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下一個目標

2024-08-23 15:56:45 作者: 青花燃
  桑遠遠緩緩低頭去看,發現一隻小手拽住了自己的裙子。

  霎那間,她感覺自己靈魂出竅了。

  她的目光像是被漿糊粘住一樣,死死定在那隻抓住她裙尾的小手上,怎麼挪也挪不開。

  片刻後,她才隱隱覺得哪裡有點不對。

  這是一隻人手。

  不是木偶的手。

  雖然偶的小手也白白嫩嫩的,但還是能看出木頭的材質。

  不像眼前這一隻,一看就是真實的皮肉。

  桑遠遠腳軟了下,定定神,順著小手往上看去——是個扎著兩隻小辮的胖女童,五六歲的模樣,一雙眼睛又大又黑,像小鹿。

  「萍萍姐姐在裡面,有糖糖吃。」

  小女童用手指著第二位受害者的院子。

  這位受害者姓木,是個教書先生,口碑極好。

  一個婦人大步跑過來,『啪』一巴掌呼在了女孩的小手上,衝著桑遠遠不好意思地笑:「小娃不懂事,貴人勿怪。」

  桑遠遠回頭看了一眼,見幽無命已踱進了院中。

  她對婦人笑了笑,問道:「這裡無人居住了麼?」

  婦人左右看了一眼,低低回道:「嗯。可憐喲,木先生獨身一人,三十好幾也沒討上媳婦,走了都沒有親人送終,哎,可憐好人沒好報啊!屋已充公了,再過幾日便要整飭售賣。」

  桑遠遠便道:「這位木先生常行好事麼?」

  「對啊!」婦人重重點了下頭,「正是因為他時常接濟鄰里,才一直沒攢上錢娶媳婦,唉!如今的年輕女子啊,有眼不識金鑲玉,要我說,能嫁給這般君子,一生也有個依靠了不是?還要啥錢呢要錢!每次一提這個,木先生就只能搖頭苦笑嘍!」

  小女童仍在念叨:「木先生給萍萍姐姐吃糖糖……」

  桑遠遠挑了下眉,問道:「萍萍姐姐是誰啊?」

  婦人趕緊又看了看左右,噓道:「是巷尾王家的孩子,去年丟了。」

  女童指著院子,笑嘻嘻地道:「萍萍姐姐在裡面吃糖!」

  婦人一巴掌打哭了女童,罵道:「見天的胡說八道!再讓我聽到你瞎說話,撕了你的嘴!」

  她不再多說,把女童抱起來夾在肋下,匆匆離開。

  桑遠遠把目光慢慢投向這間失去了主人、冷冷清清的院子。

  「萍萍姐姐在裡面,吃糖?」她低低地重複著女童方才的話,追上了幽無命。

  幽無命抱著胳膊,懶洋洋地站在院子裡,目光輕飄飄地四處打量。

  這位木先生,生前是個教書匠,口碑很好,一看住所,就知道他平常日子過得十分清苦。

  「樂善好施。」幽無命輕笑著,晃晃悠悠向屋中走去。

  桑遠遠追到他的身邊,偏頭看他。

  幽無命目光有些放空,隨口道:「從前姓明的也喜歡多管閒事。不過他有一道準則。」

  桑遠遠好奇地望著他。難得他今日有所觸動,再一次提起了明先生。

  「利人,需以不損己為前提。又不是聖人。」

  他淡聲說著,隨手翻動屋中的擺設。

  桑遠遠停下腳步,沉吟片刻,深以為然。

  明先生,其實是個活得很通透的人。

  有餘力之下,幫助他人,收穫的是快樂。力有不逮卻強行助人,往往卻會換來怨懟和後悔。

  她輕輕點著頭:「所以,這位木先生甘願過得清苦孤獨,也要拼命接濟鄰里,要麼是位聖人,要麼……」

  幽無命側臉,輕笑:「另有所圖。補償、掩飾、為名聲著魔。」

  桑遠遠道:「也不盡然。世間總有那麼一些人,物慾極淡,溫飽即可滿足,其餘的錢財都拿來行善事,從中收穫快樂。」

  幽無命大笑:「傻果子!這便是聖人了。」

  桑遠遠:「?」

  他笑著攬住了她:「你以為聖人得是什麼樣?非得被供入廟宇麼?不不不,聖人哪裡都有,說不定你我千年之後,也要被塑個聖人金身。」

  桑遠遠:「……我怎麼覺得你在罵我。」

  「我的小果果。」他垂眸看著她,唇角有笑溢了出來,「愛你都來不及,我怎捨得罵你。」


  桑遠遠只覺心跳一漏,雙耳一熱,急急從他懷中掙了出來,佯裝鎮定道:「方才我打聽到了一點不尋常的線索,你要不要聽?」

  幽無命眯著眼,望著她笑,像只狐狸。

  她道:「這條街去年有個女孩失蹤了,另一個小女孩似乎看到過這位木先生給那個失蹤的女孩子糖吃。」

  幽無命挑了挑眉:「這就奇了。一個樂善好施的好人,給小娃糖吃不是很尋常的事麼,怎就叫人從去年惦記到現在呢?」

  「所以小女孩應該是看到了很不尋常的一幕。」桑遠遠道,「只可惜她實在是年紀太小,再問也問不出什麼。」

  「那就只能自己找咯。」幽無命反手抽出了身後的大黑刀。

  桑遠遠以為他要拆了這裡。

  沒想到,幽無命卻只是很有禮貌地用刀尖和刀背這裡戳戳、那裡拍拍。

  「莫非這屋裡會有什麼異常嗎?」桑遠遠問,「幽影衛不是已經查過了?」

  他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先入為主,同情受害者,不會去翻查他的老底的。」

  桑遠遠思忖片刻,恍然點頭。

  幽無命看人看事,都是極通透的。

  她望著他動來動去的身影,心中暗想,若是明先生還在,應當也是一位智慧與武力並重的宗師級人物。這樣一位高人,竟還是難逃『情』之一字,當真是令人扼腕。

  再一轉念,想到一件事,頭皮忽然隱隱發麻。

  若是自己失蹤數年,再次出現時,撲上去擁吻幽無命,又叫他如何抗拒得了?推己及人,明先生當初被姜雁姬暗算時,未必沒有警覺,只是……

  念頭轉到此處,心中忽如針錐一般,重重刺痛。

  「幽無命!」她脫口喊了出來。

  他回身,見她眼眶隱隱發紅,眸中有淚光晃動。

  他面色大變,掠到她的身邊,抓住了她的肩膀,將她護在懷裡。

  「怎麼?」

  殺意自眸中溢出,他留神著左右。

  「我這一生,都不想離開你的身邊。」她道。

  幽無命一怔,然後失笑:「小桑果……」

  他重重一口『叭嘰』在她額頭上,眼中滿是得色,口裡還要雲淡風輕地說道,「查案呢,情話回頭到了床榻上再慢慢說。」

  他把她抱在懷裡拍了兩下,然後鬆開她,走向屋角。

  她道:「可若有萬一,我寧願你殺了我,也不願讓別人用我的身體做出什麼惡事。」

  幽無命腳步頓住。

  半晌,側過半幅俊臉:「不會的。」

  沉默片刻,他道:「鎖在床榻上,等你回來。」

  桑遠遠:「……」莫名覺得又羞恥又感動。

  他揚起手來招了招:「過來。」

  桑遠遠蹭了過去。

  他用刀尖頂了頂牆角的木櫃:「這裡是個暗門。」

  桑遠遠凝神一聽,聽到了沉悶空曠的迴響。

  「進?」

  他揚起刀,把這隻木櫃劈成了兩半。

  幾件遮擋的長衫落在了地上,木櫃後的牆壁上,赫然是一道小小的暗門,門上拴著鐵鏈,還掛了一把大鎖。

  桑遠遠輕輕吸了口涼氣:「不好,姓木的已死去數日,若是女娃真被他關在裡面……」

  怕是要活活餓死!

  幽無命利落地出刀,斷去鎖鏈,一腳踹掉了暗門。

  這扇破掉的小門順著暗室的台階『咚咚咚』就掉了下去,一股濃烈的霉味混雜著腥膻的臭味從底下『呼』地撲了上來。

  桑遠遠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心臟在胸腔中亂蹦。

  他反手攔住了她。

  「我把人帶上來,你放出大臉花,準備救人。」

  她知道他這是體貼她,不願她下去沾到污濁或是看到什麼令人難受的場景。

  她點了點頭。

  幽無命隨手從地上抓起一件散落的長衫,收了刀,腰一勾便下去了。

  桑遠遠招出了大臉花,靈蘊藤跟隨幽無命的腳步,爬下了暗室。


  只見他四下掃了一眼,快速走向暗室內側,手掌上泛起靈蘊青光,斬斷了扣在牆壁上的鐵鏈條,然後用手中的長衫裹起了一個小小的身體,單手抓著,大步返了回來。

  他像拎一個包袱一樣,把手中裹了長衫的條狀物往榻上一擱,道:「還剩點氣。小桑果,裡面太黑,我什麼也沒見著。」

  一本正經地撇清。

  桑遠遠急急用靈蘊藤翻開裹住女孩的長衫,將她的臉蛋找了出來。

  十三四歲的模樣,滿臉俱是青青紫紫的傷。

  桑遠遠輕輕吸了口氣,撥開了她乾枯的唇,大臉花探過臉盤子,擠出一溜兒飽藏靈蘊的青色凝露,餵入女孩的口中。

  「性命倒是能保得住。」她皺起了眉頭,「只是恐怕要留下陰影創傷,而且日後的生活……怕是不易。」

  流言蜚語,總能夠取人性命。

  幽無命上前,伸出兩根指尖,扒拉開了女孩的眼皮。

  原來她已醒了,卻因為抗拒而不肯睜眼。

  幽無命勾了勾唇:「若到了活不下去時,不妨想想,哪裡還能比那地窖里更糟呢?」

  女孩翕動著唇,忽然嘶啞地尖叫了一聲,然後帶著破音怪聲地哭喊了起來,久久不停。

  等她哭夠了,幽無命陰惻惻地來了一句:「我教你哪裡更糟啊——被埋在土裡面,渾身都要炸了,卻又炸不了,喏,喉嚨、胸口,手指,像是塞滿燒紅的鐵塊,還帶鋸齒的,死不得,活不得,很久很……久得像是一輩子。」

  「看,死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呢。」他輕飄飄地說道。

  桑遠遠怔怔地看著他。

  她也不知道這樣的『安慰』究竟行不行得通。但有一句話,他說得沒有錯,無論將來境況多麼糟糕,流言如何傷人,總歸是,不會比被關在昏無天日的地下飽受折磨時要更糟了。

  他自己,便是死過的人。

  所以他從來也不畏人言,任世人如何議論,他只我行我素。他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會派幽影衛出去,把那些在背後議論他的人都殺掉呢——他根本就不在乎!

  那是誰在做這些事?

  桑遠遠一邊指揮大臉花治療女孩,一邊暗暗思忖。

  半個時辰之後,大臉花的凝露治好了女孩身上的內傷和外傷。她掙扎著爬了起來,說要回家。飽受折磨的女孩,已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桑遠遠和幽無命目送她一步步離開這間魔鬼的庭院,向著巷尾走去。

  「她會好起來嗎?」桑遠遠輕聲問道。

  幽無命笑了下:「看自己咯。」

  她點了點頭,環視身後的院子——第二名『受害者』木先生,也是個該死的壞東西呢。

  等到女孩消失在視野中,桑遠遠從背後悄悄探出胳膊,環住了幽無命的腰。

  然後把臉頰貼在了他的背上。

  聽著那沉穩有力的心跳,她輕輕緩緩地對他說道:「幽無命,它和你,真像啊。」

  終究還是有底線的。

  「嗤,」幽無命身體動了下,「現在說這句話,為時尚早。」

  「嗯。」她用臉頰蹭著他,邊蹭邊笑,「總要全部確認一下的。」

  他反手攥住了她的小手,離開了院子。

  向著下一名受害者的住處行去。

  ……

  到了天明時,七名失去了心臟的受害人,都被幽無命和桑遠遠摸清了底細。

  無一例外,都是該死之人!

  「這般看來,那日死去的兩名幽影衛,恐怕也有問題!」桑遠遠沉吟道。

  幽無命取出玉簡,下令徹查那二人的住處。

  此刻天邊剛剛泛起魚腹白,桑遠遠凝望著籠罩在朝霧中蒼青色王城,目光漸漸變得悠遠。

  她仿佛看到,一個靈活的小小身影飛檐走壁,穿梭在這座大城中,一雙黑浚浚的、像無機質般的眼睛,注視著那些有陰影的角落,再黑暗的苔蘚,也逃不過它的雙眼。

  她仿佛看到,那張漂亮的小臉蛋氣鼓鼓地隆成個包,緊緊抿著唇線,若是它會說話,一定在說——

  「殺人了哦,我生氣就殺人了哦!我壞!我很壞很壞的哦!」


  可它殺的都是那些不曾被發現的罪犯。

  如果幽無命沒有發現這一點,抓住了它,處死了它,很久很久之後,當真相大白時,幽無命是不是會後悔?

  它就是要他傷心後悔,它要他為它心如刀絞。

  許多孩子,都曾嘗試著傷害自己,想讓父母悔不當初。

  這就是一個渴望愛的孩子啊。

  她把自己得出的結論低低地告訴了幽無命。

  他笑得直不起腰來,拍了拍她的腦袋,大笑著說道:「想太多了小桑果!它就是想看看,做那種事情的人,心到底會不會真的變成黑色!」

  「嗯嗯嗯,你說得都對!」她極盡敷衍地點頭。

  這個男人,她真是太了解了!

  「小桑果,」幽無命忽然眯起了長長的眼睛,唇角浮起壞笑,「我在想,若是我再多努力一些,是不是可以不用給刑司發俸祿了?」

  桑遠遠愣了一會兒,沒明白他在說什麼。

  他躬下了身,呼吸沉沉落在她的耳際:「你我在榻上翻雲覆雨,它在外頭懲奸除惡,一舉兩得。」

  桑遠遠:「……」

  他愉快地大笑著,把她抱進了書房。

  「將今年所有最終未定罪的卷宗全部送來。」他敲著桌,吩咐立在書房外的侍衛。

  很快,面前的桌案上堆了小山一般的書卷。

  他懶懶地環著她,將那案卷一份接一份扯到面前,草草掃一眼,便隨手扔到一旁。

  桑遠遠根本來不及看清楚上面寫著什麼。

  「你在找什麼?」

  他斜眼瞥她一下,淡淡一笑:「下一個死人。」

  桑遠遠:「?」

  雖然有些不明白,但看著他利落又專注的樣子,她的心中便覺得十分安穩。好看又可靠的男人,誰能不喜歡呢?

  她掙出他的懷抱,走到屋中,把那些被他四處亂扔的卷宗撿回來,壘在一旁。

  沒撿幾下,見他很不耐煩地招了招手:「過來。」

  她走到他身邊:「嗯?」

  「晃來晃去,擾到我了!耽誤功夫!」他很嫌棄地說著,大手一拽,把她拽到懷裡,圈住不放了。

  桑遠遠:「……」明明這樣才更耽誤事好嗎?

  她拿眼瞥他,見他薄唇勾起一點,眼中一片心滿意足。

  就像坐在暖陽底下擼貓似的。

  她不禁也笑了起來,軟綿綿地窩在了他的懷裡。

  朝陽緩緩爬上窗台。

  阿古帶著一疊供詞前來求見:「主君,秦玉池已招完了,屬下反覆核對,未發現前後不通之處,只是內容實在是有些……荒誕。」

  幽無命揮了揮手:「放著。讓他寫一封送給秦州王的家書。一炷香之後,令他重寫一份,一直寫到我說停為止。」

  阿古不解其意,卻不多問,拱手道:「是!屬下這就去辦!」

  阿古退出書房。

  幽無命繼續翻閱書桌上的案卷。

  到了晌午時,小山包一樣的捲軸全被他扔到了地上。

  「走。」他牽起她的手。

  「秦玉池的事情不處理一下嗎?」桑遠遠問。

  幽無命笑道:「不著急。眼下要做的這一件,更加要緊。」

  桑遠遠默然點頭。

  確實是偶更重要。

  雖然它殺的都是壞人,但放著它這樣在外面四處殺人,終究是個極大的隱患。況且人偶和他關係如此密切,萬一出個什麼事……

  桑遠遠很快就發現自己想太多了。

  幽無命把她打橫抱了起來,大步流星走向寢宮。

  踢上殿門,徑直攬住她,翻身上了床榻。

  被三下五除二扒掉了衣裳的桑遠遠:「?」

  「不是有要緊事麼?」她驚恐地問。

  幽無命壞壞一笑:「這便是最要緊的事。」

  他把脫下的衣裳仔細地放在一旁,系好了衣帶,擺得平平整整。


  「引它出來。」幽無命神秘地笑了笑,薄唇貼近,呼吸相聞。

  桑遠遠的心尖猛地一顫。

  「果子,」他的聲音低沉魅惑,「上次在冀州,你說少了感情,是不是?」

  他摟緊了她,鼻尖點著她的鼻尖,薄唇與她若即若離,低低地笑道:「怎樣才算有感情,嗯?你教我啊!」

  帶著繭的大掌極不老實,覆在身前。

  「是這樣麼?」五指微微發力。

  她張口低呼,被他趁虛而入,吻了個徹底。

  他今日的氣息是熱的,獨特的花香繚繞在周身,她方寸大亂,被他打開了懷抱。

  「幽無命……」她短暫地忘卻了一切,在他的唇稍稍離開片刻時,她不自覺地喚著他的名字。

  呼吸漸沉。

  終於,他略一發力,再次把他的小果子叼到了嘴裡。

  看著她白皙的臉蛋漸漸泛起了好看的紅色,他心頭愉悅至極,不住地啄她的唇角和眼睛,時而發起狠來,重重奪去她的呼吸。

  他放肆到了極點。

  她仿佛看到了他在疆場上揮刀殺敵的樣子,大開大闔,利落至極,狂傲至極,放浪至極。

  「桑果,我的桑果……」

  低沉沙啞的聲音縈繞耳畔。

  她感覺到自己的魂魄飛到了半空。

  面前也不知是天還是海,時而被高高拋起,時而又重重墜下。

  身不由己。

  「幽無命……」

  她的呢喃聲鑽進了他的心口,無盡的甜蜜環著他,他已不知該如何疼愛懷中的人兒才好。

  「小桑果,真想吃了你。」他恨恨地說道。

  她睜開迷濛的眼睛。

  「吃去……」

  這樣的笑容和聲音,又像是花,又像是蜜,又像是酒。

  他只覺一陣眩暈。

  他死死摟住了她,讓自己心底潛藏的那頭野獸徹徹底底地發了狂。

  她只能捉住他,就像溺水者捉住了稻草。

  然而這根稻草根本不能救命,反而帶著她,愈加沉淪。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到他伸出手,把她從雲彩裡面拉了出來。

  她迷迷糊糊坐起,聽著他在耳畔低低地笑個不停。

  「桑果,」他的聲音聽起來愉快至極,「你不是桑果,你是小饞果。今日有正事,下次再讓你盡興。」

  她定了定神,望他。

  只見他已穿好了衣裳,正在快速地把衣裳套在她的身上。

  「該出發了!」

  穿好衣裳,他把她捉了起來,走了兩步,見她仍然不在狀態,便大笑著,把她打橫抱出寢宮,躍上短命的後背,如離弦的箭一般,從王城掠了出去。

  「路樂成,」他的聲音恢復了清冷平靜,「半年間,已有三戶人家狀告他始亂終棄,害女子自盡。」

  桑遠遠神智回籠,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種玩膩了便故意引導女子自盡的人渣,真正是渣中之渣,往往還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覺得人偶的下一個目標是他?」她輕聲問道。

  「或許。」幽無命笑了笑,「就算不是也無所謂,我們回去再……」

  黑眸中浮起了濃濃的壞意,他垂下頭,親昵地用下巴蹭她的頭髮。

  桑遠遠:「……幽無命!」

  「夫人,何事?」他笑得輕佻。

  「到了沒有?」她嘆了口氣。

  他抬眼一看:「唔,到了。」

  桑遠遠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就見一個妙齡女子左右看了看,然後悄悄側身穿過一扇虛掩的黑色木門,遁入一間不大不小的院子裡。

  「這姓路的厲害了!」桑遠遠道,「女子這是背著人偷偷跑來與他幽會,到時候殤情自盡,誰也拿他沒轍。」

  幽無命拍了拍短命的腦袋,道:「在外面好好放哨。」

  短命很不耐煩地拱了下他的手,嫌他囉嗦。


  只見院子裡面栽了好幾株樹,茂密蔥鬱。

  幽無命攬住桑遠遠,雙翼一展,輕飄飄地掠入了枝葉密集的樹杈間。

  她輕輕撥開面前的枝條,向下望去。

  只見主屋緊閉著門,那名偷偷潛進院中的女子正在焦急地叩門,口中不住地喚:「路郎,求你了,見我一面,再見我一面!」

  片刻後,屋中飄出一個冷冷的男聲:「回去吧,我不會再見你了。閔半香,我不可能娶一個婚前不潔的女人。」

  是那種磁性滿滿的男聲。

  女子哭道:「可我的身子,是給了你呀!」

  男聲冷漠地飄了出來:「那又如何,那麼容易就給我,自然也會隨便給別人。我為什麼要對一個很隨便的女人負責?」

  「路郎!」女子哀求,「我是真心喜歡你!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不要我,我活不下去的啊!」

  「呵。」屋門開了,一個英俊高大的男人走了出來。

  他居高臨下,凝視著女子的眼睛,聲音壓低了好幾度,滿是魅惑:「是嗎?你若真敢去死,那我便信你對我是真心。」

  他的眼睛裡有星光旋轉。

  巫族!這路樂成,竟是用巫族的血脈之力,騙那些被他拋棄的女子去死!

  桑遠遠心頭燃起了怒火,正想發作,餘光忽然捕捉到了一點動靜。

  她心神一凜,向屋頂望去。

  便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伏在主屋頂上,揭開一片瓦,探著腦袋向屋裡望。

  小手握著大瓦,那瓦片比他的臉蛋還要大上一圈。

  偶!

  桑遠遠感到身後一松。

  幽無命已悄無聲息離開了她的身邊。


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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