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著實讓我心中一驚。今天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突然發生這麼多意料之外的事?不過我沒時間細想,我的求知慾和好奇心再次驅使我跟著老道士一探究竟。
「老道士,我也想跟去看看,應該沒問題吧。」我問道。
「來吧,這些低級的妖孽只敢對小孩和老人下手,你陽氣旺,他們傷不了你,但是跟緊了,千萬別亂跑。」老道士微微點頭,轉身就跟著那名中年男子前往事發地點。
那女孩子在邁開腳之前看了我一眼,和我眼神撞個正著。我慌忙開口自我介紹,企圖緩解一下尷尬。
「額...你好,我叫步千尋,今天剛回老家到這裡。」我語無倫次,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此時,我那作為一名工科生而引以為傲的邏輯能力徹底混亂。
「嗯,你好,我叫秦雪霏,你之後就跟著我,不要亂跑,儘量不要說無關的話,以免干擾爺爺捉鬼。如果第一次遇到鬼,感到害怕的話可以待在我身後。」秦雪霏用一種溫和的語氣回答我的唐突,「走吧。」
秦雪霏跟上了老道士,我一路跟隨他們來到了馬家。
馬家一看就比較有錢,因為他們住在一棟將近一百多平的四層小洋樓里,房子外面的牆上貼滿淡粉色小瓷磚,雖然一眼看去就是八九十年代的房子,顯得有些土氣。但在二三十年前就造的起這種小洋樓的家庭,顯然是不缺錢的主。
馬家前門圍了一圈人,很多都是從老太婆喪事現場趕過來的。他們跑來跑去也正常,畢竟農村人的娛樂活動少,尤其中老年人特別喜歡看熱鬧。現在好不容易有這麼一個可以嘮一年的奇聞異事,他們自然不可能錯過。
老道士從懷裡拿出鈴鐺,搖了幾下,清脆的鈴鐺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他們轉頭看過來。看到是老道士後,都自覺讓開一條路。
房屋裡的人聽見外面的動靜後,一個中年男人急忙跑了出來。看到老道士,中年男人急切地懇求道:「道長,救救我的女兒吧,她定是被妖孽纏上了!」,說罷,他便拉著老道士的胳膊往屋裡帶。
「女兒生病了不應該先送醫院去嗎?只要不是什麼不治之症,還有什麼治不好的呢?」我心裡犯嘀咕。本來我只是不相干的人,沒有理由跟隨老道士進屋湊熱鬧。但眼看秦雪霏跟著老道士走了進去,我跟著她,其他人應該會覺得我和老道士是一夥的。
但是顯然圍觀的人群並沒有覺得我是跟他們一夥的,因為我沒有帶任何法器,或者能彰顯我是道士身份的東西。他們見我進去了,也耐不住性子,一窩蜂湧了進來。
待我走到二樓一間房門前時,身後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
「完蛋,我好像闖禍了,一下子帶了這麼多人進來。」我有些無語,卻又無可奈何。
老道士進了房間。一個女孩躺在床上,蓋著被子,大約上幼兒園的年紀,邊上坐著的應該是她的母親,緊緊握住她的手,滿眼擔心的看著自己的女兒。
我看著眼前的場景,不免有些心酸,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我自己的母親何嘗又不是這樣,把我視作珍寶,哪怕是普通的小感冒,都要噓寒問暖好幾遍,給我買藥吃。
「她應該會沒事的吧。」我轉頭向秦雪霏擔心地問道。
「嗯,會沒事的。」秦雪霏的語氣很堅定,不知道是真的出於自信,還是為了安慰我才這樣說。
我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看向房間裡面。
從看見小女孩母親起,我就知道,他們肯定帶小女孩去過醫院了,只不過出於什麼原因,沒治好,今天正巧老道士來了,便請老道士前來做法試試。
「大師,幫幫我的女兒吧。」母親用著幾乎哀求的語氣求著老道士。我真的不忍心再聽下去,對於我這樣一個養尊處優的長三角沿海獨生子來說,最看不下去的就是這樣的人間悲劇。
老道士走到床邊,摸了摸小女孩的額頭,眉頭一皺。問道:「持續幾日了?」
「已經快3天了,剛開始帶去醫院看了,醫生說是中暑了,開了點清熱解毒的藥,就讓我們回來了。第二天稍微好了些,就在昨晚,孩子突然半夜哭得厲害,孩子他奶說她是被嚇到了,今天早上跨了火盆,找了找膽子,結果反而更嚴重了,準是被邪祟纏上了。」孩子他父親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所謂跨火盆和找膽子,就是村裡的迷信。老一輩們認為小孩子被嚇到了,就要在鐵盆里放上稻草等引火物,點燃,讓小孩子快速跨過去,然後點燃黃紙,在小孩子頭頂轉三圈。這樣小孩子就不會因為因嚇跑了膽子而變傻。
老道士點了點頭,從懷裡又掏出了那個鈴鐺,在小孩的頭頂輕輕地搖動一圈,鈴鐺發出輕輕的叮叮叮聲音,從小女孩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似乎很不舒服,極其艱難地扭曲著身子,挪動著頭,想要遠離那鈴鐺。
老道士見狀,也沒繼續搖鈴鐺,轉而對著小女孩她爸說道:「去搬一張桌子來。」
「雪霏,準備做法,小伙子,等會你堵住門口,那妖孽要是敢逃跑,你就用這桃木劍斬它。」老道士說完,遞給我一把桃木劍。孩子他爸急急忙忙從我身邊走過,我握住木劍站在門口,一個側身讓開了路。
桃木劍長約七十厘米,做工很精細,比地攤上買來的那種流水線產品高級的多。手柄處光滑圓潤,已經包漿了,顯然已經被用了數年之久。劍尾處綁著紅色流蘇裝飾,說它是一件藝術品都不為過。
雪霏走到房間一角,打開了布袋,掏出了那把拂塵,一沓黃符紙,兩根蠟燭和兩個燭台,一把香,一塊黃毯子。
正當我疑惑這香該插哪裡時,男主人抱著一張桌子慢步跑了過來,一路喊道「讓開讓開!」
我走進了房間,給房門留出了寬度。男人進門把桌子放在秦雪霏前面。
秦雪霏撿起黃毯子,蓋在了桌上,擺上燭台,插上蠟燭。將拂塵遞給老道士,左手捏3根香。然後右手從袋子裡掏出了一把打火機,點燃了兩根蠟燭和手上的香。
頓時,整個房間瀰漫著濃濃的香味。
老道士在接過拂塵後,從懷裡掏出葫蘆放在按桌上,捻起一張黃符沾了沾口水,反手就貼在了葫蘆口。
這一番操作給我看懵逼了,按小說的描寫,老道士不應該是咬破手指頭,然後在黃符上畫下一堆奇奇怪怪的符咒,然後貼在女孩頭上之類的嗎,怎麼也不畫符,還用口水。而且這個打火機點火也有點太現代了吧。
「開始做法!」老道士嚴肅地說道。我不敢再遲疑和亂想,迅速走到了房門口手握桃木劍堵著。
老道士開始口念咒語,甩動拂塵,「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五行八卦,鎮邪安邦。妖魔速退,童子身清,乾元亨利貞,煞氣盡消,吉光普照!」
念罷,一股黑氣直接從小女孩頭頂涌了出來,然而,它並沒有被葫蘆吸進去,反而迅速幻化成了一隻豬妖的模樣,然後迅速朝我這裡衝來。
我大驚,緊握手中桃木劍,在它快撞到我時奮力一砍,頓時,房間裡響起了殺豬般的嚎叫,準確來說,就是殺豬叫。
我被它撞後退,撞到了身後來不及躲閃的人群上,吃瓜群眾把我扶正,我立刻轉身,想要跳劈那豬妖,但是人群把我擋的死死的,我只能原地上下蹦躂,卻沒有任何平面上的位移。
而邊上的群眾看我跟看猴似的,上躥下跳,拿著桃木劍亂砍。
眼看豬妖已經衝下樓梯跑走了,我頓時心如死灰。「完蛋,沒攔住他。」
老道士看豬妖逃走,並沒有什麼情感波動。轉而摸了摸小女孩的額頭,用拂塵在小女孩頭頂上繞了幾圈。開口說道:
「你家閨女已經沒事了,她是被豬妖纏上了,剛剛已經被我收服。你以後要多做善事,積攢功德,便可保你閨女日後平安。」
「謝謝大師救命之恩!」男人撲通一聲就給老道士跪下了。
老道士身體一震,忙給他扶起來,語重心長地開口說道:「救人乃貧道天職,不必行大禮。不過,豬妖通常不會無緣無故纏上你家閨女,你老實說,是不是做了什麼有損功德的事情?」
聽老道士這麼一說,男子頓時身體一僵,隨即立刻反應過來「豬妖!道長,我家是做養豬場生意的,去年鬧豬瘟,為了止損,我把那些有病的豬全部單獨處理掉了。是不是跟這個有關?」男人連忙開口問道。
「你是怎麼處理的?如實說來。」老道士眉頭一緊。
「我、我托人在沒人的地方用挖機挖了個坑,把病豬全部拉過來推進坑裡,澆上汽油,一把火燒死後,直接用土埋了。」男人用顫抖的語氣說道。
「難怪豬妖纏上你家閨女,按輪迴之道,那些上輩子犯下重罪的人,死後被地府打入畜生道,在這一世受苦贖罪,結果它們還沒活過過一年,就落得個這麼悽慘的死法,它們心有不甘。加之又是死在一起,埋在地下,不見陽光。怨念聚集,凝聚成了豬妖。找你閨女尋仇來了。」老道士表情凝重地說道。
「不過,按道理你們村子有宗廟祠堂,列祖列宗和各路神仙菩薩會保佑你們才是,怎麼會有這麼多邪祟?」老道士補充道。
男人身體一震,周圍的圍觀群眾也開始不安地騷動起來。「道長,前幾日我們村裡的廟重新造了,原本的破廟被改成了抽水房和堆肥倉庫。現在新廟還沒造好。該不會是菩薩怪罪下來了吧!」
「破廟翻新了?」我心裡疑惑。我們村里一直有個廟,每逢過完年,去走親訪友的時候,都會在廟前拜一拜,上幾炷香,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保佑家裡人平平安安。現在那廟至少也有二十多年了,而且坐落在村口田地間。翻新改成抽水房和堆肥的地方也正常。
「不會,菩薩心善,不會因為這點事就怪罪你們,更何況你們是為了翻新廟宇。只是新廟沒造好,香火念力都沒有,舊廟已經拆了,菩薩不能住在你們村里,沒法時時刻刻庇佑你們。你們速去把新廟造好,再怎麼樣也要儘快把菩薩和神仙像給立起來。」老道士催促道。
眾人不敢遲疑,一窩蜂全散了,估計是去趕工造菩薩廟去了。
待到眾人散盡,我和老道士,秦雪霏出了房子,我把桃木劍歸還老道士,主動開口弱弱地問道:「道長,我沒給那豬妖攔住,他會不會再去害人?」
老道士停下腳步,笑眯眯地看著我,慈祥地對我說道「小伙子很勇敢,居然看到豬妖沒被嚇破膽,還砍傷了那妖孽。其實啊,我根本沒打算在房間裡抓住那妖孽。」
「啊?那您為何...」還沒等我將疑問問出口,老道士已經猜到我要問什麼,又開口說道:
「捉妖捉鬼,不能靠一股莽勁,得用計謀,利用妖孽心中的弱點擊破他們。倘若我真擺上了五行困妖陣,給葫蘆貼上了捉妖血符。那豬妖自知肯定會被抓,怎麼會那麼輕易地從孩子體內出來呢?它若是不從孩子體內出來,我強行搜魂,定會傷害到孩子的魂魄。捉妖事小,孩子的安危為大呀,小伙子。」
我恍然大悟。是啊,我一時心急,竟忘記了我們的首要目標不是殺鬼殺妖,而是救人。這一刻,我對老道士佩服地五體投地。
「道長,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那妖孽說不定還會繼續傷人」
「無妨,烈日當空,那妖孽無處遁形,加之其身受重傷,捉拿他輕而易舉。雪霏,你帶著這位小伙子去捉妖,我去看看村民們修菩薩廟的進展。」老道士說罷,把葫蘆和桃木劍遞給秦雪霏,又從衣服里的口袋中拿出一塊附身符遞給我。
「小伙子,你開了陰陽眼,跟隨我孫女一同去捉妖,這塊牌子你拿著,它能保你不受妖孽攻擊。」老道士用一種很深邃的眼神看著我,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我看不透老道士究竟在想什麼。
我點了點頭,接過了令牌。老道士沒有做停留,轉身就朝著一個村民走去,應該是去問路了。
現在就剩下了秦雪霏和我站在原地。她想學老道士把葫蘆放進懷裡,結果塞一半發現塞不進去。因為她是女生,而且身材很好,葫蘆在她的懷中,明顯把道袍撐起了一大塊。她胸前隆起了一個小山包和大山丘。
看到這場景,我頓時血脈噴張,臉紅心跳加速。但秦雪霏比我更尷尬,她急忙把葫蘆從懷裡拿了出來,慌忙整理了一下道袍。朝我瞥了一眼,似乎有點氣呼呼的。
「好了,快去捉妖,別讓他跑遠了。」秦雪霏不管我,直接邁開了腳步,一手拿著桃木劍,一手提溜個葫蘆。我快步跟上,想通過聊天緩解她的尷尬,同時增進一下感情。
「雪霏姐姐,你知道那妖孽在哪嗎?」我問道。
「嗯,我能通過氣息感應到,它往這邊逃了。」秦雪霏用很平常的語氣說道。我知道她在故作無事發生,掩飾之前的尷尬情形。
「還有,不用叫姐姐這麼客氣,我是中元節那天生的,說不定還沒你大呢。」
「中元節出生的麼?那你確實比我大,我也是今年剛大學畢業,你比我大一個月左右。我叫你姐姐沒問題的。」我恬不知恥地說道。
「好吧好吧,隨你怎麼叫,你開心就好。」
什麼叫我開心就好,這高冷姐怎麼這麼不會聊天。安靜地走了一會兒,我又耐不住寂寞,開口問道:「雪霏姐姐,為什麼我以前都看不到鬼,就今天開始能看到了?那些鬼和妖怪又是怎麼回事,他們能隨便害人嗎?」
可能我問的問題正好跟她的專業對上了,她開始很有耐心地跟我解釋起來:「後天陰陽眼沒有固定的觸發機制,可能隨時隨地放個屁就突然開啟,當然,對於那些主動想要從事這行的人,他們可以找法力高深的法師開啟。只不過只要開啟了,就沒有回頭路了,你也一樣,雖然你是不經意開啟,但也算半隻腳踏入了這行了,接下來妖魔鬼怪就可以對你下手了。再就是妖鬼之類的事情,世間自古就有妖魔鬼怪,只不過隨著人類技術的發展和人口增加,妖魔鬼怪的力量逐漸式微,具體的就不跟你細講了,你只需要知道,妖魔鬼怪現在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害人,他們也有自己道上的規矩,害了不是道上的人,他們就會被人類法師和地府追殺。這個規矩就像是我們人間的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一樣,哪怕沒有法律,也是大多數人默守的規矩。」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道:
「那麼那豬妖和小鬼又是怎麼回事,他們怎麼敢害人?」
秦雪霏嘆了一口氣,說道:「陰界和陽界一樣,也有那些遊走在法律邊緣的亡命之徒,那小鬼就是抱著僥倖心理,認為吸食一個將死之人的陽氣應該沒什麼問題,但很不巧,他碰上了我們。那豬妖應該就是單純想復仇,但又怕地府的鬼差和陰兵找上麻煩,於是就等一個契機,等孩子家裡老太婆給孩子跨火盆,找膽子之後,就可以說小孩也跟陰事沾上邊了,然後就可以找個理由下手。正巧村里那菩薩廟拆了,菩薩保佑不到,邪祟們都開始不老實了。」
我聽了後表示震驚,這些妖魔鬼怪看來也跟人類差不多嘛,也有法律管著,也有法外狂徒,貪小便宜而鋌而走險的。
「那像那些跟我一樣的,莫名其妙就開了陰陽眼的人,沒有遇上你們這樣的高人,他們怎麼辦?就等著被妖魔鬼怪吃掉嗎?」我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們有的承受不住,瘋了,進了精神病院;有的尋求庇護,去當了和尚或者道士;有的會去買避身符,讓妖魔鬼怪傷害不了他,但是他接下來的日子都得看著妖魔鬼怪過了;還有的就是直接暴斃了。」秦雪霏淡聲回答。
我嚇了一激靈,我去,我還年輕,我從小怕鬼怕黑,我不想年紀輕輕就被吃掉啊。我更下定決心,要抱緊雪霏姐姐的大腿了。嗯,不是那種意義上的抱大腿,就是那種抱大腿。
沒一會兒,秦雪霏在一處偏僻的老房子前處停了下來。
「就是這了!他就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