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憑空出現的小修士實力弱小,卻敢橫劍面軒轅,讓原本怒不可遏的軒轅家眾護山神魂都愣住了。
主要是姬無雙的修為委實太弱了……看著只有神人境?哦不對,是神王境,好像是剛剛突破的。
但在軒轅一族裡,神王境還沒資格出族學(稚兒班)呢。
正是這一愣,讓軒轅鑄找到了時機。
他一步掠空至姬無雙和軒轅瑤光面前,控天地道法以遮擋她們的身影,須臾間,虛妄之海上再現雷火壁壘,生生隔絕了軒轅一族眾人的視線。
「???」
這就離譜!
雷火壁壘結界裡,姬無雙正被軒轅瑤光從後方緊緊擁抱著,她的雙手不住顫抖,姬無雙甚至能聽到對方牙齒不斷撞擊的低響。
「瑤光師父?」
「你沒事吧……孩子,你沒事吧?」
「我沒事,瑤光師父。」
「孩子,別怕,沒事的,別怕……」
「瑤光師父?」
「孩子……孩子……別怕……」
……
見軒轅瑤光不斷重複這句話,被魔氣侵吞了一般的雙眸死死盯著自己不放,那種發自靈魂的惶恐似乎真的曾經失去過什麼一樣。
姬無雙的心突然一沉,啞聲道:「瑤光師父,您是說……您有孩子嗎?」
「孩子,我的孩子……」
軒轅瑤光喃喃低語,眼角突然淌下烏黑色的血液,一雙手如同枯木般死死摟著姬無雙,淺淺的哀鳴不斷溢出她的喉間,讓姬無雙真切感應到了那種痛徹心扉的情緒……
姬無雙只能用神識不斷安撫軒轅瑤光,又將無系之力溫柔包裹她,她才慢慢平靜下來,甚至在水冗蛇的保護下沉沉睡了過去。
姬無雙鬆了口氣,回頭看向軒轅鑄,「瑤光師父她……曾有個孩子?」
見姬無雙的眼神銳利又冰冷,軒轅鑄也沒隱瞞,平靜道:「沒錯,瑤光的確有個孩子。」一個不在軒轅一族期待中的孩子。
「人呢?」
「死了。」
「……」
軒轅鑄的語氣很淡很淡,仿佛死去的不是他嫡親妹妹的孩子,只是路無關緊要的路人。
姬無雙抬眸,冷冷看向軒轅鑄,後者也掀起眼帘平靜和她對望。
不知過了多久,姬無雙突然道:「那她的記憶……」
「被我封鎖了,此次看到你被抓走,她怕是出現了應激反應想起了什麼,才會這樣。」
姬無雙:「……」
姬無雙終於明白,為何軒轅瑤光身體裡的「魔息」永遠都無法徹底拔出。
因為,心魔已經盤踞在她的靈魂里,融入了她的血肉中。
孩子的死是潰爛的腐肉,但腐肉生於心頭啊……
挖出腐肉,她會死。
任由腐肉繼續發酵,她依舊會死。
像是進入了沒有出口的迷宮,哪怕她再努力向陽而生,依舊無法掙破枷鎖和迷霧。
姬無雙深吸一口氣道:「我要帶她走。」
軒轅鑄搖頭:「不可,軒轅瑤光硬闖軒轅山,在整個軒轅氏族族人面前還試圖絞殺鎮山神鶴,此乃大罪。要走可以,先贖罪。」
「我來贖。」
軒轅鑄沒說話,但眉心緊蹙,形成了深深的川字紋。
「姬無雙,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勞煩代為轉達。」
姬無雙面上維持著應有的禮貌,但事實上如果不是軒轅山裡面遍地「不入輪迴與軒轅同壽的老鬼」,她只怕已經抄起濛鴻,從虛妄之海砍到軒轅山天門了。
現在,打不過就改策略。
反正她素來能屈能伸。
「姬無雙。」軒轅鑄拳頭緊握,喉嚨微微發緊,「你不相信我?」
「我信。」
姬無雙突然笑道。
她相信軒轅鑄如此冰冷地說「死了」,是因為想要保護自己的妹妹。
畢竟身為軒轅皇族的血脈,軒轅瑤光竟然私相授受還珠胎暗結生下孩子,這對軒轅家的老古董們而言,是無法接受的,是褻瀆榮耀之罪。
但軒轅瑤光這個罪人,卻能自由無憂地在滄沅大陸過了這麼久,說是「逐出宗族」,但何嘗不是一種保護?
姬無雙相信,這裡面肯定有軒轅鑄的手筆。
又例如現在,軒轅鑄主動出手懲罰軒轅瑤光,總比她落在別人手中得好,不是嗎?
眼前的男子,哪怕過了如此漫長的歲月,還是能一眼就認出自己,帶著期待,還帶著靦腆。
他還是從前那個執著、認真且古板的少年啊。
軒轅鑄看著她溫柔清淺的眸子,心跳微微紊亂,他低聲道:「相信我就把軒轅瑤光給我。」
姬無雙還是搖頭,「那你呢?」
「什麼?」
「你不相信我嗎?」
軒轅鑄當場怔愣,又聽姬無雙笑道:「放心吧,我不做沒把握的事情,瑤光師父不惜代價也要來救我,我怎麼能就這麼放開她?」
軒轅鑄久久凝視姬無雙,突然也笑了。
「我也信你。」
「那勞煩人皇大人了。」
……
姬無雙和軒轅鑄在雷火壁壘中商討,但二人的對話其實完完全全地落在了所有老鬼們的耳中。
護山老鬼們想發怒,但驚覺自己錯過了時機,莫名憋了一口氣在胸中,紛紛將目光投向了老軒轅人皇。
「軒轅敬,你身為上一任人皇,卻縱容女兒一而再再而三闖禍,這次我們不會再手下留情,這個什麼什麼雙的小丫頭,竟然想要代替軒轅瑤光受罰,我們是不會接受的!」
「對,軒轅瑤光一而再再而三辜負軒轅一族,背棄使命,這次絕對不能再輕輕放下。」
「沒錯!」
……
軒轅敬沒理會眾人,雙眸一瞬不瞬地盯著雷火壁壘,許久後喃喃低語:「她說……她叫什麼?」
老鬼軒轅宏沒好氣道:「你只是死了又不是聾了傻了,姬無雙,她說她叫姬無雙!」
「姬無雙……姬無雙……」
軒轅敬沉默許久,突然笑了。
「好好好,好一個姬無雙啊,不如就來讓她代替軒轅瑤光受罰如何?」
老鬼們瞪大眼睛:「你說啥?」
「你是不是死了之後腦子壞了?你說啥玩意?」
軒轅敬一錘定音:「就這麼決定了。」
眾老鬼:「???」
得了軒轅敬的許可,姬無雙被丟入了「軒轅墓」,代替軒轅瑤光受罰。
「軒轅墓」乃軒轅一族和虛妄之海的禁地,是軒轅氏魂歸之所,聽聞其中無靈、無道、無法、無天、無力、無形、無因亦無果。
以往軒轅一族犯了重罪的族人都會被丟到這裡,但基本沒有人能平安無恙地回去,哪怕是僥倖活著出來,也不過是廢人罷了。
當年軒轅瑤光的罪就是要入軒轅墓的,是軒轅鑄突破半聖成了人皇,才護下了她。
但姬無雙似乎並不在意,只是回眸看向一眾老鬼的方向,淡淡道:「希望諸位能遵守承諾,別動我師父和幾小隻。」
言罷,她一腳踏入傳送陣,身影瞬間消失。
老鬼們你看我我看你。
「等等,剛才這小丫頭是看著我們說的?」
「呃,好像是的。」
「她能看到我們?」
「呃,好像是的。」
「奇怪了啊……」
幾小隻看著姬無雙的背影,感覺肩膀上的擔子有千斤重,因為主人將軒轅瑤光的安慰交給它們來守護了啊!
軒轅鑄想要帶軒轅瑤光回去,被幾小隻呲牙咧嘴地趕。
軒轅鑄哭笑不得,沒想到上一世「不食人間煙火」的姬無雙,這輩子竟然還養起了萌寵啊。
「那好,那你們……」
軒轅鑄話剛說到一半,突然眼神一沉一把將軒轅瑤光從水冗蛇的背上拽走,緊接著,無窮無盡的漆黑墨色突然衝出軒轅瑤光的背脊噴涌而出。
那恐怖的場景!
仿佛軒轅瑤光就是孕育魔物的「巢穴」一樣。
「發生了什麼!」
「怎麼回事?!」
……
原本已經準備回去的軒轅老鬼們又殺了回來,看著如同「魂幡」般隨風飄搖的軒轅瑤光的身軀,睚眥欲裂。
「是魔神之息?!」
「該死!快,準備迎戰!!!」
……
軒轅宏高聲大喊,遮天蔽日的巨龜之殼從天降下,瞬間將軒轅瑤光單獨隔離,只是那魔息似乎早有準備,化作舉手一巴掌拍開了龜殼。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子自由了!哈哈哈哈!」
猖狂至極的大笑,似乎終於等來了千載難逢的機會,不是魔游這憨貨又是誰?!
被軒轅鑄護在身後的小白夜見狀,大喊:「魔游!你休得作亂,你不要你的身體了嗎?!」
魔游咧開嘴角,用魔息托起昏迷的軒轅瑤光的身體,白夜這才發現他和她之間,竟然有一條「臍帶」相連。
小白夜已經不是一開始的小憨憨了,繼承了種族之力的它一下就認出了這「臍帶」的作用。
「不好!魔胎是寄生!!!」
小白夜驚得毛都豎起來了。
「呷呷呷……小白澤比以前聰明了啊。」
魔游大笑起來,一點被拆穿的恐懼都沒有,世人皆說,他是七大魔神之中最狡詐最卑劣最狗的,但他認為,自己可比其他那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蠢貨厲害太多了。
從一開始他就在軒轅瑤光的身體裡埋下了「魔種」,這樣即使自己的身體一輩子被天道封印也沒關係,只要封印完全魔化,他就能榨乾她的力量——「重生」。
不曾想遇到了姬無雙這個該死的冤家,不僅偷了他的身體,還把他打得嗷嗷叫,甚至還有先天真元度魂旗這種鬼東西。
現在姬無雙終於要「死」了,哈哈哈哈,它終於可以自由了!
魔游一把抓住軒轅瑤光的脖子,挾持她在身前,幽幽看著軒轅鑄道:「你小子,你還活著啊,哈哈哈哈哈,你別亂動哦,你可知道魔胎的特殊吧?意思是你妹妹願意和我同生共死,你若殺了我,你妹妹也要死……」
軒轅鑄微微一愣,凝聚在掌心的雷火就這麼僵持在了原地。
魔游如同一條冰冷的巨蛇,牢牢纏繞軒轅瑤光。
他對她很滿意。
人皇血脈孕育出來的新軀體,肯定比他原來那個四處漏風的好呀,嘻嘻嘻。
「你放開她!」
一道憤怒之音如同雷霆,乍破在魔游的頭頂,但他完全不慌啊,因為軒轅家那個老死鬼們無法離開軒轅山,他慢條斯理回頭看向那滿臉憤怒的鬼魂,又一次咧嘴笑了。
「喲,讓本魔神看看這是誰,哦,原來是軒轅璃敬你這個老不死的啊,哦,不對,你已經死了呢,哈哈哈哈……怎麼,看你的表情,像滅了本魔神?能出來嗎你?哈哈哈哈哈,哦,你心疼啊……也是,這可是你的孩子呢……」
魔游用指尖慢慢划過軒轅瑤光的脖子,傷口恐怖且驚人,卻沒有鮮血淌出……
因為軒轅瑤光的血液,已經逐漸輸給魔遊了。
但這還不夠!
自己這些年來東躲西藏過得像條狗一樣,和軒轅敬這老逼登可有莫大的關聯。
「呵呵呵……哎呀,你瞧我,我忘記了呢……你們軒轅一族,尤其是你軒轅敬,滿肚子都是仁義道德,為了所謂的大道犧牲自己,還要犧牲自己的子子孫孫,作為你的血脈後裔,他們真的到了血霉呢,不僅要被迫和愛人分開,還要被洗去記憶,被剝離出胎兒,難怪啊難怪,難怪她會吸引本魔神……
因為,她的心裡充斥著恨!毀天滅地的恨!對軒轅一族的恨!那不就是魔嗎?哈哈哈哈哈,想起來就覺得痛快,人皇一族的嫡系血脈,竟然有成魔之心,你們說這是何等的荒謬呢?嗯?」
魔游每說一個字,諸位軒轅老鬼的臉色就陰鬱一分。
他們何嘗不知那是對軒轅瑤光的傷害?
但是……
她作為軒轅一族的傳人,就要肩負人族的未來!
這是她無法逃避的責任!
他們軒轅從祖祖輩輩開始,就擔起了這種責任,例如他們被永遠困於軒轅山,哪怕死亡了也不能星落入輪迴,他們也不後悔。
「軒轅瑤光!」軒轅鑄大喝,「你醒醒!你如果就這麼被魔游所吞噬,姬無雙替你承受的責罰又算什麼?你不要再逃避了!軒轅瑤光!!!」
魔游不寫撇嘴,「所以說本魔神最恨你們這種道貌岸然的傢伙,什麼人族正義,都是狗屁,你們都是一群偽君子,不僅是你們,還有天族、羽族等等,你們為了自己的利益,你們連……連……」
魔游:「???」
臥槽,他本想說出當年各族分食劍尊「聖體」之事,為什麼說不出來?
被禁錮了?
魔游對著天幕翻了個白眼,改口道:「別廢話,你若是真的關心你妹妹,就把你半聖之力給本尊……」
想要徹底復活,軒轅瑤光一個人還是差了點。
最好是能吃了軒轅鑄。
軒轅鑄正欲開口,天壁外傳來一道冰冷堅定的嗓音。
「魔游,你若是想要力量,本尊可以給你,但你必須放了軒轅瑤光。」
魔游不耐煩回頭,真想大罵「你誰啊你」,卻對上了一雙純白的雙瞳。
那模樣,那氣息,是太寅尊者不錯,他這是……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