼要選擇那般極端的同歸於盡了。

  越拖下去,幽州只會越來越窮,力量被削弱得越來越厲害。

  眼睜睜看著仇家一天比一天兵強馬壯,他能怎麼辦?

  能同歸於盡都不錯了。算算時間,韓少陵的三十定妻宴之後,幽無命便要火燒天都、身首異處!

  幸好如今有她。她已逆轉乾坤,暫時保下了他的小狗命。

  桑遠遠深深吸了一口氣。

  想要打敗那些敵人,路還長得很。

  當務之急,便是——

  錢!

  她握住了自己的拳頭。

  一定要想辦法,幫他掙很多很多的錢!

  等等。

  她忽然反應過來一件事——幽無命他的全部家當,能有幾個錢?

  用全部家當和未來五年賦稅作聘禮?

  恐怕真正算得上大錢的,就只有預支的那五年賦稅吧?!

  所以他是開了張空頭支票,就把她給套走了吧!其實,根本就是一毛不拔!空手騙媳婦!

  原本以為自己很值錢的桑遠遠:「……」

  再等等。

  幽州幾乎全員皆兵。幽無命對手上的兵,那是優待得不得了,所以,他根本就不可能從他們手上征多少稅!未來五年賦稅,恐怕,根本就沒幾個錢!

  已經發現自己可能不怎麼值錢的桑遠遠:「……」

  這狗男人,居然還擺出那副豪爽大方的樣子,騙得她小心肝兒一通亂顫?!

  所以其實他的聘禮,可能還比不上趙周齊那些小州國的貴族娶親時花得多。

  至於一個月後的大婚?


  算了,就請請親朋好友,隨便擺兩桌湊合吧!

  終於發現自己一文不值的桑遠遠:「……」

  她瞪著那道急速穿梭在山林間,向著皇甫雄的騎兵迅速逼近的利落身影。

  瞪了一會兒,忍不住扶著額頭,無奈地笑了起來。

  這男人,她都不用擔心日後要斗什么小三——他根本沒錢去浪!

  想完了財政大事,她的目光幽幽飄向西面。

  她又想起了今日他在雲榻上的表現。

  幽無命是極其聰慧的人,親眼看見屍體上的傷痕之後,他恐怕就已經有了大致的猜測,所以在路上時,他才會仔細回憶每一次兇案發生之時,他在做什麼、心情如何。

  兩相對照,他已確定『覓心者』正是那具人偶。但到了冀都之後,他還是選擇把她抱上雲榻,懷著複雜至極的心情,和她親密了一回。

  一來,是最後的確認。

  二來,是為了她的安全。

  他必須確認,那具邪偶此刻身在幽州,無法傷害到她。

  這樣他才敢離開她,獨自上戰場。

  桑遠遠望向那道正在密林中穿梭的身影。這裡地勢實在險峻,除了短命之外,再沒有第二頭雲間獸可以這般無聲迅捷地接近皇甫雄的騎兵,但是這一仗又非打不可,因為鐵蒺藜不可能滅了一支八千人騎兵,一旦皇甫雄穩下陣腳,便會繞過陷阱地帶,再一次發起衝鋒。

  所以幽無命必須做這個英雄。

  桑遠遠凝望著他的身影,眼眶隱隱有些發熱。

  這個心思縝密的男人,其實也為她付出了太多。

  棲喜道的『戰鬥』很快就結束了。

  幽軍大獲全勝,將那一車車精良的裝備從谷地運了出來,從極遠處看,都能看出那些螞蟻大小的黑人們個個是一副窮人乍富、走路發飄的德性。

  恨不得一路唱歌回去。

  皇甫雄的騎兵出動了,五十人一排,鐵蹄踏出隱身的谷地,迅速在谷外的平原上結成了方陣,壓下槍尖,開始發起衝鋒。

  一切盡在幽無命的掌握之中。

  他的身影停在了最後一座小山頭上。

  短命仰起了腦袋,預備衝鋒。

  刀在手中,他偏過頭,往身後的高山上看了一眼。

  旋即,戰袍飛揚,身形似箭,筆直地向著前方那八千鐵騎撲殺而去,一往無前!

  黑刀低低壓在身側,相隔那麼遠,桑遠遠都能聽見隱約的嗡鳴震顫聲。

  她激動得站了起來,心臟『怦怦』亂跳,血液在體內奔騰。

  既是緊張,又在為他感到興奮。

  這,就是她選擇的男人!

  皇甫雄的騎兵前排開始人仰馬翻。

  除了鐵蒺藜之外,那一帶還埋藏了許多爆炸物。

  平原之上,轟隆聲、獸鳴聲,連綿不斷。

  衝鋒之勢不是說停就能停的。

  前排出了事,後排根本來不及剎車,就算及時勒停了雲間獸,後方的騎兵也會重重追尾上來。

  皇甫雄只知拋出了那麼一大塊肥肉作餌,幽州人必定上當,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還有黃雀在後,旁人竟是比他多看一步,將計就計,反將一軍。

  一團混亂之中,幽無命那道攜帶著地獄氣息的身影已然殺至!

  根本不給皇甫雄重新整軍的機會!

  他的狂笑聲迴蕩在平原上,令皇甫軍心驚膽寒,更加不知所措。隔著一片陷阱地帶,幽軍在將領的指揮下,迅速分成了兩撥,一撥繼續將軍備押運回關內,另一撥則是列成了行軍陣,從兩邊側翼向皇甫雄的騎兵包抄而去。

  幽無命在大軍中殺來殺去,擾亂他們結成陣形。他的身後漸漸匯聚起了一大股鐵浪般的追兵。

  皇甫雄很快就發現,幽無命這瘋子居然膽敢一騎闖入自己的兵陣,當場便發了狂。

  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皇甫雄熱血沖腦,他不顧左右兩旁包抄而來的幽軍,徑直指揮麾下的軍隊,從各個方位堵截幽無命。

  桑遠遠不禁有些緊張,她往前走了幾步,扶著一株松樹,站在了山邊。


  幽無命並沒有暴露他真正的實力。

  他壓制著修為以及焰力,刀上爆出的青光仍與當初玉門關一戰時相仿。只使出五分力氣的話,他的續航能力自然是大大提升,激戰許久,非但不見半點疲態,反倒愈戰愈勇。

  他這般勇猛,皇甫雄只以為他已是強弩之末,揮令手下送死送得更加勤快。

  桑遠遠凝望著幽無命那道矯龍般的身影,見他所經之處,皇甫軍一茬一茬如割麥般倒下,心情不由得更加激盪,不住地在心中為他喝彩。

  從側翼包抄過去的幽州軍已越來越近,眼見再有一炷香的功夫,皇甫雄這支陣腳大亂的騎兵,必將被幽軍這頭猛虎一口吃下!

  騎兵在無法衝鋒的時候,對上步兵便不再有壓倒性的優勢。

  此刻皇甫雄已紅了眼,一門心思就想取幽無命的性命,根本沒留意到自己很快就要徹底陷入敵人的包圍圈。

  桑遠遠忍不住再一次嘆息——幽無命,真不是人。

  若是他率著一支騎兵隊伍從背後偷襲的話,皇甫雄就不會這麼頭腦發熱,肯定會提起警惕,注意到側翼的情況,早早開始突圍。

  然而他就一騎殺了進去。

  被一個人殺退八千騎兵,那當真是奇恥大辱,皇甫雄那顆熱血中二的腦袋裡,絕對絕對不會生出撤退的念頭。

  真是,算盡了人心。

  只見道道半月青光在人群中閃爍,東州軍人仰馬翻,左右兩翼,幽州步兵迅速包抄,衝著凌亂不堪的東州騎兵陣,發起了總攻!

  幽無命那低冷帶笑的聲音穿透力極強,橫掃原野,迴蕩在谷地之中——

  「殺!」

  幽軍的戰意被徹底點燃。

  「殺!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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