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很安靜,此時流動的氣氛是尷尬而又曖昧的。
應顏清咳一聲：「咳，你放心，你的身體······並不是最差的那種情況。」
氣氛真是越來越尷尬了。
好一會，張迎康點點頭,安靜地脫下衣服,趴伏在床上,側著頭垂著眼。
應顏一邊快速搓熱掌心,一邊看著張迎康。
寬肩窄腰,白色的薄被蓋了半身,她看向他的臉時，他也剛巧看過來,碎黑的頭髮輕輕地散落在額間。
應顏低下頭,聲音不由自主放輕放柔：「一會如果有不舒服的話,要跟我說。」
張迎康輕輕地「嗯」了一聲。
應顏先從張迎康的肩頸開始推壓,一邊推壓著一邊看著張迎康，似乎想到了什麼便問道：「你姐姐說你一直在失眠······這是真的嗎？」
張迎康垂著眼,好一會才輕輕地點了點頭，「有點。」
應顏想了想接著又問：「什麼時候開始的？」
張迎康不說話了。
應顏勾著腦袋看了一眼張迎康的表情,猜測著：「是……從我走了後？」
張迎康還是沒有說話。
應顏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仔細地看了看張迎康的表情，聲音突然就變高了：「難道你一直都在失眠？」
張迎康被應顏的目光看得移開視線,之後似乎覺得實在躲不過了,只能認真解釋道：「以前，只是偶爾睡不著。」
有多偶爾？
應顏眯著眼看著張迎康，好一會才移開視線，從鼻子裡重重地「哼哼」兩聲，繼續給他按摩著。
心裡有點生氣,更多的是心疼，還有點酸酸的。
他怎麼會這麼讓人難過？
應顏深呼一口氣，穩下心緒。
按摩完了肩頸，應顏把手下滑到張迎康的背部，摸了摸，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的後背肌肉似乎變得緊實了一些。
「這裡有感覺嗎？」
應顏一邊來回按摸著，一邊隨口問道。
張迎康似乎頓了一下，最後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應顏也沒失望，一邊將手移到張迎康的腰椎處，一邊又問道：「現在二便怎麼樣？」
其實看到張迎康的樣子，應顏心裡差不多已經有答案了，不過還是想確認一下。
張迎康沒直接回答，只是道：「現在我已經不用護工了。」
所以，才會幾乎等同於默認地讓張迎華把應顏找了回來。
至少，他現在不算一個廢人了。
應顏點點頭，按摩了一會問著張迎康：「現在好一點了嗎？」
張迎康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然後輕聲道：「今天……很晚了。」
應顏以為張迎康累了想早點休息，便加快了按摩的速度。
「嗯，很快就好了。」
看看時間，她也要回去了。
給張迎康全身都按摩了一遍後，應顏便幫張迎康翻個身，先讓他平躺著一會。
張迎康身上出了汗，估計過一會還要去沖一下澡。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最好讓你姐姐再給你找一個護工，萬一你有什麼事——」
張迎康突然抓住她的手：「顏顏，今天很晚了。」
「明天再回去吧，你的房間還在那裡。」
應顏愣了一下：「啊？」
張迎康有些不自然地把頭側到另一邊，低聲道：「你一個人回去會不安全。」
應顏不知怎麼想的，像是腦子短路般道：「可是······我現在給你出診是按時收費的。」
「很貴的。」
張迎康：「·······」
像是被噎到般，張迎康頓了頓才開口：「沒事，我有錢。」
應顏摸了摸腦門，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顏顏。」
張迎康側著頭叫了應顏一聲，然後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漆黑的眼裡帶著細碎的光。
應顏終於點了點頭。
「先說好，親兄弟也要明算帳的，你可不能不給錢。」
「嗯。」
應顏原來住的房間一直保留著她走時的樣子，並且每天都有專門的人過來清掃，裡面依舊是一絲不苟，乾乾淨淨的樣子。
應顏在自己的房間洗完澡，擦著頭髮走出來，輕輕地拍了拍床鋪，慢慢坐了下來。
好像真的什麼都沒有改變，不管是人還是物，她依然很喜歡很喜歡他，曾經的那段煎熬的時光像是被硬生生地割裂除去，一絲壞的影響也沒留下來。
她是不是很沒出息？遇到他好像就沒有了任何底線與原則。
應顏心裡想著張迎康，磨蹭了一會便忍不住開門走出去。
張迎康已經獨自沖洗過了，頭髮半干，此時正躺靠在床上，手指輕輕地翻著面前的一本書。
檯燈的光輕輕打在他的側臉上，細細地勾勒著他臉上的每一根線條，美好而恬靜。
聽到門口的聲音，張迎康雖然依舊垂著眼，眉頭卻在輕動，顯然注意力並不完全在書上。
等了一會，門邊的人依舊沒有動靜，張迎康終於抬頭起頭，朝著應顏溫柔道：「過來。」
應顏聽話地走了過來，結果只走到床尾處，便站著不動了。
「你那時候……為什麼要趕我走？」
忍了好久的話，應顏終於還是問出來了。
她不是不委屈的，也不是可以像失憶一樣忘記所有事情的。
看著應顏突然間變得執拗的眼神，張迎康的臉色慢慢變得沉凝起來，好一會又開口：「顏顏，過來。」
手也朝應顏抬了起來。
應顏抿著嘴唇，還是慢慢走了過去，坐在床上，頭卻撇向一邊。
張迎康垂頭沉默了一會，慢慢放下手，挑了一個最簡單化的的解釋：「因為，我不確定自己可以給你未來。」
應顏頓時就轉過頭，氣道：「可是你有問過我想要什麼未來嗎？」
明明她想要的從來沒就只是他啊。
她就只要他啊。
其實，張迎康知道。
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更痛苦。
當時張迎華去ICU探視張迎康時，張迎康的主治醫生跟張迎華說過，張迎康除了身體上的殘疾，免疫系統方面也出了嚴重的問題，以後很可能一場小感冒都會要了他的命。
如果是以前，張迎康可能會心裡慶幸，同時盼望著解脫，可是，當他迷迷糊糊中聽到這些話，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應顏。
如果他出了事，她該怎麼辦？
而後便是後悔，他之前竟然用如此破爛不堪的身體去奢望愛情與未來。
他怎麼可以這麼自私。
應顏看著張迎康沉默的神色，頓時生出一股氣惱：「你再這樣，真的是會失去我的！」
「我肯定不會一直一直喜歡你的。」
「我會喜歡別人，以後也會嫁給別人的。」
就問你怕不怕。
張迎康依舊沉默著，唇線慢慢繃緊。
應顏頓時恨鐵不成鋼，恨恨道：「你都這麼大了，到底會不會談戀愛啊！」
難道聽不出來她說的都是氣話嗎？
就沒點表示嗎？
聽到這話，張迎康終於慢慢抬起頭，盯著應顏，抿了抿唇，開口：「不會。你會？」
「要不，你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