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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先動心的真慘

2024-08-23 16:42:34 作者: 且墨
  月一鳴自詡不是個心眼小的男人,不會胡亂吃醋,任何不可能的男人的醋他不會吃。偏就是這個,他明知道秦卿對常軻亦無男女之情,還是會很酸。

  有回月一鳴推掉下級的邀約,專程空出時間來約秦卿吃茶,秦卿推說有重要的事給拒絕了。後來月一鳴赴了那群下級的約去小樓,他被眾星捧月般簇擁在中間,將要走進廂房時,無意一瞥,竟瞧見了她。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天光傾瀉,將她的眉眼肆意渲染。

  月一鳴勾起唇角,尚未來得及將一個笑容展開,又瞧見與她對坐的人。

  是一名俊美而富有書卷氣的男子。穿著與她相似的青衫。

  兩人不知說到什麼好笑的,她捧著兩腮,笑得眉眼彎彎,是她這般年紀里應有的少女模樣,天真無愁。

  秦卿從不曾這般對自己笑過,或者說,她看到自己時,從來都沒有好臉色。那一瞬,他好嫉妒。

  他吩咐幾人先進廂房,隨後自己朝窗邊走去,堪堪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自顧自地倒著茶,倒完茶,笑吟吟地挑眉看她,「不是說今日有急事?」

  秦卿看到他也嚇了一跳,指著對面的男人介紹道,「你沒看到我對面坐著個人嗎?這就是我的急事,他叫常軻。也是采滄畔的墨客,崇文先生的追隨者。」頓了頓,又指著月一鳴向常軻介紹道,「這是……」

  尚未說完,常軻起身施禮,「是相爺,知道的。」

  月一鳴掃了他一眼。

  秦卿伸手拎起桌上茶壺,兀自將對面常軻的茶杯拿過來,給他斟茶。

  月一鳴抬手將自己杯中的茶水喝盡,放在她面前,挑眉示意。

  縱然不情不願,秦卿覷他一眼後仍是倒了,抬眸見常軻還站著,維持施禮的動作,「你坐啊。」

  常軻看向月一鳴,眸底幾經波瀾後,恍然明白了什麼。

  月一鳴不說「免禮」,他就得站著。至於為何讓他站著,再清楚不過。

  秦卿皺眉,「那個廂房裡是不是還有人在等你?不用過去嗎?」

  「讓他們等著。」月一鳴笑,「先來說說你。你藉口急事,拒絕了我這個熟人的邀約,跑來和一個無關緊要的男人相會也就罷了,還好意思和我約在同一個地方。你和他什麼關係,值得你拋下我?」

  「關係比你要緊多了。是知己,你不會懂的。」秦卿撐著下巴,咬了口糕點,囫圇咽下後起身,「我又不知道你在這。那你慢慢坐著,我們不和你約在同一個地方了。常軻,我們走。」

  她決定得十分果斷,拍了拍手上的糕點屑,繞過他往門外去。

  月一鳴則始終挽著唇角,目光落在她身上,跟著她起身的動作。

  最後,他收過眼,臉上的笑意沒了,稍緩,他低喚了聲,「卿卿,我也可以和你做知己。」

  半晌,無人應答,他轉頭望去,秦卿已走至門口,毫不遲疑的步伐,想來一刻也不想與他多待,才走得那麼快,以至於最後不曾聽見他說的話。

  落在秦卿後面的常軻聽見了,遲緩著駐足,轉過來凝視了他一眼,最終,只是朝他施禮告辭。

  桌上的茶微微泛涼,青色的茶水,茶葉漸沉,月一鳴抿了一口,滿嘴都沾染了苦澀。

  「不太好喝。」他挑眉,兀自評價,用摺扇敲了敲桌沿,無奈地笑了,「月一鳴啊月一鳴,先動心的你,怎麼就這麼慘啊。」

  他舉起茶杯,朝秦卿方才坐的位置拱手邀飲,恭謹地笑道,「秦姑娘,在下月一鳴,願與姑娘成為知己,懇請姑娘給點面子,不吝賜教。」

  空蕩蕩地位置,無人回應他,唯有一縷光映照出萬千塵埃,別無其他。

  他嘆了口氣,放下茶杯,起身時用摺扇敲翻,茶水順著桌子淌下來,他頭也不回地離去,輕聲道,「真的慘。」

  後來沒過一個月,常軻為求學離開了扈沽,遣人告訴秦卿,彼時秦卿正在刑部翻看卷宗,面前坐著來視察的月一鳴。

  「他這麼快就要走了?不是說年後嗎?」聽到常軻的消息,她的眼睛都亮了,又在得知他要走的消息後黯然下去。

  月一鳴看在眼裡,只覺酸意滋了牙,落書時沒個輕重,幾乎是反扣著砸在桌上的,那響動不禁惹來同屋的小吏們回頭觀望。

  秦卿被他落書的聲音吸引,看向他,「你做什麼?」

  月一鳴挑眉,「失手。」頓了頓,他問,「你要去送他嗎?什麼時候?」


  「明天早上。」秦卿不太高興地開始收拾起桌案上的書,惦記著,「我得給他帶點什麼。」

  月一鳴睨著她正靈活整理著書籍的纖細指頭,忽然俯身,伏案過去,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了她的一根,止住她的動作後,笑道,「上回見面不太愉快,明日我也打算去送一送他,算是賣你一個面子,你看怎麼樣?」

  秦卿沒有異議。

  次日清晨,月一鳴乘著馬車來接她一同去送船。遠遠瞧見常軻站在河邊,冷風喧囂,他的手裡還捧著兩本書,書上有個方形小匣子,凍得打顫,也沒有避風的意思。

  月一鳴先下馬車,偏頭朝他別有深意地淡笑了下。

  常軻:……

  他手中的書和匣子裡的玉簪都是要送給秦卿的,現下又不太敢送了。

  好在秦卿先開了口,「這是我昨日為你挑選的筆,你要走的消息實在太突然,我只好隨意選件東西贈你,算是留個念想。你手裡的,是要留給我的嗎?」

  常軻點頭,下意識看了眼旁邊站著的月一鳴。後者淺笑著,不說話,場面它就一度十分尷尬。

  常軻掂量了番,將匣子收到懷裡,暗戳戳地把書遞給她,「這兩本書我做了旁批,你上回問我的問題,都在這裡面做了詳細解釋。」

  秦卿狐疑地看了眼他揣回懷裡的匣子,沒顧上問,接過書後兩人又是好一番交流。

  臨走前,常軻朝月一鳴施禮道別,「相爺……望您如願以償。」

  月一鳴微怔,隨即頷首,「一路順風。」

  船隻遠去,秦卿在原地目送了許久,依依不捨的模樣讓月一鳴無可奈何。

  除了無可奈何又能怎麼辦,常軻並非傾慕她,她的不舍也並非眷戀。

  那時候他連「不准」的資格都沒有。後來有了資格,又捨不得管束她。

  秦卿能為在意的人事物肝腦塗地,萬死不辭,可惜她在意的那麼些人事物裡面沒有他。真教人無可奈何。

  夢醒了,他盯著錦帳愣了許久,轉頭看向窗外,要天亮了。

  這是他自上輩子失去秦卿之後,頭一回沒有做噩夢的夜晚。沒有夢見她雙手被廢看向自己時怨恨的眼神,也沒有夢見她將要死去時煞白的唇色和無聲的呢喃。

  月隴西拽了下腕上的紅繩,繃緊了,就好像真的能感受到她的脈搏一般。他笑了笑,坐起來披了件外衫,輕推開門走到她的房間裡。

  卿如是還安然熟睡著,但似乎感受到有人在撫摸她的頭髮,微蹙起眉,翻身轉向床外。

  月隴西蹲下身來,稍湊近了些,屏住呼吸與她鼻尖相抵,感受到她和緩的氣息在自己的側臉拂過,攜著暖意,是她安靜下來時慣有的溫柔。

  卿如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前世的自己死後的事。她看見有個人一直坐在西閣,在她的床前望著已經永遠沉睡過去的她,抱著一摞紙,無措地捏緊了筆,再也不知道該寫些什麼了。

  後來,那個人翻了翻那摞紙,指著一個地方平靜地說:「秦卿,這裡我不懂。」

  死去的秦卿分明沒有回答,可那個人卻能兀自接上話,「嗯,我念給你聽。」

  於是,那人念了很久很久。

  沒有人打斷他,他就一直念下去,直到入了夜,夫人進來送晚膳,看見喋喋不休的他和已經睡去的秦卿。

  夫人很疑惑,走上前為秦卿掩好被子,無意中摸到了她的脖頸,駭了一跳,捂住唇險些跌坐在地。

  「相、相爺……秦姑娘是不是……」她哽咽了聲,沒忍心說出口。

  但終究拆穿了那個人。

  那人沉默了須臾,緩緩俯身抱緊秦卿,與她鼻尖相抵,紅著眼眶,輕聲說,「不是。她睡著了,別吵。」

  然而距離那麼近,根本無法感受到她的呼吸。

  那人終於崩潰了。

  卿如是好似浮在半空中,看見了這一切,不禁皺了皺眉,疑惑地呢喃道,「月一鳴……?」他怎麼會在她的床前哭得那麼慘呢?

  她感覺好像真的有人抵著自己的鼻尖,在輕聲地說話,臉上有淡淡的癢意,惹得她不禁睜開了眼。

  眼前無人。

  她坐起來,看見茶桌邊正吃著糕點的月隴西,「……你起這麼早?」

  月隴西示意她過來吃早點,待她穿好鞋走過來坐定後,笑吟吟道,「我方才進來的時候,聽見你喚我祖上的名字了。」


  卿如是瞪大眼:「!!!」當即矢口否認,「不可能!」

  再一回想……好罷,似乎確實在夢中喚了一聲那狗逼的名字。

  「你別不承認,我親耳聽到的。」月隴西勾著唇,嘖聲道,「什麼『月一鳴我傾慕你』、『月一鳴你怎生得如此好看』、『月一鳴,我生不逢時啊』……」

  不待他說完,卿如是拍桌打斷,「不可能!」

  月隴西不疾不徐地接著上句,「……諸如此類,我替我祖上感謝你的厚愛,下回上墳的時候順便幫你傳達一下。」

  卿如是冷嗤,「你說喚他名字倒也罷了,其餘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肯定沒說過。」

  月隴西笑了,「所以說,你是承認在夢裡喚了他的名字了?」

  卿如是這才反應過來被他下了套,只好不說話,捏了塊糕點慢慢咬著。

  「你夢到什麼了,為什麼喚他?」月隴西似乎心情不錯,給她遞了茶,「說出來聽聽。」

  卿如是沒搭理他,「我要換衣服了,你出去罷。」

  月隴西沒有強求,順意走出房間。

  臨關門時,又聽她問,「我昨天搬來的那個箱子放在哪兒的?裡面裝了不少我要看的書。」

  「一會命人給你抬進來。」月隴西合上門,站在院中等她。

  今天是選拔人才審批文章的頭一天,入國學府參與一選的人不計其數。

  一選的試題是由陛下親自出的:講解任意一篇崇文先生的文章。這題不難,自由發揮性高,不至於在一選時就濾掉太多人,畢竟後面還有二選、三選……直至十選。

  三天一選,十選完畢,為期正好一個月。一選作好的文章上交後,所有人都不得出府,均在國學府中住下,三天後公布淘汰的人,剩下的人進行二選,以此類推,最後一天仍剩下的人,便可以進入國學府。之後再為他們安排穩定住所。

  一選的難度不高,所以其要求是當場作文,一炷香的時間上交。這就便宜了經常流連採滄畔的人,對他們來說,不需要翻書查閱就能任意引經據典,當場賦文不過是信手拈來。

  蕭殷是所有參與選拔的人中來得最早那批里的,幾乎是天沒亮就等在府門口,零星幾人,站在冷風中翻看崇文的文章,還念念有聲。

  府門打開後,立即有小廝引著他們往考場去。考場分為十室,早在前一晚就分配好了監考的人選。

  月隴西和月世德同管第七室。

  卿如是謹記著月隴西的囑咐,一路都跟緊了他。拐進七室後她尋到兩把椅子,一把給月隴西坐,另一把自己坐。

  月世德意味深長地看向卿如是,嘴角掛著極其勉強的笑。卿如是恍若未見。

  月隴西低笑了下,吩咐小廝再去尋一把來,月世德這才作罷。

  「隴西昨晚說要預留下兩個名額是何意?現下沒有旁的人了,可以告訴老夫罷?」一選的人尚未入場,月世德便與月隴西閒聊。

  「我有一個合適的人選,我擔保那人無須選拔,絕對有資格直接進入國學府。」月隴西如實道,「尚未確定那人身份,也不知那人願不願意到國學府來,所以想多預留一個名額。還有一個……情況也差不多,但身份暫且不合適,須得我先問過陛下。」

  卿如是狐疑,湊近他低問道,「不是蕭殷和喬景遇罷?」

  月隴西搖頭,「不是。」

  「你說要推薦蕭殷進國學府,不是擔保他一定能進,而是要他自己參與選拔?」卿如是低聲問。

  「嗯。不過,他沒有問題。」月隴西湊到她耳邊,輕道,「我帶他引見過國學府的人了,無論誰審批到他的文章,只要不是太差,都會放他。」

  卿如是聽完,看向他,涼涼道,「狗官。」

  月隴西挑眉笑,「我是。」

  「那你說的那人是誰?」卿如是好奇地問,「為什麼能確定那人無須選拔?」

  月隴西想了想,輕道,「我看過那人的文章,也與那人交談過數次,很是欽佩。若要按照你的想法,招收深知崇文思想的人進國學府,那這個人,就是不二人選。」

  「真的?」卿如是微睜大眼,「那要如何請到這個人?」

  「不知道。我還在交涉。」月隴西沉聲道,「等國學府的事畢,應當會約出來見上一面。」

  在儘可能的情況下,他不願意卿如是暴露她自己來修補崇文遺作,最好還是讓別人來。

  因為若是按照卿如是背下的原文進行修復,或者說那根本就是默寫,最後修補好的遺作肯定不會合陛下的意,畢竟陛下找來月家人,就是為了以胡亂撰寫的方式銷毀遺作,所以,陛下看到不合意的遺作時定會降罪於修補的人。

  這個人是誰都好,反正不能是卿卿。

  「若是見一面之後談不攏呢?」卿如是追問。

  月隴西默了默,「若百般討好之後還談不攏,那就只好用些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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