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趕往村里新廟的路上，極少見到人，估摸著村民們應該都在圍觀新廟的建造工作。
沿途我終究還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又開口問道：「雪霏姐，剛剛我們除妖的過程算輕鬆嗎，按你們正常的流程來說，除這種小妖會受傷嗎？」
對於這種新認識的「行業」，我首先好奇的就是它的危險性。
「就這麼說吧，除妖就相當於是打架，遇到厲害的妖怪，就相當於大學生去打拳擊手；遇到小妖，就相當於打小朋友，而我們手中的法器呢，就是武器，可以提升我們的戰鬥力。至於會不會受傷，那變量可就太多了。」秦雪霏滔滔不絕地講著。我在一旁不停地嗯嗯點頭。
「那這些妖物究竟是什麼東西，他們是實體嗎？額，就是說，他們是由最基本的粒子組成的嗎？為什麼他們能被吸到葫蘆里去？這質量不守恆呀！還有，為什麼別人都看不到妖怪，這是什麼物理原理？」作為一名工科生，我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這種違反物理規律的現象。
秦雪霏聞言，扭過頭用一種欣賞的眼光看著我。「看來你還是個挺有學問的人，第一次遇見這種事情，就想著問這些問題。世界觀一瞬間崩塌了，適應不過來？」
「其實說白了，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畢竟這種東西，也沒有人專門去研究，就算研究了，也不會發表在期刊上，更拿不到研究經費，還會被別人當傻子。所以呀，現在真正關於這方面的公開資料少之又少，一般都是民間的傳言有記載，再權威點的就是古籍了，不過那玩意一般人接觸不到，那些老傢伙們一點沒有網際網路精神，不就是幾本秘籍嘛，藏著掖著當寶貝似的，還搞什麼只傳內門弟子.....」說到這，秦雪霏撇了撇嘴。
聽秦雪霏這麼一解釋，我大概心裡就有底了，靈異這一塊領域探索的人確實少，現在上過小學的人都知道要信科學，不迷信，誰還會去相信有靈異事件呢，信息壁壘自然就建立起來了，經歷過靈異事件的人說了別人也不信，也就不想說了；說靈異事件的人少了，大家也更不相信有靈異事件了。
「其實我也是你的校友吶，我也是江浙大學畢業的，我學的是電子信息」我順著她的詫異開口道。希望能用學歷和校友身份進一步拉近感情。
「其實我認識你，你不就是那個在元旦晚會上走秀的嘛，我和我室友還談到過你，我室友那晚回去在寢室里叭叭了一大堆，說你怎麼怎麼有氣質，怎麼怎麼帥來著。只不過你當時已經有校花女朋友了，她也就沒繼續說更神金的內容了。」秦雪霏攤了攤手。
「胡說！一派胡言！我哪裡有談過女朋友，我長這麼大，連女生的手都沒碰過，怎麼就有了女朋友了，亂傳謠真的害死人，難怪我大學裡一個女生都不來找我，給我整的都不自信了！」我急忙開口，心裡很不爽。
「我大學都是在實驗室里搞競賽和搗鼓小玩意，哪有時間去談戀愛，不會你也信了他們的謠言吧。」
「那倒沒有，你那走路畏畏縮縮的樣子，哪裡像是談過戀愛，只不過我看你那玩世不恭的社牛樣子，也沒怎麼關注你就是了，不得不說，我曾經有一段時間很欣賞你，只不過在那一次你大冬天的穿個底褲里塞兩個螢光棒，整棟寢室樓到處敲門說『快來看發光男孩』之後，我就打消了這個想法。」秦雪霏無奈地搖了搖頭。
一聽她提起這事，我不由得老臉一紅。當時我和室友投色子比誰叫爸爸，室友說讓我穿著紅褲衩，塞倆螢光棒，在寢室樓里跑一圈回來就叫我爸爸，我一時沒忍住誘惑，真就這麼幹了，然後我那三個兒子瘋狂大喊，來看發光男孩，對面樓的人還掏出手機拍我發宿舍樓的群里，整的半個系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只不過很少有人知道那個裸奔的人是我。
邊走邊聊，不覺間就到了土地廟邊上。放眼看去，周圍圍了一圈人，在竊竊私語著什麼。我加入人群，踮起腳往裡面看去，一群大老爺們在大聲商量怎麼快點把這個廟造好，還有的人在瘋狂打電話搖人。老道士則是捋著鬍子在觀望周邊的環境。
新廟的位置是風水寶地，背面靠山，山上都是村里人耕的田。左右兩側都有小山丘相護，稀稀疏疏地散落著東一塊西一塊的竹林；前面有一條小河，並不怎麼寬，水也不深，一般村里人洗衣服和給稻田灌水都是從這裡取水。
只不過隨著大家生活水平越來越高，小河的作用也逐漸式微了。
不一會兒，一輛麵包車在一個男人的指揮下從人群邊上的水泥小路上開了上來，一個急剎車停在了廟旁，等車前後晃蕩了幾下停穩了，車門一開，四五個手藝人穿著的工匠帶著傢伙跳下了車。圍觀的人群立馬讓出一條兩人寬的路來，在那個男人的帶領下，手藝人們徑直走進了門都沒來得及裝的廟裡。
我猜他們就是剛剛加急搖來的工匠，加班加點就跑過來給廟裡造神像。
當初大家都在看土地廟，沒注意身後的情況，現在他們一轉過身，才發現我這個小鮮肉也學著他們大老爺們光著個膀子，頓時有人咧開嘴笑出聲來，我頓感丟人，趕緊繞到別處觀望。
老道士見工匠來了，開口向眾人說道：「土地神的樣子和名字你們可以自己決定，可以是史書上的人，也可以是你們村的英雄豪傑，這個並沒有什麼嚴格的要求。」
「那可不可以叫馬煥榮，他以前是村里打鬼子的隊長，剿過匪，還修過大壩傷過腳。」人群里有人喊道。
「那還是姜子牙好，人姜子牙多厲害，名聲顯赫嘞！」有人出聲反駁。
「嘿~人姜子牙那麼有名也不見得幫咱村做過啥事，人老馬那可是真真正正幫村里做過大貢獻的哈，你姜子牙再厲害讓他來幫咱們修水庫，剿匪，打鬼子？」剛剛第一個提出建議的人撐脖子喊道。
聽了這話，人們都暗暗點頭表示贊成。
「土地公的名字沒有要求，不一定要是家喻戶曉的歷史人物，村里先賢也是可以的」老道士點頭說道。
這已經是非常明顯的暗示了，老道士是贊成用馬煥榮來做土地公的名字，眾人見老道士表態，也紛紛表示贊成。村長在一旁見大家意見都高度統一，便直接宣布：
「既然大家都沒有什麼反對意見，那麼村裡的土地公就叫馬煥榮。以後大家拜土地廟，就是拜馬神仙，他是咱們村的神仙，一定會保佑我們的。」
村長雖然已經年過70，但是聲音依然鏗鏘洪亮，氣勢逼人。村里40歲的大老爺們雖扯著嗓子聲音大，但絕沒有這樣的氣勢。
「好了好了，大家別圍著了，光看著也不能幫忙造廟，趕緊看好家裡老婆小孩去。」村長宣布完後開始趕人。
其實我老家的村還是比較發達的，各個家裡算上房子車子，估計都有個七八十萬以上，村口的涼亭和橋都是村里大戶們出錢修的，大戶們每個出錢幾十萬，普通村民隨幾百幾千這樣子。
村裡有好幾個開廠子的大戶，廠子就設在村里或者村邊上的場地，基本都是服裝廠，木材廠那些。家裡帶小孩的婦女就去踩縫紉機做服裝、箱包，男人就去做木材加工。開銷不大的話一年也能掙個十多萬，最關鍵的是離家近，幹活下班都在村里，能天天陪著家人，現在村里基本都是四層的水泥房，個別有錢的已經蓋起別墅了。
因此村裡的大戶在村民口心裡的印象還不錯，而村長也是一個大戶，他能有如此的影響力也就不奇怪了。
打發完村民，村長和老道士寒暄了幾句就走進了土地廟。
老道士走過來皺著眉道：「小伙子你怎麼也光膀子了？而且怎麼你和雪霏的衣服換了一下？」
我頓時臉紅，不知道該怎麼說。我用餘光看了一眼秦雪霏，她則是一臉難繃的表情，扭過頭去表示不知道。
我無奈，把衣服從褲腰帶上解下，然後拎著破損的道服，給老道士展現了被撕咬得不成樣子的領口部分。
老道士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無比精彩，他嘴巴微張，連鬍子都翹了起來，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一種老頑童的既視感，他扭頭看秦雪霏。
而秦雪霏此時的臉已經紅的不成樣子，「去去去，都是爺爺你害的啦，那把桃木劍根本沒用，那有兩隻妖怪，根本不行......」
秦雪霏此時已經尷尬到能摳出三室一廳來了。
「哦吼吼，是我失算了，沒料到有兩隻妖怪，身子沒傷著吧，那妖怪有沒有咬到你？」老道士連忙岔開話題給孫女消解尷尬。
「沒傷著，那個，秦雪霏她很厲害，要不是她幫忙，我估計都要被咬到腿了。」我也連忙打圓場。
「啊，沒傷著就好，不然我還不好和你家裡人交代，是我失算了，本來想讓你和雪霏多認識認識，沒想到村里還潛伏著這麼強的妖怪，你和秦雪霏能合力收服他們已經很厲害了，想當年我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還被狗妖追著跑了3里路嘞。哦，我叫秦天玄，以後叫秦道長就行了，叫老道士了生分了。」老道士嘴角咧到耳後跟，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用一種極其慈祥的眼神打量著我，右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受寵若驚，感受到老道士寬大的手掌捏到我的鎖骨，我大腦頓時宕機，不能再思考任何事情。
似乎察覺到我腦子放空，秦雪霏這時開口說話了:
「那個，衣服我會帶回去給你洗乾淨，然後之後回來的時候還給你。現在村里也暫時沒什麼事情了，你要覺得尷尬可以回去換衣服，我和爺爺過一會也要回道觀了。」
察覺現在繼續賴在他們邊上也沒有任何意義，寒暄了幾句後，我便回了家。
老家沒有電腦，我躺在硬邦邦的涼蓆上，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一切，仿佛如夢幻一般。
陰陽眼、妖怪、魔物、鬼魂。這些只在小說里出現的概念一天之內全部成真，其給我帶來的世界觀衝擊無異於養你二十多年的父母不是你親爹親媽。
我躺在床上刷著瀏覽器，吃完晚飯，夜幕降臨。瀏覽記錄里已經全是關於妖魔鬼怪，道法佛緣一類的科普和民間傳聞。
當看著窗外那如血的晚霞徹底熄滅，平日裡涼爽的晚風在擦過房屋時發出猶如炮彈一般的呼嘯，敲得玻璃窗砰砰作響，一股恐懼頓時湧上我的心頭。
現在土地廟還沒修好，又有鬼物作祟，況且我開了陰陽眼，斬殺了兩隻妖怪，今夜會不會有鬼來壓我的床？再想到今天白天時看到的那隻黑猴子的眼神。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渾身寒毛立起。
人就是這樣，遇到害怕的事情不去想還好，一旦忍不住想，就會自己腦補的越來越恐怖。
我又聯想到剛剛查閱的那些民間鬼故事，什麼畫皮、嶗山道士。我嚇得實在受不了，直接不關燈就把自己裹在被子裡，因為鬼怪不抓躲在被子裡的人。
突然，我聯想到外公外婆在我十歲那年突然發狂的場景，內心最深處的恐懼被喚醒。
我天生怕鬼怪，怕黑、不敢走夜路很大程度就是因為那一晚的怪事，當然也和農村里那些喜歡求神拜佛的老一輩總是喜歡用妖魔鬼怪來抓小孩這種故事來哄騙小孩子讓他們安分聽話脫不開關係。
我連忙打開微信，雙手顫抖地給秦雪霏發了一條微信：
「秦雪霏，你現在有空嗎，我有一些急事想問問你（拜託 拜託.emoj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