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上層矛盾

  實際上在金山國，下層的矛盾已經傳遞到上層。

  江柳發現給他兌換銅錢的店鋪老闆很健談，第二天就買了一些禮物又來到店鋪，找老闆聊天。店鋪老闆見到江柳如此客氣，受寵若驚，邀請江柳在他家吃午飯，江柳正想跟老闆好好聊一聊，於是欣然接受。

  在酒桌上，江柳大有收穫。「酒後吐真言」，老闆喝得微醺之後，很多心裡話如同「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傾瀉而出，江柳攔都攔不住。

  老闆姓師，師姓本是上古大姓，千年以來逐漸衰敗，百年前已經以商賈為業。江柳知道商賈在九州地位地下，非常理解這位師老闆的失落心態。

  師老闆抱怨現在的生意越來越難做。依靠姓氏，師家與當地官府有些關係，這才能在本地安心經商，不用擔心官府的強買強賣。九州各國幾乎沒有商稅，但是官府在碰到意外事件出現財政困難的時候，比如突然發生的戰爭、難以預料的災害，官府就會從商賈那裡以極低的價格購買應急物資。說是購買，其實就是掠奪。商賈們碰到這種情況毫無還手之力，只得自認倒霉。

  師老闆這樣的商賈因為與官府有關係，可以免於被掠奪，但是付出的代價就是要私下裡給官員「租賦」，也就是行賄。開始的時候，官員勒索的財物並不多，還在商賈的承受範圍之內。這些年來，官員索要的財物越來越多。原因很簡單，朝廷對各地官員租賦數量有嚴格要求，很多官員收不上規定的租賦就會被問罪，所以他們如果收不上規定的租賦，就不得不自己掏腰包補上這個窟窿。財富從哪裡來？最終還是落在普通的百姓身上。商賈因為手中財物眾多，又有固定的經營地點，無處可逃，所以就成為被勒索的首選目標。

  師老闆抱怨，再這樣下去他的結果必然是破產，淪落為其他店鋪的傭工，甚至有可能成為奴隸。想起師家在數千年前也是威風八面，如今淪落到如此地步，這位師老闆不禁潸然淚下。

  談話當中，師老闆還講了一件大事，江柳也有所耳聞。不過，師老闆來自有底蘊的家族，又從事商業，消息靈通，對事件的細節知之甚詳。這件事情就是金山國不久之前撲滅的一次叛亂。

  造反的不是普通人，是金山國的卿族李氏。所謂的卿族，可以看作是金山國內的小諸侯國。玄元劃分九州，各國林立，名義上奉玄元為共主。各國之內實行封建制度，又有若干卿族。這些卿族的地盤就是國中之國。

  各國爭鬥需要集中資源，各國國君想盡辦法從國境內壓榨更多的財物。可是對於卿族來說，自己的地盤是要傳給子孫的，壓榨太過，拿什麼傳給後代子孫，豈不是要做家族的罪人？而且國君勢力越大，對卿族的壓力也就越大，他們擔心自己的地盤最終都會成為國君的盤中餐。所以他們對國君收取太多的租賦是非常抵制的。有的卿族自知實力不夠強，無法與國君對抗，就採用消極抵抗的方法。比如誇大境內災害的影響，隱瞞人口數量，拖欠租賦等等。自認實力較強的卿族，甚至採用武力對抗，因為在九州的歷史當中，經常發生卿族取代國君的情況發生。

  金山國的李氏就是實力較強的卿族，一開始也是採用消極對抗的方式，後來覺得國君壓迫過甚，就在五年前放手一搏，舉起了反抗的大旗。李氏的地盤位於金山國的西南部，占了金山國整個面積的大約六分之一，是金山國第一大卿族，所以一開始就影響巨大，整個金山國以及鄰近的兩國都大受震動。

  金山國國君趕緊調集所有的力量，力圖快速撲滅李氏的叛亂。可是金山國的很多小卿族都採取了「坐山觀虎鬥」的策略，對金山國國君的徵召敷衍了事，金山國國君的力量不足，造成戰事膠著。戰事膠著的結果就是在交戰區域內生靈塗炭，尤其是百姓，要麼被抓入軍中承擔軍隊的後勤任務，甚至成為炮灰；要麼被迫流離失所，大多數死於溝壑之間。

  揚州的太上皇，大族蕭氏一開始冷眼旁觀。這是各州修道大族總結出來的經驗。九州各國剛出現爭鬥的時候，大族紛紛介入，可是這些大族別看修為高深，卻不通世務，被各大王朝耍得團團轉，甚至有的被山下王朝利用，做了王朝手中的利刃。後來，各大族總結出經驗，山下的王朝互相爭鬥，他們很少介入直接的爭端，只做最後的裁決者。一般情況下，最後的勝出者為了獲得合法的地位，還要向各州大族俯首帖耳，甚至為了證明他們更有價值，會交上比以前更多的租賦。

  各大族既避免了沾惹紅塵，畢竟這種飄渺的因果誰也說不清會不會對以後的修煉造成影響。萬一有影響呢？山上有個說法，「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有萬一的可能，修煉者也不願去沾惹。在各國兼併之後，國家減少，各國的實力壯大，資源集中，能夠交上更多的租賦。對於各個大族來說，何樂而不為？

  因為有這些原因，所以金山國發生內亂的時候，蕭氏並沒當一回事。實際上無論是金山國國君最終撲滅李氏的叛亂，還是李氏最終取代金山國國君成為新的國君，對於蕭氏來說都無所謂，只要最後交上的租賦足額就可以了。

  沒想到戰事連綿不絕，一時難以決出勝負，這大大影響了金山國租賦的收取，當然也就影響了金山國向蕭氏上交的租賦數量。蕭氏更不能容忍的是，李氏悄悄勾結了霍山群盜的勢力，想前後夾擊，擊敗金山國國君。金山國內再打生打死，也是金山國自己的事情，是揚州自己的事情，讓霍山群盜摻和進來，這是蕭氏所不能容忍的。這樣的事情發生，不是鼓勵大家去做強盜嗎？老百姓發現可以去做強盜之後，還可以成為卿族甚至是國君，以後揚州各國境內真的會永無寧日了。

  金山國李氏打破了這個規矩就該死，蕭氏派人出手，刺殺了包括李氏族長在內的一眾首腦，李氏群龍無首，家族和軍隊很快就分崩離析。金山國國君靠著蕭氏的幫助才撲滅了李氏的叛亂。

  這次叛亂影響深遠。一是時間特別長，從開始到被撲滅長達五年，以往各國也時有卿族叛亂發生，往往要麼快速成功，要麼快速失敗，一般來說都不會超過幾個月時間。這次的叛亂時間之長，遠超所有人的預料，可以說讓天下震驚。

  第二是首次出現了卿族與盜賊勾結的情況。以往卿族的叛亂都是與其他卿族聯盟或者是勾結外國的勢力。現在大家發現，盜賊的力量已經達到了可以成為卿族盟友的實力。那麼，除了霍山，還有大復山、郎山、天山這些遠比霍山大得多的山脈，裡面會有多少流民勢力？更不要說天下不計其數的小山小嶺，還有眾多的湖泊、河流、沼澤，這些都是流民的避難之地。

  這頓酒喝得江柳雙眼愈發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