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突然變得很安靜很安靜,針落可聞。
張迎康慢慢抬眼，便看到應顏正垂著頭，鼻尖已經變得通紅，瞅過來的眼睛裡盛滿了傷心與委屈。
「顏顏,不要難過。」
張迎康突然就覺得自己有些卑鄙。
他不應該把任何手段用在她的身上。
張迎康那雙漆黑的眼幾乎望進了應顏的心底,聲音低沉又喑啞地再次道歉：「對不起。」
應顏的雙手攥緊起來,心一下子就軟了。
差一點就要脫口而出「沒關係」。
應顏最終把臉撇向一邊,低聲道：「可是這次,我不能輕易原諒你了。」
不是「不會」而是「不能」。
唐奶奶曾經對她說過：女孩子一定要先愛自己,之後才能愛別人。
如果你從開始愛一個人就超過愛自己，那一定是錯誤。
她之前不懂,現在似乎似懂非懂。
可能有一天,她會徹底懂得了。
張迎康低著頭,沉默一會,輕聲開口：「嗯，那我努力。」
輕垂著的頭,似乎很頹喪，看了就讓人難過。
應顏依舊撇著頭,手指卻使勁扣著手心。
過了一會,應顏突然開口，格外兇狠道：「就算你現在親我一下,我也不能輕易原諒你。」
真的特別特別凶。
張迎康眼神一頓,抬頭看著應顏，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這下，應顏立刻就後悔了。
「我、我們不是還要出去嗎？現在就走吧。」
應顏說完，轉身飛快朝門邊走去。
簡直就是落荒而逃。
能不能假裝，她什麼都沒說過？
張迎康靜靜地看著應顏的背影,開著輪椅跟上。
出了醫院，應顏把張迎康推下滑坡，看他一個人沒問題了，便邁著小步往園林的方向走去。
張迎康的輪椅停在後面，沒動。
看著越走越遠的應顏，張迎康終於開口：「你想去外面嗎？」
前面的應顏沒聽清，轉過身朝張迎康歪了歪頭：「你剛剛說去哪裡？」
張迎康的手指了一下醫院大門的方向，對著應顏道：「離開醫院，我們出去。」
應顏的表情頓時愣了一下，脫口而出：「你可以離開醫院嗎？」
張迎康點頭：「嗯，可以，我只是住院，並不是在坐牢。」
應顏摸了摸腦袋，面上有些訕訕的，不過還是問了出來：「你姐姐會讓你出去嗎？她會不會——」
張迎康似乎明白應顏在想什麼，輕聲打斷：「不用擔心，她現在······對我很放心。」
因為，他現在很惜命。
非常愛惜這條命。
應顏點點頭，突然想到，這是她跟張迎康第一次去外面。
「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張迎康想了下，抬起頭看著應顏問道：「電影院？」
應顏停頓了下腳步，有些猶豫道：「那裡······人會不會有些太多了？」
而他，到時必定會受到很多人矚目。
張迎康似乎並沒有在意這個，停下輪椅：「你想去嗎？我們······一起去看電影。」
「一起去看電影」這幾個字，立刻戳中了應顏。
應顏低頭思忖了一下，看著張迎康點點頭道：「好吧，既然你實在很想去，那我就陪你去吧。」
說完，快步走在了前面。
嘴角終於偷偷勾了起來。
張迎康低頭，也輕輕地勾了下嘴角，跟了上去。
到了電影院，確實如應顏意料的那樣，張迎康一進去便迎來了眾多或直接、或偷偷打量的視線。
張迎康的長相氣質真的有些太出眾了，何況他還坐在輪椅上，很難不引起別人的注目。
應顏擔心張迎康心裡會不舒服，趕緊擋在他身前、朝他笑笑道：「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我好像也不是很想看電影了，我們可以隨便找個地方坐一坐，或者去公園散散步，還可以——」
「顏顏。」
張迎康突然打斷了應顏的話，臉色有些緊繃地一字一字道：「可是，我想看，想跟你一起看。」
他把它，當成了他們在約會。
應顏抿著唇，不再說話。
她剛剛的話......是不是傷到他了。
「你等一會，我先去買票。」
張迎康沉默了一會，便將輪椅繞過應顏，去售票處開始排隊。
張迎康排在一串隊伍後，又來一個人後便被遮蓋住，只能從下面看到一點輪椅的影子。
應顏看著看著，手心發麻，疼到了心裡。
似乎，是她更介意，是她更不能接受這樣在人群里的他。
他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這麼平白低人一頭、任人投來各色各樣打探的目光，讓她難受得恨不得立刻把他藏起來，誰也不能看到。
應顏慢慢鬆開攥緊的手，快速走到張迎康身邊。
「你準備看什麼電影？」
張迎康正想問她，便開口：「聽你的。」
應顏想了想：「我要看愛情片，就是那種成年人的愛情片。」
她突然想看看別人的愛情是什麼樣的。
哪怕是演的。
周圍突然傳來一陣竊竊私語，夾著善意的鬨笑聲。
張迎康側了側頭，輕咳一聲，臉上也帶上了一絲笑意。
應顏眨眨眼，有些沒反應過來。
終於買好了票，應顏拿著票、端著一大杯插著兩根管子的飲料，而張迎康，雙腿上放著一大桶爆米花，兩人就這麼跟著人流進入了影廳。
進去時，服務人員看到張迎康的情況，便領著他們到了一個特殊專區。
電影要開始時，影廳里突然一片黑暗。
應顏一驚，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張迎康。
黑乎乎中，張迎康似乎也朝她看了過來，然後應顏便感覺到手上碰到了什麼。
張迎康輕聲道：「爆米花。」
「哦，好、好的，謝謝。」
應顏看著在黑暗裡靠近的張迎康，心裡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心劇烈跳動著，手上機械地抓了幾顆爆米花，塞進嘴裡慢慢地、神思飄搖地嚼著。
他們，好像有點親密了。
爆米花甜甜的，帶著奶香味，應顏的鼻尖卻全是另一種味道。
前面的大屏幕突然發出亮光，影廳里終於能勉強視物了。
應顏鼓著腮幫子「咔嚓咔嚓」地嚼著爆米花，眼睛開始偷偷地往張迎康這邊瞟。
瞟了幾次後，應顏終於看到張迎康動了下身體，伸手捏了一顆爆米花塞到了嘴裡，臉頰也在輕輕地動著。
應顏猶豫了一下，將手裡的飲料遞到張迎康的唇邊，小聲道：「要喝嗎？」
張迎康只抬眼看了一下應顏，便低頭含著一根管子，輕輕地吸了一口。
應顏輕輕地咬著唇，等張迎康喝好了，才撥過另一根吸管，慢慢地吸起來。
電影裡劇情正到男女主爭吵的地方，玻璃杯子突然被摔到地上，砸得四分五裂。
應顏被男主的崩潰嘶吼聲吸引，剛要看向屏幕，眼睛一掃，突然瞪大眼停住。
應顏伸出手輕輕地點了點張迎康，極小聲道：「你看那邊，他們······他們······」
一對情侶正肆無忌憚地親吻著。
張迎康的眼神動都沒動一下，依舊看著前面的屏幕，手卻反抓著應顏的手指頭，聲音沒有起伏道：「非禮勿視。」
應顏：「······」
雖然應顏心裡依舊一撓一撓的，不過還是立刻聽話地不再亂看，手指也一直沒有抽出來，就這麼一直被張迎康握在手心裡。
心裡突然覺得甜甜的。
很快，應顏便覺得掌心都是汗了，眼睛盯著大屏幕，心思卻不知道早跑哪去了，那根已經僵硬的手指頭終於忍不住動了動，然後整個手掌突然全部被包裹住。
相貼著的皮膚也是濕熱的。
黑暗裡，應顏那對黑溜溜的眼睛被電影屏幕的光映照得閃閃發亮，好一會，終於偷偷地瞟向張迎康。
張迎康依舊一本正經地盯著前面，屏幕上的光若隱若現地打在他的側臉上，鼻樑高挺，唇線微翹。
容貌比電影上的男主角都要更出色。
大屏上的男女主因誤會爭吵後，突然開始相擁，激烈撕咬般地親吻著，連衣服都被扯得一條條的。
應顏瞪大了純潔無暇的雙眼，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而後隱隱察覺到了什麼，視線一低，便看到幾乎所有的情侶都已經開始忘我地親吻起來了。
應顏：「……」
她這雙純潔無暇的雙眼都忙到看不過來了。
「應顏。」
旁邊的張迎康突然低低地叫了她一聲。
應顏立刻挺直腰背，眼睛中規中矩地目視著前面，不想卻看到屏幕上的男女主已經躺在了雪白的大床上，蓋在他們身上的被子正上下起伏……
呃，這個、這個·····
果然是「成年人的愛情片」啊。
應顏的臉終於克制不住地紅了起來，雙眼是黑到極致的純淨，發著亮晶晶的光，看得格外認真。
「低頭。」
旁邊的張迎康突然靠過來，對著應顏極輕地說了一句。
「啊？」
應顏沒明白，眼睛還戀戀不捨地盯著大屏幕，結果剛一側頭便感覺嘴唇上一軟。
應顏的心一滯，瞪大了眼，手上的飲料差點沒拿穩摔了下去。
張迎康微微離開一點，聲音微啞又格外溫柔道：「顏顏，閉上眼。」
應顏懵呆呆了一會，看著張迎康近在眼前的臉龐，終於反應遲鈍地閉上了雙眼。
其餘的感官變得更加強烈。
下一秒，唇上終於又是一熱，嘴唇完全被包裹住，然後又被輕輕地吸允起來。
溫熱的，溫柔的。
都是爆米花的奶香味，好甜、好香······
這次，應顏終於學會呼吸了，一聲又一聲，格外清晰，仿佛心臟都要跟著跳出胸口了。
不過，就算她這次沒憋氣，整張臉也依舊紅到似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