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好不好？」
這句話一直在應顏的腦子裡循環播放了一下午。
應顏一直心不在焉的,怕自己想多了，又怕自己沒多想。
整顆心一會像是搭在了火把上，一會又像是掉進了冰水裡，「滋滋」地冒著白煙。
她回答了「好。」
可是她當時只顧傻著,沒問清楚。
應顏悄悄地看著張迎康,他的臉色平靜,已經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門被推開。
醫生過來查房了,後面依舊跟著一堆白大褂。
主治醫生檢查了一遍張迎康的身體,又詢問了一下他的情況後,本來要開點止痛藥給他，不過被張迎康拒絕了。
雖然疼,雖然難受,但是他還是想好好感受著。
醫生們走了後,應顏關上門,終於控制不住了。
「你說的那句話······什麼意思啊？」
突然而來的一句話，張迎康似乎有些疑惑：「嗯？」
應顏鼓著臉,不說話，就這麼瞪著張迎康。
張迎康忍了忍,還是笑了出來：「現在白天呢。」
時不時的有人進來。
讓別人聽到不好。
等晚上。
應顏立刻就明白了,點點頭，把心放回去了。
夜色早漸漸鋪染開來,天空星耀點點,風吹雲散，月隱月現。
華燈初上，遠處霓虹閃爍，與天相接，世界漫天光彩,眼前的景色如此美麗又妙不可言。
正如應顏此刻的心情。
這天，終於黑了。
房間裡極其安靜，張迎康撐著身體在雙槓前練習站立，他的上身穿著一件黑色短袖，搭配著一條寬鬆的休閒長褲，雙腿看起來依舊無力，露出來的手臂卻肌肉清晰緊繃，充滿著力量。
此時，一顆又一顆的汗珠，正隨著他身體移動的時候從額角直往下滴落，眼神專注而認真。
認真著的男人，身上真的有種魔力。
尤其是認真流汗的男人。
應顏偷偷地瞄過去一眼，心立刻「砰砰」直跳，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腦子裡很難不胡思亂想。
大概二十分鐘後，張迎康終於停了下來，喘息著坐到了輪椅上，晃了晃臉上的汗。
眉骨處汗意微閃，睫毛濕潤低垂著。
應顏暗暗鼓了鼓氣，挺直腰背快速走過去，一邊拿起毛巾給他擦汗，一邊道：「快休息一會，不要把自己累著了，保存些體力。」
話一說完，應顏覺得有點太刻意，又趕緊解釋道：「身體恢復不是一日而蹴的事，切不可心急，既然雙腿已經有知覺，這說明原來的理療、鍛鍊是有效的，我們繼續按照這個節奏慢慢來就行。」
張迎康先是抬頭掃了一眼應顏，眨了下被熱意熏得發紅的眼角，手指在腿上輕輕地按了按，停頓了一會兒才開口：「我覺得，好像有一點快要能控制的感覺了。」
他拼命想抓住那點感覺。
「真的嗎？」
應顏一聽，雙眼立刻一亮，把手放到他的大腿上，來回地摸了摸。
「嗯······肌肉好像有點反射性緊繃。」
應顏擰著眉感受了一下，又在他的腿側輕輕地捏了兩下，再摸兩下。
「······」
手被按住。
應顏頓了一下，輕咳一聲抬起頭，看著張迎康道：「咳，不、不錯。」
應顏乾巴巴地說著，低下頭，清晰地感覺到手背上的熱意正迅速地蔓延開來，隨著血液瘋狂流竄。
整個身體都熱了起來。
空氣仿佛都變得黏稠。
應顏不自覺地咽了咽有些乾的嗓子，在張迎康凝視的目光中，眼神遊移、面色不自在地快速抽回手，慢慢站起來，微微側身，雙手背在身後緊張地絞了絞。
如同那顆正亂跳著的心一樣，緊了又緊。
張迎康終於收回眼神，微垂著眼，先是屈著手指輕輕地擦了一下鼻尖的汗珠，對著應顏輕聲開口：「我先去洗個澡。」
應顏一下子把背挺得筆直，極力自然地點點頭，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哦、哦，好的，好的，你去吧。」
等張迎康一進洗浴間，應顏立刻長出一口氣，猛地抬起兩隻手緊緊地捂住臉，跺了跺腳。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無聲的。
......
時間過得如此如此的緩慢。
應顏想出去走走，又怕張迎康突然出來，只能一直這麼輕輕地來回走著。
等張迎康洗完澡要出來的時候，好像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
其實，過去的時間也就不到半個鐘頭。
應顏一聽到門邊的聲音，立刻「嗖」地一下跑到窗前，盯著外面看。
一幅正在認真看風景的模樣。
窗外的夜景依舊，此時卻黯然失色，在她的眼裡留不下一點光彩。
應顏的注意力全在身後。
他出來了。
張迎康看到窗邊站著的應顏了，不過並沒有在意，直接把輪椅來到床邊，然後雙手一撐，便將身體移到床上，慢慢躺靠下來。
躺好了後，他看向應顏。
直到這時，應顏才裝模作樣地轉過身，瞅著床上的人，微微驚訝道：「咦？這麼快？」
張迎康表情正常地點點頭，特別紳士地沒有拆穿她拙劣的演技。
應顏鬆一口氣，不急不緩地走到床邊，擼了擼袖子，便開始給張迎康按摩起雙腳。
大概因為今天練站立練得時間有點久，張迎康的腳背跟小腿都有些浮腫，一按一個淺印。
應顏一邊按摩著一邊心疼得直擰眉，不過最後卻什麼都沒有說。
因為，語言上的安慰實在顯得太過蒼白無力了。
給張迎康簡單地按摩了一下後，應顏便甩甩手站了起來，看著安靜地躺靠在床上的張迎康，清清嗓子道：「我先去洗個手。」
順便再洗個澡。
張迎康點點頭。
應顏又站了一會會，終於扭頭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腳步很穩，不見慌亂。
等門一關上，應顏立刻激動地跑向浴室。
手指緊張地解著衣服。
脫衣、洗澡。
迫不及待。
......
十多分鐘後。
應顏趴在門框上，靜靜地看著張迎康。
燈光下認真看書的張迎康安靜而美好，烏黑的頭髮已經幹了，輕輕散亂著，睫毛在光影里輕輕掀動著，高挺的鼻樑骨立體而深刻，嘴唇正輕抿著，帶著一點勾起的弧度。
應該已經發現了她。
應顏卻依舊不動。。
張迎康慢慢地翻了幾頁書，心緒不寧，終於抬起了頭，看著應顏。
應顏靠在門邊，腦袋歪在門框上，臉色有些蒼白，表情十分的哀怨絕望。
莫名有些熟悉的場景······
張迎康輕輕揚眉，用眼神詢問著。
應顏慢騰騰地移到床邊，耷拉著頭，白嫩的手指一直絞來絞去的，顯然是有什麼話正糾結著，難以啟齒。
「怎麼了？」
張迎康放下書，問了出來。
應顏掙扎許久，終於開口：「我、我那個·······來了。」
說完，鼻子一酸，兩顆超大的眼淚珠子突然從眼眶裡蹦了出來，「嘩」的一下流下兩道絕望的淚痕。
張迎康看得愣了下，明白後，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肯定是不能笑的。
「嗯······沒事。」
張迎康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總不能像那次一樣，說讓她親兩下就能好的吧。
「身體難受嗎？」
應顏立刻捂著胸口，傷心地直點頭：「嗯啊，可難受可難受了！」
然後就是張開手求安慰。
張迎康把應顏攬入懷裡，揉揉她的頭又拍拍她的背。
他突然感覺自己像是養了個女兒。
很奇怪，明明是她一直照顧著他。
張迎康輕輕地抱著應顏。
應顏低落半晌，又感受了好一會溫暖的懷抱，情緒可算慢慢平復了下來，之後便是猛地低頭把腦袋直往張迎康的懷裡塞。
終於開始覺得丟人了。
「我就覺得，就覺得......」
應顏把臉悶在張迎康的懷裡，哼哼唧唧半天，都沒把話說出來。
她就是覺得，她可能......讓他失望了，然後突然間就覺得好委屈難過。
「顏顏，沒關係，真的。」
張迎康開口，很認真。
他真的覺得沒關係。
從前身體健康的時候，同齡的人年輕躁動，毫不掩飾欲望，有的人早就就交了多少個女朋友，有的好一點的也是快要按耐不住。
他們這個圈子裡的人，從小到大經歷得最多的就是誘惑。
他當然也有正常的生理需求，但是卻從沒放縱過自己。
因為，他最擅長的就是克制。
其實，也是沒那麼有興趣。
應顏聽著張迎康的話，終於輕輕點了點頭，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腰，腦袋在他的胸口蹭來蹭去。
他真好。
說不出來，反正就是好。
張迎康的手突然動了動。
應顏還在張迎康的胸口蹭著，她的呼吸、她的氣息體溫，透過睡衣印到了他的皮膚上。
有些滾燙。
張迎康沒再動，身體慢慢變得僵硬起來，表情也透出了一絲尷尬。
他畢竟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了，被應顏這麼緊貼著，又動來動去的，不可能沒有一點知覺反應。
就在張迎康忍不住要開口的時候，應顏終於抬起了頭。
張迎康身上的黑色睡衣已經被揉得皺巴巴的了，上面還有一大片濕印子。
應顏看了一眼，輕輕撇開視線，假裝沒看見。
好丟臉。
張迎康忍到應顏離開，終於暗暗鬆了一口氣，而後身體靠緊著床背，拿過一旁的書，低頭看似認真地繼續看起來。
目光卻無法集中，心神也一直不定，身旁若有若無地傳來絲絲縷縷微甜的沐浴露香氣，混雜著唯她身上特有的清淡藥香味，一直擾亂著他的思維。
令他有些控制不住地心浮氣躁起來。
身體也躁動著。
他的克制力，似乎變差了。
此時正偷偷瞄著張迎康的應顏，也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麼，看看他低垂著的眼，再看他手裡一直不曾翻頁的書，烏黑清澈的杏眼眨了眨，突然間明白了什麼。
應顏沉默了一會，抿了抿嘴唇，雙眼瞅著張迎康特別小聲道：「要不，我、我幫你......」
張迎康沒說話。
應顏想了想，朝他伸手。
張迎康立刻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而後就這麼停頓住。
應顏眼神清亮地看著張迎康。
張迎康只看了一眼，便低下頭，垂著視線，輕輕地呼吸兩次，帶著若有若無的嘆息。
好一會，張迎康終於慢慢拖過應顏的手，放到唇邊，低頭輕輕得吻了一下，聲音喑啞地開口：「不用。」
只有兩個字，卻透著濃重的珍惜。
他怎麼可能捨得。
「那、那我去、去睡覺了......」
張迎康終於鬆開手，卻依舊垂著視線，沒有看應顏。
應顏站起來，走了兩步了後，突然又轉身回來，猛地彎腰在張迎康的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然後便像只兔子般，撒腿飛快地跑進自己的房間，「啪」的一聲關上門。
門框震動，餘音裊裊。
心臟跟著「咚咚咚」地響個不停。
張迎康這時才終於抬起頭，盯著緊閉的房間門，輕輕地長出一口氣，很快又擰眉，表情有些不舒服地扯了扯睡衣領口。
......
第二天應顏因為昨晚睡得晚，早上的時候一不小心就睡過了頭。
應顏匆匆起床洗漱完，等打開門，看到病房裡坐著的張迎康頓時便呆住了。
張迎康正低著頭動作緩慢地扣著精緻的袖扣，聽到聲音抬頭看了應顏一眼，乾淨修長的手指指了指桌上給她留的早飯，聲音低沉磁性：「快來吃飯。」
應顏還傻愣愣地看著張迎康，嘴唇微張。
張迎康應該剛洗完澡沒多久，烏黑細碎的頭髮還帶著一些濕氣，眉眼清俊，冷白的膚色在晨光的照射中渡了一層柔光。
溫柔又美好。
應顏目光下移，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張迎康穿西裝，瘦削修長的身體端坐在輪椅上，剪裁合體的深灰色定製西裝微微敞開，裡面的白襯衫鬆了兩顆紐扣，透著一股散懶，卻又貴氣十足。
一大早就這麼秀色可餐。
看餓了。
可能因為應顏的視線實在太過熱烈直白，張迎康被看得垂下眼，漆黑濃密的長睫毛動了動，然後翻轉手腕，看著腕錶上的時間提醒著應顏：「現在，八點半了。」
「······」
應顏總算收回視線。
吃完早飯後，張迎康看著應顏道：「今天，帶你去一個地方。」
應顏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上下打量了一遍張迎康，突然笑眯眯道：「去······約會？」
怪不得打扮得這麼帥氣。
張迎康頓了一下，剛要說什麼，門突然被敲響了。
應顏立刻跑過去打開門，抬頭看到張迎華站在門前，手裡正拎著好幾個衣服袋子。
張迎華進來沒有多說廢話，直接把衣服遞給應顏，示意她去試試，然後看著張迎康，似笑非笑道：「挺會使喚你姐姐的？」
張迎康：「你眼光好。」
張迎華：「·····」
她承認，她還挺受用。
應顏在房間裡皺著眉看著袋子裡的衣服，好不容易挑出來一件，猶豫了一下，還是換上了。
沒多久，應顏便打開了門，兩隻手扯著身上的衣服，明顯有些不習慣：「姐姐，這衣服好奇怪。」
張迎康看了過來，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微微皺眉。
長款的暗粉色蕾絲花邊裙，中長袖，一字肩，花邊蕾絲領口，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膚，鎖骨清晰可見。
裙子的腰身很緊，把那截小腰收得盈盈一握，身體凹凸有致，後腰還扣著一隻蝴蝶結，可愛又不失大氣，總體來說還是挺適合應顏的。
但是······
張迎康看著應顏露出了的肩膀與鎖骨，還有那過細的腰，垂下視線。
有點露了。
應顏瞅了瞅垂著眼的張迎康，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想換，可是其他幾件好像也差不多。
張迎華上下打量一遍後便讚賞道：「很漂亮很可愛，挺適合你的，對吧，迎康？」
張迎華說著看向一旁的張迎康。
張迎康剛剛才說了張迎華眼光好，看著明顯不太習慣的應顏，第一次有點吃癟的感覺，只能開口：「嗯，很漂亮。」
聽到這話，應顏心裡的那一絲不自在立刻便消失了，雙眼亮晶晶的，臉頰白裡透紅，十分驕傲地挺了挺胸膛。
別看應顏個子嬌小，但是該有的都有。
張迎康立刻移開視線，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後悔了。
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