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極默數至十。
彼時,他足下生風,邁出征途之始。
牆垣之巔,小將牙關輕叩,高舉的手預示懲罰將至。
箭矢蓄勢,夕陽斜照,城牆與悍士的輪廓被拉長,空氣幾近凝固,雲涌風止。
「咎由自取!」少年不改步伐,小將語落,手欲狠絕而下。
然,
其手未及半空,已被一隻粗礪大手緊緊扣住。
不知幾時,黑甲武將已立其側。
「領罰去吧。」
鋼鐵般沉穩威嚴之音,響徹小將耳畔。
小將急辯:「鐵嘯大人,此人對您不敬。」
黑甲將軍未予理會,冷言道:「我軍箭矢當朝北寇,誰許你指向南疆?退下,領罰!」
小將不敢違命,憤恨一瞥城下少年,低首悻悻離去。
鐵嘯,傲立牆頭。
夏極,靜候牆下。
黑甲將軍似識來者,忽而冷笑:「大魏聖門龍子,不以煞氣對賊,反指同袍,好不威風?」
夏極亦以冷笑回應:「大魏關山猛將,不展手段對敵,卻對家中兒郎。我國北涼江湖年輕一輩欲求成長,你吝嗇一展機會,好個官架!」
二人針鋒相對,各不讓步。
此刻,北方忽傳悽厲慘叫,兵器交鳴與賊寇狂嚎交織,如波濤洶湧,自遠及近。
鐵嘯急轉首,只見遠方黑影如蟻,奔關山而來,那是夏日最為駭人的賊潮。
城門兩端對峙的兩人,視線不約而同投向遠方。
鐵嘯鄙夷掃視城下少年,冷言道:「且問,此等時刻,爾等江湖草莽何用之有?思無邪縱強,終歸一人耳,汝等何能為?
沙場上,或不敵普通士卒。
蓋因士卒尚知律令,爾等渾渾噩噩,只知壞事!」
言罷,黑甲武將轉身,邁向遠方,前線指揮是其職責所在。
行至前線,一抹憂慮不由閃過其眸。
原來,那不畏生死的賊潮中,竟夾雜著身高數丈、身軀龐大、膚如病變的巨人。
巨人數目不多,僅三四,然四周空曠,似連剽悍亡命的賊寇亦對其忌憚三分。
「將軍,那是何物?」有卒未識巨人,忍不住詢問。
為穩軍心,黑甲將軍輕蔑言道:「不過是巨人罷了,以強弓射之,亦難逃一死!不過是形體魁梧,勿需畏懼。」
雖對士兵如此說,其心中卻已凝重非常。
因他知曉,那是何方神聖。
北方有奇疾,染者身形變異,既非人亦非鬼,力大無匹,尋常刀劍難以傷之。此等巨人武藝雖不精,卻是戰場上的屠戮機器。
世人稱之為「陰兵」,傳言為冥府選中的戰士,生前得力大無窮,死後則為陰間效力。
鐵嘯所屬的鐵家,乃北涼名將世家,深諳北方風土異人之秘。
相關檔案皆收藏於鐵家密室,唯有得到鐵家認可,且將北上為將的傑出後代,方可查閱。
「陰兵」之名,鐵嘯正是於這些秘檔中得悉。
「怎如此不巧,實乃不妙。」鐵嘯緊攥雙拳,顯露內心的緊張,隨即調遣軍需官,將關中各類大型攻防器械速運至城牆,顯然,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若有巨墨宮的戰爭傀儡便好了,可惜造價昂貴...唉!」
鐵嘯重嘆一聲。
忽地,他心生警覺。
身邊悄無聲息多出一人,他竟未察覺。
側首,但見持刀而立的聖子,立於身旁,遠眺前方,目睹生死輪迴,生命於此賤如塵埃。
鐵嘯蹙眉:「爾如何至此?」
復又追問:「所為何來?」
交談間,賊寇攻勢愈發瘋狂。
彎刀自下而上,如雨飛射,不少靠前放箭的士兵遭襲身亡,自牆頭跌落,賊寇更是提其首級,向守城士兵炫耀挑釁。
鐵嘯眉頭緊鎖,旋即轉身急呼:「攻城器械何在,速!再速!欲害死袍澤乎?」
話語間,察覺身邊之人向前移步,黑金衣衫的聖子,懷抱利刃,行至城牆邊緣,髮絲狂舞,周身還繚繞著濃烈的酒香。
鐵嘯一驚,忘言急問:「小子,意欲何為?」
夜幕已臨。
血月高掛,篝火中,蛇影幢幢。
夏極的腳步,未曾停歇。
咻!
陡然,一彎刀自下而上,直逼面門,而聖子無絲毫閃避或格擋之意。
鐵嘯大驚,雖厭惡聖門,對聖子無好感,然聖子若在此折損,後果不堪設想。
「這群江湖草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心中暗想,身形已迅疾行動。
啪!
將軍蹬地躍起,碩大之手,直取那飛來彎刀。
啪!
手握彎刀,距離聖子僅咫尺之遙,險象環生。
鐵嘯怒喝:「聖子速離此處!」
夏極立定,忽拍將軍建,笑容溫潤:「勞苦功高。」
言畢,他驀然轉身,如夜色中的黑鷹,在血月映照下,一躍而下,速度驚人。
鐵嘯瞠目結舌。
忙上前數步,俯瞰而下。
半空中,黑髮狂舞,披風獵獵的少年,吸引了所有目光。
無論賊寇、陰兵,還是城頭的守軍,皆矚目於他。
於半空之中。
賊寇擲出無數彎刀,宛如一輪輪寒光閃爍的殘月,向夏極激射。
少年泰然處之,那些破空彎刀,在半空便被他以同樣刀氣震碎,無功而返。
萬眾矚目之下。
聖子自百丈城牆轟然墜落,面容沉靜,黑髮飛揚,將及地面之際!
夏極按刀、握刀、抽刀、拔刀,一氣呵成,隨之,一道百丈長的璀璨刀芒橫空出世,如同神祇降臨人間。
刀光兇猛斬落大地,猶如實質凝聚,令人膽寒。
簡樸橫掃,扇形刀芒掃過百丈之內賊寇,粗暴而高效地清除一片,鮮血漫天,喧囂漸息。
「終於寧靜。」聖子盤坐於緊閉的墨黑城門外,掏耳輕晃,醉態憨然,仿佛酒醉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