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晚上的時候,病房的門剛被關上沒兩分鐘,便立刻又被敲響。
張迎康眉心微皺,翻過一頁書,忍著無視。
應顏剛剛已經這麼鬧了兩次了。
門外的動靜停住,隔了幾秒,又「咚咚」地敲了兩聲。
張迎康屈著手指抵了抵額頭,終於開口:「進來。」
門外的腳步聲剛進來,張迎康便意識到了什麼,慢慢抬起頭。
門口的池遠提了提手裡的保溫盒,朝張迎康點頭打招呼,英俊的臉透著滿一絲尷尬無奈:「山泉水老鴨,今天別人送的,我媽煲好了讓我拿來給你嘗嘗。」
張迎康輕輕點點頭,對著池遠十分禮貌客氣地說了聲:「謝謝。」
池遠走過來,把保溫盒放到病床旁的桌子上,然後就這麼幹看著張迎康。
「你現在要吃嗎?」
張迎康搖搖頭:「已經吃過晚飯了。」
其實平時沒有那麼早吃飯的,不過應顏終於跟張迎康重歸於好了,現在對著他,簡直就是看哪哪瘦,摸哪哪沒肉,幾乎要心疼壞了。
所以幾乎一整天都是隔一會就問一遍他餓不餓,最後已經被問的頭疼的張迎康只能趕緊點頭,同意吃完飯,讓她早早消停下來。
池遠雖然有些驚訝,不過還是點了下頭沒說話。
房間裡又沒聲了,兩個男人,一個躺著,一個站著,透著越來越濃重的尷尬。
「坐。」張迎康對著池遠朝旁邊的凳子示意了一下。
池遠搖搖頭,依舊干站著,之後大概是實在忍受不了了,便輕咳一聲,轉頭四處看了一圈,問道:「她人呢?」
聽到這話,張迎康慢慢地揚眉,漆黑如墨的雙眼盯著池遠,淡淡開口:「誰?」
池遠:「.......」
裝,繼續裝。
不過想到自己與親媽都曾當面試圖挖過人牆角,池遠到底是底氣不足,慢慢移開視線,用詞禮貌又生疏地答道:「就是······咳,那位應小姐。」
應顏拿著報告單剛到推開門,便聽到了池遠這句話,頓時眼神奇怪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池遠。
「是說我嗎?」
看到應顏終於出現了,池遠總算在心裡鬆了一口氣,忙不迭道:「嗯,就是說你。」
應顏看著池遠的目光頓時更奇怪了:「怎麼今天這麼客氣?你平時不是都叫我『小矮子』的嗎?」
池遠叫應顏「小矮子」的時候,是帶著故意嘲笑的味道的,此刻聽應顏這麼單獨拎出來一說,不知道為何,再聽到耳朵里,總覺得這個稱呼似乎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親昵寵溺。
而且,這麼想的,看來還不止他一個。
池遠瞟著張迎康盯著他的冷幽幽的目光,在心裡想,也不知道要是哪一天張迎康想不開了,決定徹底放棄他們之間淡薄的兄弟關係向他爸告狀的話,他能不能抗得住那一頓可能遲來卻絕不會缺少的暴打。
這麼想著,池遠的心更虛了。
誰讓他,確實曾經起過那麼一丁丁丁點的小心思呢。
「那個,我突然想起來有些事,我就先走了。」
池遠快速地說完,立刻朝門外走去,走到門邊的時候,從應顏身旁邊擦肩過,便正好能看到個子嬌小玲瓏的應顏只到他的肩膀位置。
嗯,不怪他會叫她「小矮子」。
張迎康表情冷然地想著。
應顏眨巴眨巴眼,看著已經拉開門的池遠,一臉莫名其妙道:「你不是剛來嗎?這麼快就走呢?」
又伸手指了指桌上那個保溫盒道:「這個不要拿回去嗎?」
感覺到盯著後背的視線更刺冷了,池遠連忙擺手:「今天有急事,下次再來拿吧。」然後像是後面有人追他一般,快步走出去,「呯」的一聲關上門。
應顏盯著還發著餘音的門,總覺得今天池遠有些怪怪的。
「你可以去送送他。」
床上的張迎康看到人走了,應顏還盯著門,冷著臉慢慢收回眼神,手指翻過一頁書,聲音不咸不淡的。
回過神的應顏以為張迎康真要讓她去送客,一邊伸手拉向門把,一邊看著張迎康道:「哦,可以,不過他會不會已經走遠了啊。」
抵在書上的那根瘦削泛白的手指慢慢用力。
張迎康終於合上書,抬起頭看著應顏,聲音溫和地建議道:「沒事,你可以去追他。」
似乎是聽出了張迎康聲音里的不對勁,剛抬起腳後跟的應顏終於停頓了一下,仔細瞅了瞅張迎康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問道:「真的......要去送?」
張迎康不含笑意地翹翹嘴角,「想去就去。」
一看張迎康這個表情,應顏瞬間就明白了,立刻轉身屁顛顛地跑到床邊,忍了忍嘴角的笑,拿眼角斜了張迎康一眼,一本正經地開口道:「都跟你說了,我跟他什麼都沒有。」
只是為了讓你吃醋而已。
應顏看著此時應該正在吃醋的張迎康,心裡突然就甜滋滋的。
「他長得一表人才又英俊瀟灑,性格也樂觀開朗、誠實直爽。」
張迎康微微動了動眉,垂下眼,手指頭在硬殼的書封上輕輕點了點,繼續一字一句、非常緩慢道:「最重要的是——他的身體很健全健康,跟他在一起,你不用擔驚受怕,也不用患得患失。」
張迎康說完,還配合著點了點頭,之後又目光平靜地看著應顏:「而且還不用整天去猜別人整天想什麼,是不是又不開心了,你會很輕鬆。」
「真不考慮?」
應顏:「......」
他記憶力這麼好,以後他們生的孩子肯定會聰明。
應顏蹲在床邊,仰著小臉,目光溫柔地看著張迎康,十分誠懇道:「我錯了······」
沒出息就沒出息吧。
張迎康揚了揚眉角,掀開長長的睫毛,表情似乎有些不解。
應顏哪裡不懂啊,立刻雙手握住張迎康的手,先是來回撫摸了兩下,而後表情認真地表明著決心:「你知道的,從始至終,我這整顆心裡,裝的全部都是你,從來沒有變過,以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我——」
應顏頓了一下,抬起身體,帶著儀式感地拉著張迎康的一隻手慢慢地放到自己的胸口,按了按,目光深沉道:「我,真的只愛你啊。」
掌心柔軟,張迎康的眉頭跳了兩下,臉色緊繃起來。
他有些不自在地想抽回手。
手掌卻被應顏按得牢牢的。
應顏眨巴眨巴著純潔清亮的雙眼,一臉認真倔強道:「感受到我劇烈跳動的真心了嗎?」
張迎康:「......」
應顏繼續趁熱打鐵道:「還生不生氣了?原諒我了嗎?」
看張迎康一直不說話,應顏剛要傾身靠近,張迎康終於開口,極沉地「嗯」了一聲。
顯然是被逼極限了。
應顏立刻鬆了一大口氣,似乎還有些不放心,又盯著張迎康確認了一遍:「確定真不生氣了?」
張迎康開始抿緊唇,沉著眉盯著應顏,黑眸漆深,眼裡帶著克制的平靜。
應顏一點都不怕,把臉往前面湊了湊,語氣商量道:「那你先親一下,我才相信你。」
張迎康閉了閉眼,終於被打敗了,低頭快速親了一口,沒等應顏抬頭看他,便猛地抬起另一隻手,把應顏整個人按進了懷裡。
不讓她看。
應顏跌在張迎康的胸口,聽著耳邊傳來的「咚咚」心跳聲,眼裡終於露出滿足的笑意。
與相愛的人在一起時光,多麼靜謐美好。
「不是生氣。」
好一會,張迎康突然開口,聲音很輕。
應顏還趴著,沒聽清:「嗯?什麼?」
張迎康沒再重複,卻問道:「那次的電影,好看嗎?」
應顏愣了一下,剛要抬頭,張迎康的下巴已經抵了上來,重重地點了兩下,又在她的發頂輕輕蹭了蹭。
應顏被張迎康蹭得心口軟乎乎的,只能吶吶開口:「一點都不好看。」
仿佛那個在電影院裡哭得滿臉鼻涕眼淚的根本不是自己。
張迎康不知信了沒有,好一會兒才又開口:「既然電影不好看,那三個多小時......你在幹什麼?」
聽不出太多情緒,仿佛只是淡淡的疑惑。
霸占著的姿勢卻暴露了什麼。
應顏此時心裡只有後悔,繃緊著身體,頭髮都豎了豎,努力斟酌著詞,慢慢道:「因為陪在身邊的那個人不是你,所以......」
應顏留下了一個哀傷的尾音,腦袋裡迅速轉動著,聲音特別哀婉道:「所以,那三個多小時變得十分如此煎熬,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是在想念著你度過。」
張迎康似乎十分滿意這個答案,又在應顏的腦袋瓜子上蹭了蹭,還用鼻尖輕輕地抵了抵她的額頭,帶著溫存安撫。
應顏閉著眼承受張迎康的溫柔,在心裡默默地為自己的機智感到得意。
她真是一個美貌與智慧並存的女人。
溫存完了,張迎康低下頭,退開一點身體,而後捏了捏應顏的下巴,突然表情認真道:「顏顏,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
「自私,小心眼,占有欲強,霸道等等,所有男人有的毛病我都會有。」
「我,絕對沒有你想的那麼好。」
張迎康很鄭重,仿佛要把自己完整地剖析出來,全部擺在應顏的面前。
應顏笑了笑,也十分鄭重道:「可是,我也有很多的毛病啊,你說的那些我也都有,而且我還任性、黏人、膚淺、好色······等等。」
邊說著,還邊用眼神上下掃瞄著張迎康。
張迎康:「······」
想板著臉,沒忍住,輕輕地勾起了唇,眼裡笑意灑落。
怎麼辦?他真的被打敗了。
應顏看著張迎康的臉色,特別乖巧道:「我這樣,你不會嫌棄我吧?」
「不會。我······」
張迎康輕笑:「好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